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關於其男子對於我的態度,我在那一時那一刻,是感受最不明朗的了。


    可是偏偏就在那個時候,就在我深思顧慮之中,我的身後驟然間又一次傳出粗重猛烈的拍擊桌木之聲。那聲音剛剛傳起震得我心驚肉跳,我的耳旁隨即就晴天霹靂一樣地傳進了其人兇殘盡顯的憤怒質問聲——


    本主的棋陣明明就沒有問題,可為什麽黃昏時候沒能殺得了你?


    我聽到那裏的時候,我頓時大驚了。我在那一時刻可以說已經足已透徹地明白,那個衣著華麗的男子內心裏其實真的是毫不在乎我的生死的,所以我對於其人寄予的美好的情意和善感,在我聽到那裏的一霎都蕩然無存了。


    ——你,沒有聽到本大爺說話嗎?你,膽敢對大爺我有任何的一點不服,明日天亮時分,大爺我再用棋陣殺你千百迴!


    緊隨其後,我又聽到身後小殿堂深處的那個男子發出更加怒氣滿盈的警告聲。


    我聽到了那裏,我自然是能夠感受到其人的恐怖,而且在白日裏,我也清楚地看到了其人棋陣陣法的可用之處,過人之處,所以我就不敢再過多地惹怒於他了,我更是緊接下去都沒有等待其人對我再多費半句口舌,我就感覺到自己一時半會兒不可能走得出那座四四方方的空中鳥階殿了,於是我緩慢柔弱地轉身朝後,並漸漸地高抬起自己枯瘦的麵孔和杏核輪廓的一直自以為榮的眼眸,我放眼小心翼翼地向著殿門正對的小殿堂深處高座上的那個盤腿而坐著的衣著華麗其人望去一眼,我看到他寬大的臉蛋子上瘦肌肉一塊塊強硬地高凸著,外鼓著,鼓得嚇人,我就馬上情不自禁地恐懼低頭,一聲不敢吭著,緩慢地向小殿堂內部行走幾步距離,向著其人違心地靠近一小段距離後,我才猶猶豫豫地停住了腳步。


    在我隨後緊張至極地感受周圍小殿堂中氣氛的時候,我片久的時間內又聽不到了那個脾氣暴躁,喜怒無常感覺男子的迴聲了。


    我又低頭等待了片刻的工夫,我透過自己修長的頭發發隙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抬高眼睛向著殿堂深處遙望,我猛然之間看到那個高座位置裏盤坐在四四方方短腿木桌後方的那個衣著華麗男子又做出了細心投入的姿態,其人兩隻大手掌好像比我還要小心翼翼地直接端起了那張也是四四方方的麥黃色大棋盤,其人一邊微微高揚著寬大的臉蛋子,其人彎刀一樣的寬眉毛眉梢跟眉頭都緩緩沉降著,其人寬大的臉蛋子表麵剛剛還一塊塊強硬地高凸起了的瘦肌肉肌肉群整體就像一隻漏了氣,且正緩慢繼續不停地漏氣的大氣球一樣,其人臉表的瘦肌肉疙瘩慢慢地沉降下去,沉落進其人寬大的臉蛋子上厚厚的臉皮底。


    再緊接下去,我越發大膽地抬起了頭部望向他那裏,我看著其人全神貫注地瞅著四四方方的大棋盤中密密麻麻分布開的黑白棋子,我看他一頭沉思琢磨卻又像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我頓時也不懂得其人剛剛對我喊叫出口過的話語,那就是其人自認為他在白日黃昏時候於趙爺村村外的半空裏浮停著的時候手指落進盤中的那一步棋沒有走錯,但那個橙男左手夠到的橙黃色劍鞘卻是意外得從身邊滑落,導致他沒能成功殺了我。我就不得不深想,假如事情真的是那個衣著華麗男子所言的那樣,那麽我當時又是命大而已了,應該是有人在背地裏幫助了我,才使我得以保存了性命。而那件事情反過去倒是,倒是困惑了那個寬大臉蛋子的暴脾氣的兇惡男子,大半個黑夜的時間,都思索不明白,其那日黃昏時候棋陣失敗的根由。


    ——啪!


