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深思其它的根由,先姑且拋開她們對於我不約而同的仇恨,我隻探尋她們是如何將我的落身位置準確至極地判斷清。


    我繼續揣度下野,揣度人群,我想象不到其餘的理由,她們能夠將我的落身過程給看清。因為即便她們都是夜貓子都能在夜間看視野如同白晝,但是起碼有一點,密密麻麻的鵝毛大雪花飄灑遮掩之中,就算她們再能夜貓子,也無法看清我的所在,除非借助外物的幫助,可她們所憑借的外物又究竟為何?


    我在越發地愁楚憂慮中,越發地不能理解和承受,因為那樣下去,我會活活地被她們一遍遍,一次次地打死!那樣下去,那是遲早的事!我於是在迷迷糊糊之內,在少有的清醒之餘,我開始絞盡腦汁,盡我一切所能猜想,推斷,推想一切的可能!


    我在推想之餘,我也是好奇,也是吃驚,更是驚訝,我從其對於我的攻擊之力,之向,之續裏加之對於盛情園園野之中的判斷想象,那一切對於我的衝擊之力都源自個人,都源自城夫人們都源於她們的拳掌臂力!因為她們的腿腳都被凍封在冰雪裏,因為她們的頭部不可能那樣猛烈大進度地向外,向上衝擊。於是我開始驚訝她們的存活,我開始驚歎她們所有人的生命力,我開始對於她們被冰封結凍而死去表示質疑,我不得不重新審視那些城夫人女子們的毅力,活力,抗爭力,我甚至想象到闊大的盛情園園野之內,除了外圍那些飽受風吹雪打最烈的城夫人女子們的冰屍之身亡去之外,冰屍內層,尤其中央地方密密集集分布著的城夫人女子們雖然被落雪凍冰覆蓋著,其中的絕大部分都是活口!我隨即忍不住又一次聯想到自己在盛情園樓閣高高的頂樓之中聽聞到的聲聲震耳驚心的淒慘哭嚎尖吼和啼叫,其都源自那麽多的城夫人女子之口!我忽而就熱血沸騰了,因為感覺她們都還有救,我忽而又感覺毛骨悚然了,因為仿佛我看到了她們數百之多的城夫人女子們都已經高高舉起了她們冰冷的手,握緊了她們冷酷的拳頭,她們將會輪流不停地對我衝擊,將我一遍遍衝擊上天,將我當作一隻玩偶!我的生命卑賤至極,死無人惜。


    我在想到那些的時候,禁不住迴想之初,揣度城夫人女子們依舊存活著的那種可能,迴想到我置身於群人中央以後,使用油燈照出的身外層層雪厚覆落下的座座身形,更猛然間眼前浮現出一張驚心的畫麵,就是那座位於我的身前層層雪厚下方被我使用油燈光明照出的雪厚頭部兩隻深深的雪洞深處一眨一眨映著油燈光明閃亮的眼睛!我猛然間驚醒!


    我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麽,我順著之前的浮想繼續迴想,我想到我臉部緊貼著油燈的光明前傾身軀照向那座肥胖的雪厚麵孔的時候,那座雪厚之中猛然間破冰而出一雙堅硬兇殘的魔爪,大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腰部,我從那開始暴露!而那一切的根源,我暴露的根源就源自我手捧著的油燈的照耀,照耀向了自己身前那座白雪覆落的雪厚,更源自於我緊貼油燈燈體的關鍵動作,使得油燈光明照亮,而從層層雪厚下方兩隻雪洞深處的眼睛向外看去,我暴露在油燈光照之中的麵孔!那是我災禍的起由!


    同樣!我繼續聯想,聯想是什麽原因導致我在整片盛情園園野的上空裏幾乎被完全暴露,我左思右想,反複尋覓之餘想清,也明白,並漸漸肯定,應該是同樣有什麽東西給了那些城夫人女子們以啟迪,給了她們方向的指示,明示,而那方向的指出者一定與我同在,同行,就是那盞掛在我頸部下方,每每低垂欲墜的,每每可以照出咫尺之外光明的搖搖晃晃油燈!


