而在我盡情盡興地不知不覺將自己身前盤子中的那隻野鴨給吃完了,吃得隻剩下骨頭架子了的時候,我又盯著盤中的鴨骨看過好一會兒,實在看不出哪裏可以啃咬了之後,我才緩慢地抬起了頭部。


    我隨後輕輕地扭動一下身子,感覺自己肚子裏已經撐撐的了。我隨後長舒一口氣眼前前方休息片刻之際,我的眼望之處,我又猛然間注意到,那張四四方方的大棋盤桌對側那隻大盤子,注意到大盤子裏麵沒有吃完的野鴨,更注意到,原來那個大趙爺他自從內心暢想著,嘴角奸笑著離開之後,就真的還沒有返迴。


    我不知道那個大趙爺是遇到什麽讓他那麽著迷的事情了,反正那一切顯示著,他跟魂不守舍了一樣。


    而再接下去,我盤坐在屋地的地麵上再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那個大趙爺他依舊沒有從對側的睡屋裏走出,倒是,倒是在我等待的時間之末,那間相對狹窄一些的睡屋裏麵,傳出了大趙爺那令我熟悉不已了的睡鼾聲,唿唿的,震耳欲聾。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放了心,也放棄了等待,我也才意識到,那個大趙爺他應該是不會迴來吃那剩下的野鴨了。我便朝兩側微微地晃一晃身子,接著手臂拄一拄地麵,我慢慢悠悠地起身。


    再以後,我輕步子移身到大棋盤桌的對側,我小心翼翼地端起了屬於大趙爺的那隻盤子,將他沒有吃完的野鴨和我自己吃完的空盤子,都給端迴了廚屋之內。


    但是,在我將大趙爺沒有吃完的野鴨給放在了廚屋中那張廚桌頂部以後,我心裏的矛盾又開始了。因為迴想之中,前一天夜裏,就是因為我將與大趙爺共進晚餐之後吃剩下的殘羹剩飯給收迴了廚屋裏,被他看到了,才惹得他摔壇子發大脾氣。所以,我眼望著廚桌桌頂被我又一次端迴的大趙爺沒有吃完的野鴨,我變得猶豫。


    ——窩囊!白癡!吃剩下的飯菜為何還要丟進廚屋裏……


    趙爺我什麽都有,用不著這麽寒酸……


    你那些殘羹剩飯是在小瞧於我,丟了,丟了……


    我眼望著跟前那隻被吃了倆腿兒的野鴨,我的腦海裏浮現出當時的夜晚裏大趙爺他大發雷霆的情景,我的耳邊迴蕩著大趙爺的怒聲,我也是本心裏覺得那辛辛苦苦燉了一個下午的野味,挺難得的,味道還那麽香美,但我著實怕極了大趙爺的發怒,我不敢想象,他已經那麽動怒對我警告過了的事情,我如果重犯錯誤,大趙爺他會如何懲治於我。


    所以,最終,我站身在廚桌的跟前再三地斟酌之後,我還是選擇了遵從大趙爺前一天夜晚裏的警告,我把大趙爺沒有吃完的野鴨肉,直接隔著廚屋北端的敞開窗口,毫無顧忌地丟出了窗外,丟落到了鳥階殿底下黑漆漆的夜空中。


    之後,我若無其事地繼續忙活自己的,洗盤子,擦桌子,清理地麵。


    而在我將小殿堂堂屋屋地中央半空裏那張四四方方的大棋盤桌表的油垢擦拭幹淨後,那張大棋盤便嗖的一聲朝著對側大趙爺所在的睡屋之中飛入,一邊極度縮小著盤身。


    再接下去,我特別用心地傾聽一下隔壁大趙爺所在的睡屋之中,我聽到他的鼾睡唿聲如舊,我也覺得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做了,我就慢慢騰騰地直朝小殿堂堂屋西北屋角角落處那張嶄新的單人床床鋪那裏走去。


    我望著那嶄新的床鋪,我瞅著那美麗的織花涼被,我的喜悅之情還是油然而生了。


    我對於那張床鋪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東西,我都很久沒有睡過那樣幹淨的床了。於是,情不自禁地,我聽著大趙爺的唿聲繼續著,我趕到了床鋪跟前,而輕聲輕腳地脫下鞋子,手拄著床麵用力,自己手腳並用著,連滾帶爬地上了床頂。


    我一爬上那張床鋪,我頓時感覺到自己換了一個環境,我置身在了一個美麗的夢境裏一樣,我慢慢地躺下身子,頭枕在西側靠牆邊的肥軟大枕頭上,我感覺舒服極了!


    就那樣,我很快就陶醉了,心裏一直開心著,而且我隨後又將那條柔軟的織花涼被拉到自己身頂,搭蓋在自己的肚子上,我一邊欣賞著那涼被上漂亮的織花一朵朵,我左側身靠一靠左側的涼爽牆壁,我感覺太愜意了。因為那個時候還是夏季,初晚的夜裏還是有些悶熱的,而正好我腳外的不遠處就是那兩米多寬的鳥階殿殿屋門口。門口處忽而灌進陣陣清爽的夜風。夜風在小殿屋裏盤盤繞繞,衝衝轉轉,最終還是會找到我,在我的滿身上下變得輕輕柔柔地吹撓。


    我那個時候忽然間就開始慶幸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還可以有那樣幸福的好日子過,而且居然是在鳥階殿裏,居然是在大趙爺的身邊,那個我曾以為壞到骨子裏的大趙爺的身邊。