    再接下去,又是一個驟然之間,正在我對那個粗壯男子的不解叫聲反複咀味的時候,我的耳旁又一番傳進一氣劇烈兇殘的暴響,震擊得我險些耳聾的巨響,將我著實嚇了一大跳。


    我在受了大驚而下意識地猛然抬頭一霎,我看到那個跟沽園城中龐城主相似魁梧而雄壯身軀的男子右一隻大手臂移開了身前的四四方方麥黃色棋盤,不顧一切地落右掌於下方四四方方的短腿木桌頂,將那張寬大的木桌子跟劈幹柴似的瞬間劈得破碎,劈得斷木棍、細木碎四濺紛飛,但是在我繼續專注地透過長發發隙而察望的時刻,我看到其人左手手掌卻在那整個過程裏穩穩當當地端住了那張也是四四方方的麥黃色大棋盤,棋盤之中密密麻麻分布而開的黑白棋子在其人身體右臂猛烈地劈掌而下的過程裏,幾乎是沒有動搖寸毫寸厘。


    我在看到那裏的時候,我就被其人強大的功力給嚇住了,而至於更深層次的東西,我那時候倒是沒有顧及去想象過多。


    ——不可能,不可能有問題!本主我細細地推敲了大半夜夜晚的棋路,本主白日黃昏時候所落的那一步棋絕對不會有錯!其中,一定是另有原因。本主不可能失敗的!


    一邊隨後又是嘟嘟囔囔著出聲,其人大氣唿喘著,慢慢悠悠地蹲低了自己的身子,最後坐穩在自己小殿堂深處的寶座裏。其又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四四方方的麥黃色大棋盤平穩地放落在自己的膝蓋頂部,其人口中隨著怒氣唿喘得差不多了,略有舒心地感慨一句——


    待本主天亮之後,再做以嚐試。


    ——你,叫什麽名字?


    隨後,他特別地用兩隻膝蓋骨頂穩了那張麥黃色的大棋盤,而左手鬆開棋盤,左手右手一同慢慢悠悠地從棋盤盤頂悠閑卻又更顯小心地一枚一枚地拾起黑黑白白的棋子,還特別認真地將盤中的黑棋子與白棋子分隔開,分別一枚一枚不緊不慢地放落進身前左右各一隻的小瓷盤盤子裏。而在其人那熟練又顯得反常平靜的動作進行同時,其人出奇地對我語氣平和地詢問出,就像是在跟我聊大天,談心交朋友一個樣子。


    我在聽到那個小殿堂深處明顯喜怒無常的男子的輕柔問話之後,我抬起手臂輕輕地撩開遮住自己眼睛的長發,我還是小心謹慎地猶豫一下子,上下左右全麵地再打量其人幾下子,我才口聲低弱地迴答其人我的名字——


    李文芸。


    ——聽聲音,你有氣無力的,應該很多天沒有吃東西了吧?去隔壁屋裏喂喂肚子。


    忽然間,我猶豫再三之後將我的真實名字告訴了其人,我是如何都沒有料到,他對於我的態度大角度地轉變,其人還能從我竭力出口的迴聲裏聽出我的饑餓,我就是又驚又喜了,在當時。當然,在那個時候,我也沒有太多的心思思考過多的原因,對於他的那些話語。我微微地轉動眼睛,使用眼角的餘光朝著我左右兩間露著簾隙的各一間深屋裏麵粗略地掃視一下,我看到那兩間深屋屋中都很明亮,跟我當時所站立而在的小殿堂堂屋之中一樣的明亮,借助左右深屋中的亮光,我能夠準確地大致識別出,其中一間是睡房,而另外的一間屋裏亂七八糟,柴米油鹽雜亂地擺放著,應該就是廚房了。


    ——你,是不是嫌本主對你太仁慈了?


    我聽了那個喜怒無常的大男子的那番對我明顯口軟了的話語後,我對其人不知不覺地就發自肺腑地半信半疑,我的第一感覺裏就是半信半疑,我在細品的時候又分辨不出其人那番話的用意是好是壞了,直到我的耳中突然之間又聽聞到那個小殿堂深處盤坐著慢慢悠悠撿棋子的大男人的追加的一句問聲時候。我聽了他的那句追加的問聲,我結合著其人之前對於我的口軟,我又粗略地品味一下,我品出其人的後一番話語裏好像又席卷著怒意了,而且在當時,我雖然在黃昏時候喝進了滿肚子的雨水,但我如實的饑餓在其人的一番話語挑逗之下,卻是突然間感覺愈演愈烈了。再加上,我本身就對其人害怕不已,討厭不已,既然他說了準許我去他的隔壁屋中喂肚子,我當時就算了搭上了性命,也可以免做一隻餓死鬼了,我就覺得很值很值了。同樣,也是由於即便我次日裏真的僥幸逃離了趙爺村,我在接下去的白天黑夜裏,又不知道要再行進多久的時間,才可能遇上我上一次所停留的那處不知名字的村落裏那麽好的待遇,那麽好的人,那麽好的事情。所以,接下去,我沒有在那間小殿堂堂屋入口淺處多出一分延遲的停留,我眼角的餘光瞄準了身子左方那個喜怒無常男子暗指的廚房房屋,我鼓一鼓力氣,全身使力迫不及待地衝開那間深屋的屋簾,一頭衝撲進那間深屋裏。