    我隨後仿佛一下子醒悟了,好像徹底清醒了一樣,我覺得我揣測得太過準確,毋庸置疑,就是那個原因,導致我每每從天空墜落下去的時候,我的身軀位置因為那盞油燈光明的指引而暴露!而在我想到那裏的時候,恰逢我的身軀又一迴感覺到下墜到最快,最急,我那時候特意盯準了自己頸部掛下的隨風搖搖曳曳的油燈,更著重盯住油燈光明閃照之外的任何一個細小的變化!在我猛然間望到油燈的光明照射咫尺之外的一雙隱約裏閃閃眨動的眼睛時候,我的下方突然間從那雙眼睛之外,之下的空間裏破冰揚雪而出一股猛烈向著深空裏衝襲而上的碎雪破冰,大團大股,撲麵而至,緊繼之又是一陣慘無人道的力衝!我的腹部受擊,我的整個人被衝擊得上天悲慘,向著深空裏翻轉飛升而走。


    我在那樣愈加不能忍受的猛烈衝襲裏自由自在地高升著,變得有氣無力,近乎奄奄一息,我想那時候我嚐盡了人間所有的皮肉之苦,我已經發揮了我罕有的忍耐之力,我也是挑戰自己的生命極限到了極巔,而在明白那一切的根由之後,在明白那些外圍一大圈的城夫人女子們在將我合力拋上深空之前將油燈的提手提環寧可割破我的臉皮也要套落進我的頸部的真實緣由後,我都感到我整個人幼稚至極,可笑至極,活得無義。我真的為那些在暴風狂雪之中寂守無聊的女子們平添了無盡的樂趣!


    所以,我猜想一定是下方闊大的盛情園園野之中矗立著的城夫人女子們在我第一次被群人拋扔上天空之後就紛紛緩慢悄悄地仰麵向天,目不轉睛地紛紛注視著深空裏的情景。而在她們的感覺裏,包括其人聚精會神地注目深望裏,一旦其人感覺到尤其是注意到自己上方的視野出現極速衝落而下的油燈光明時,就在那短暫的咫尺光照照射距離裏,在我的身形裏,其人在我身形向下咫尺的距離時間之內,奮不顧身地破開自己身表結出的應該相對於最外圍的城夫人女子們要薄出許多的寒冰,而猛烈地出臂出拳,向著頭頂上方油燈光照的範圍上方使出渾身之力劇烈地衝擊,出擊,報複式地迴擊,可以說惠及她們每一個人,每一個城夫人女子!


    我當時就感覺到自己真的是太過天真了,也太過於莽撞了,就為了躲避孤寂,就為了一個簡單的衝動而異想天開,想要營救那些跟自己毫不同心,應該說跟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而自己冒險進入她們中間裏,結果落得自己生不如死,走不走,離不離,反反複複地淪落在她們快心絕口的折磨裏。


    我那時候可以死得明白了,可以說也看清了那麽多的城夫人女子,她們對於我可以說沒有一絲的好感,沒有任何的同情,她們平日裏看不慣我的容顏,看不了我與龐城主歡好,她們真的將往日的仇怨毫不保留地表現出,揮灑在我的身上,根植在我的生命裏,讓我不能忘懷。我對於她們昔日裏所有的平淡,對於她們所有的好感,對於她們所有的期盼,都無法換迴什麽,我也因之對她們徹底心涼了,對她們徹底絕望了,我恨不得那一刻我的背身上長出一對茁壯的翅膀,帶著自己的身軀奮力地高飛,而不再落迴。但是在那樣的時候,我就更加不敢再那樣想象了,因為我還是要麵對現實的,因為我的身軀還是在明顯地升高到最高的空中巔峰,而搖搖欲墜著,我將毫無質疑地迎接又一次的無情衝襲,我將再一次麵臨死神的考驗,我將又一次嚐試從死神的身懷中逃走,卻不知最後的一次將能不能。