    我想一想當時的大趙爺,他還是睡在隔壁近地單薄的、髒兮兮的被褥上,冰涼涼,而他給了我幹淨、整潔、嶄新的一切。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漸漸地,不知不覺地,對那個大趙爺的印象隱約裏發生轉變了。我細細地迴想一下那些變化,我從進入那荒遠無邊的野林地帶一連幾日無吃無喝,到大趙爺練功時候的冰雹雨水解了我的饑渴,救了我的性命,再到大趙爺給我富麗華貴的衣服,到他每日裏給我好吃的,又有了好住的。而事實上,他並沒有真正地傷害於我,盡管他的脾氣有時候暴躁。我越想越覺得,反複覺得,那樣的生活,我還是比較能夠接受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大趙爺他將我整日裏困束在鳥階殿裏,那是我一直都無法改變的。總之,從我睡上嶄新的床鋪,蓋上嶄新的涼被,枕上嶄新的枕頭,我的心情已經變得新穎了。


    我隻是奢求大趙爺他以後的時間裏少發一發火,奢求他以後對我更好一點,或許我,還可以考慮跟他多相處一些時間。


    那夜我想著想著,幻想著幻想著,我不知不覺地就睡進了夢裏。


    ——哐!啪嘰!劈裏吧啦……


    隻是,不如意的是,讓我如何都沒有料想到的是,我也不知道自己香香甜甜地沉睡過了多久,我的迴憶裏好像我在那個夜晚裏連一個睡夢都沒有做,我卻是迷迷糊糊地,莫名其妙地,在一個驟然之間被一陣雜亂震耳的敲打摔砸聲音響脆無比地先給震醒。緊接下去,我仍舊迷惑之中,我在朦朦朧朧地迴醒之中,我的耳朵裏就猛然間傳進了很快被我辨識得清清楚楚的謾罵吼叫聲——


    該死的小芸!看你平日裏弱不禁風的樣子,平日裏裝得乖貓巧兔般寡食多耍的姿態,讓趙爺大吃一驚的是你那麽地能吃!你居然什麽都敢吃!


    當我還是困意綿綿中聽到大趙爺吼罵出的第一句話的時候,我的睡意頓時全無了,我迅速地打開眼睛,望一望一如既往的屋頂,我望見屋頂上的光亮裏顯示著屋外已經是白晝。而且,屋外成群結隊的飛鳥鳥叫聲清脆悅耳,可我馬上又將自己的注意力收迴,凝聚,分辨,很快就分辨出剛剛大趙爺口出的謾罵之聲就傳出於我對側那相對寬敞一些的廚屋裏。


    我一下子就疑惑萬分了。可是出於謹慎,我還是短暫地按身不動,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而繼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安安靜靜地平躺在床頂。


    ——趙爺我真是給你臉了!趙爺千辛萬苦弄到兩隻生平裏第一次見到的野鴨,趙爺放心大膽地交給你去燉,趙爺好心將寶貴的野鴨已經分出了一半兒給你!居然,你居然吃完一隻不知滿足,還蹬鼻子上臉了你!那兩隻野鴨中,你不知凝結著趙爺多少的情意!趙爺昨晚都沒有舍得將自己的那一隻吃完,而特意留著第二日慢慢迴味經曆,卻不料,卻不料,卻不料……嗵!


    隔壁廚屋裏麵那個大趙爺的話語越發地怒,他的叫聲更是越發地急,並且在一個令我毫無防備的瞬間,他的魁梧強壯的身軀極快地衝開了一定是那條油乎乎的廚屋布簾子,他的腳步隨後極快地朝著我所躺身而在的床鋪追近。


    那個時候,我感覺到了十分危急的時候,我的內心裏緊張到了極致,可我還是強烈地控製著自己,使自己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我本以為趙爺他會像平日裏發發火就過去了,就拉倒了,就罷休了。


    ——嗖……哐!


    ——啊!


    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大趙爺的沉重腳步被我感覺著快比流星地趕到了我的床鋪跟前的瞬間,我的兩隻平坦悠閑舒展著的腿腳的右一隻腳腕部位就忽然間被一隻大鉗子一樣的東西死死地攥住,卡住,繼而的刹那之間,我的右一隻腳腕被向外使出了巨大的拉力!那拉力太快,太猛,相繼將我的右膝蓋骨,將我的右胯骨,拉得咯吱響生疼著,最後將我瘦小單薄的身軀驟然之間給強拉下去,給強拉下地,給強拉到底!我躺在床上佯裝睡覺的姿勢還沒有來及調整,我就直直地撞摔在地。我的整個平整的背身,尤其後頭部重重地摔疼,疼得我禁不住驟然間痛唿出聲。


    緊隨其後,自然地,我再也不用掩飾了,也根本就掩飾不住了。如果都被摔到了那種地步,我還沒有‘睡醒’的話,那除非我死掉很久了。我在痛唿出聲的一瞬之間,我的眼睛迫不及待地大睜開,我的嘴巴大張著,我極力扭轉著背身,扭轉著後頭部,以試圖減輕自己身中的疼痛。但是,那個大趙爺的殘酷並沒有因之而停止。他的大手臂拉拽之力太猛,將我的身軀重摔之後,還繼續發力,直接拖著我的整個身軀返迴向對側的廚屋方向,並且是在其人退身到廚屋門口的一霎,我轉眼看到,他的腳步朝側方閃退一下,隨後他一個大手臂使力,將我整個瘦小的身軀給強有力地朝廚屋內部倏地丟扔了進去。


    ——哐……


    而後,自然地,我又是毫無反抗之力地,向著廚屋內部擦過上方門簾的底邊兒極快地衝落而進。我的身軀再一次落地的瞬間,我害怕地在浮空裏盡力地彎轉身軀,也隻是在我的身軀剛剛側轉一下,就硬硬地摔停,撞停,腿腳直直地撞擊在廚桌的底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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