    當我進入了那間明亮的深屋屋中之後,我首先就聞到了一股香氣濃鬱的美食味道!那個時候的我,可以說一瞬之間忘記了身外的一切,忘記了所有,我的肚子咕嚕咕嚕在我的鼻子聞到美味的一霎之後叫響不停。與之同時,我自己也是著急萬分,我的嘴巴開開合合著,我口語滿溢著將自己的眼睛睜到最大四處察看著,兩隻手臂酥軟無力卻毫不空閑地在屋中鍋碗瓢盆一並叮當乒乓地翻響著忙亂地尋找,我那個時候迴想著,自己都甘願為了屋外小殿堂中的那個男子的一句進屋喂肚子的話而在那個那間廚房之中奔勞致死了。我那個時候在屋中唿哧唿哧竭盡全力地倒騰著,我當時都已經饑餓到,都沒有假想那個喜怒無常的男子他是在欺騙於我。而也許恰恰是我當時想得過於單純,才使我隨後不一會兒的工夫就獲得了驚喜,獲得了震驚!


    那是因為,在我堅持不懈地努力翻找之下,我終於在一張破舊而高大的大木桌子底下長方案板之上,一張髒兮兮的黃布之下,發現了一眼瞅上去就足足有五斤多重的一大塊熟肉,而且目測上去應該還是熟牛肉!


    當我看到那裏的時候,我仿佛瞬然之間要重獲生命了一樣,我眼睛死死地盯住那塊紅嫩而熟透了的並且香味實在濃鬱到我嘴裏除了口水都說不出話的大塊牛肉上,我隨手從大木桌子頂上夠下一口大菜盆,將菜盆徑直砸落在地上,使菜盆盆口朝下,盆底朝上放置之後,我不顧三七二十一地一屁股坐穩在大菜盆上,我另一隻手拽下那一大塊足足有五斤沉重的熟牛肉,一邊極速地俯低頭部,一邊手提著將香噴噴的牛肉送到嘴邊,大口大口又大口大口地撕咬加咀嚼起來!而且我每每都是剛剛撕咬下一塊牛肉,在嘴裏簡單嚼動兩下,我就急急忙忙地將其下咽進肚中,隨後我手嘴並繼!我那個時候不吃東西還感覺不到,一吃起肉來才知道自己身中真正有多麽饑餓。我一邊奮力也拚命地進食咀嚼著,我的腦海裏不知不覺地迴蕩而出的都是我之前一連好幾天過去,我在白天黑夜裏忍受著一次又一次的饑渴煎熬的情景,我就再也掩藏不住地感覺到,我在那一瞬間才是一生裏麵最幸福的時候了。


    ——好吃……好吃!


    同時,我一邊情不自禁地迴憶之前,我一邊不顧一切地進食著喂肚子,我又是不能自已地在吃到極處騰出嘴巴,頓住嘴巴,在嘴巴嚼得酸軟的一霎抽空大唿幾聲。


    我那個時候很長的進餐時間裏,可以說是除了吃肉外,我都真的將周圍的一切情景給忘記了。我後來迴想,我在那個時候即便自己吃的是毒肉,我在當時投入忘我地進食的時候有人從背後加害於我,我一定都是全然不知道。


    我那一頓飯吃得異常貪婪,我在把幾斤沉重的牛肉吃得僅剩一半兒了的時候,我顫顫悠悠地站起身子撫撫肚子,順順肚子,我繼續一屁股重新坐停在身下倒扣著的大菜盆盆底上,坐出震耳的咕噔響聲,那響聲震得我耳朵疼癢,我後來想其一定也震驚了屋外小殿堂中不緊不慢坐著撿棋子的喜怒無常男子,可我當時依舊是對於那些全然不顧,或者更應該說,我當時根本就沒有想那麽多。


    我繼續不知饑飽了一樣,拚命奮戰了一樣地進食我當時兩手中緊緊抓住的熟肉。我當時的意識深處隻知道,那塊香美的熟肉是屬於我自己的,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其吃進我的肚子中。而雖然是我漸漸地,可能也是由於嘴巴嚼得累了,我進食的速度不像之初那麽瘋狂驚人了,可我的意誌在吞食那塊熟肉的過程裏,始終都是沒有絲毫退縮和轉移的。


    在那天,在那一次,我後來再怎麽迴想,我也迴想不出自己確切地用餐花費了多久的時間,我隻是後來可以迴想出一種結果,那就是那天,我就在那間小殿堂隔壁的深屋裏,一直沒有鬆懈地將那塊幾斤沉重的熟牛肉全部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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