    我想象著,我思量著,我的身軀很快就能感覺到又一次開始下墜了,迎接著吹吹卷卷的寒風而紛舞揚飄著,但終於下行,越發快速地下行,加速地下行,很快就下行到人群頭頂上空,很快就要感覺裏下行到最速!我當時離奇地表現得極為冷靜,無比沉靜,一聲不吭,眼睛關閉著,聽聞著身外唿唿烈烈的雪風,我艱難地移動自己的手臂,移動自己的手指,使夠到自己脖子下方,一遍一遍大概地摸尋著,摸找著,很快找到了掛在油燈燈體上方的提環環扣,我奮不顧身地雙手合力,使出我充滿仇怨的力能,努力嚐試多次,很多次,咬牙又切齒,仿佛是用出了我渾身的解數,在我感覺到危險臨頭之際我終於解開了那環緊緊扣在油燈燈體之上的提手,一邊猛然使力使得那提環彎曲,從我的脖領之外繞走,我一邊厭惡至極地將其朝著身外渴望最遠的地方拋走!


    在我做出那樣的一個動作之後,一個如釋重負,如獲重生的動作之後,我的疲憊不堪的眼睛猛然之間打開一瞬,看著那盞可以照出咫尺之外光明的油燈朝著身外橫向地遠走!但是那盞油燈遠走之末,遠走的剛要不見蹤影,我的眼前隱約裏又看到一片冰雪碎花衝濺而出,緊接著聽聞到一股股,可謂是至少三大片冰雪破碎出拳衝擊的猛烈攻襲之聲傳出,就傳出自那盞油燈飄搖而去之末!可是她們什麽都沒有衝襲到,應該是拳掌空空!因為她們無論多麽莽撞,不管多麽荒唐,多麽愚蠢,都不會愚蠢到衝擊那盞給她們指路明向的油燈,但是油燈自己被飛拋而去,燈體之外空無一物!所以緊隨那陣陣響烈震耳的冰雪破碎加之出拳衝掌聲音之末,油燈飛扔而去的方向裏傳出不約而同的寂靜,始料不及的寂靜,眾人失望的寧靜!而同樣緊隨那寧靜之外,我的身軀終於一迴主動著落,著地,衝撞下去,直接感覺裏應該是衝撞在了一座厚厚雪身的頭頂位置,還有些傾斜壓力,壓著那座可能一直仰麵等待著油燈光明逼近卻幾乎是對我的突然暗中墜落毫無防備的女身直接向後方傾倒而去!由於那時候我被猛烈地衝擊到深空裏,我再一次從高高的深空裏衝落下去之餘,我在逼近那座仰麵向天靜候著的女體身形的時候,我下墜的速度已經最快,至極,以致我的身軀徑直壓著那個暈頭轉向的女身身形極度地傾斜下墜!那時候隻聽“嘎”的一聲斷裂脆響,緊繼之就是我身下那個一直沉默裝深沉的女子突然間破喉高唿一陣短促尖銳悲慘痛極的叫聲,痛苦的疼極叫聲,使人驚心動容的不忍苦嚎聲!再之後就是繼續延續的咯吱碎斷聲與終於嗵的一陣我與其人一同倒地落砸聲,夾雜著身下簌簌揚揚的冰雪起地衝飛而濺飛聲,和緊緊下去的短暫園中安寧,死靜一般的我知道群人詫異無比的寂寧。


    我知道她們所有的人都不解了,甚至失意了,為感到未能盡興而心情不悅了,但那一切對於我都無所謂,我是無所謂了,一個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對於她們的感覺,我已經完全不放在心上了,我甚至在那樣的時刻短暫地慶幸了,偷樂了,感到心情大快而且有些解恨了,因為她們的陰謀未能繼續,更因為我減少了自己苦痛,為自己逃避一次後果不堪設想的合力摧殘,我甚至認為我短暫地勝利了,我戰勝了園中所有的人。


    而事實上在那個夜晚,我的勝利也真的是短暫的,是再短暫不過的了!因為我在聽聞到那盞油燈的光明消失之末的破冰碎雪出拳響聲之後,在我壓倒下方女身的身軀落地之後,最先發出痛苦尖嚎的那個女身在不顧一切地疼喊之外,她很快就喊出了真相,喊出了自己的不公遭遇,不幸遭遇,不滿情緒,喊出是什麽東西從高空裏猛烈地墜落,將她的身軀砸彎,更是由於極度將她的身軀砸彎,同時砸得她極度後仰的身軀與深深凍封在寒冰內部的腿腳肢體從膝蓋骨地方驟然折斷,使得她的身軀與腿腳從膝骨地方斷裂分離,脆響而離,使得她的腿腳留在了冰封離,而膝蓋以上身軀直接向後倒地,被我壓在了身底!


    同樣,在幾乎身外附近所有的人都因為聽聞到了猛烈的高空墜物迅急地砸落聲若有所悟了以後,尤其是那盞油燈飄搖而去的時候那幾個奮力破冰出拳的人出擊而空之後,我身下當時緊壓住的那個斷腿女身在奮力掙紮著扭轉身軀想要將我從身頂推脫掉的時候,她人在努力地移動手臂將我推推扯扯的時候,她又一次大唿出手,大唿有人從高空墜落,大唿有人將她砸落!而那一切,將我的落身位置所在又一迴完全沒有保留地暴露。


    緊接下去,自然不用多想,我又一次遭遇進狂風暴雨的洗禮裏。


    緊接下去,可謂是整片盛情園園野之中傳出了狼嚎一般的起哄叫聲,兇猛叫聲,好像要吃人一樣的貪婪險惡奇異群喊聲,那聲音在我的頭頂上方飄飄蕩蕩,蓋蓋落落,鑽耳入心,很快就使我變得心慌,變得顫抖,我淹沒在群人的包圍和恐嚇聲音裏。


    再之後,沒有了那盞油燈,沒有了光明,我感覺我的眼前全是漆黑的了,我的世界完全黑暗下去了,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了,我在停身著的地方裝死,大氣不敢出,靜靜默默著,期待著大家可以饒恕我,我渴求她們可以讓我就在她們群人的中央安靜地死去,哪怕被活生生地凍死,我都願意,我沒有了再多的奢求,也不會再有什麽反抗,不會再有什麽無謂的掙紮,我深知我已經力不從心。


    但是,我到後來我才知道,我對於她們是禍從天降,我也隨著自己的天降而禍臨。


    雖然說我接下去就像是一具死屍一樣在那個狹窄的地表蜷縮著一動不動,但是我身下被砸斷腿腳之人卻是依舊在奮力地扭動著,極其衝動地抱怨著,報複著,一邊唯恐天下人不知一樣地尋救著,尋求光明著,其人一邊其實並沒有廢出多麽大的氣力而將我的身軀從她的身頂推離,她從我的身下抽身而去,她之後極度不滿地開始倒騰我的身軀,翻騰我的身軀,翻騰我冰冷顫抖的身軀,使我再怎麽掩飾都不能,她於是又一番大喊出後——


    是什麽東西,從天而降,還留著口氣,身上哆哆嗦嗦不停……修長頭發,臉部濕漉漉,黏糊糊……瘦弱的軀體……


    當我聽聞到其人對於我幾乎毫無保留的形容後,我頓時就感覺到天旋地轉了一樣,我恨不得地表馬上裂出一道縫隙讓我鑽身下去,我想逃離。


    ——是不是那個臭小芸?隻有她一直都在天上飛!


    ——一定是她!剛才我使出了自己的九牛二虎之力,都沒有在油燈閃照之上擊中她的軀體!


    ——我也是!


    ——油燈是自己飄落而下,這一迴沒有同那個臭小芸在一起!


    ……


    我聽聞著那麽多起起伏伏、聲聲揚揚的女子們對於我的描述,對於我落身位置的猜忌,我就算是有千萬隻膽量也使不出來了,我都想短命自盡。


    可是,在那樣複雜的處境之下,在我還沒有做出任何的行動,更沒有尋出任何好的救策的時候,我突然間隱約裏又聽聞到附近不遠處女子們興趣盎然的唿喊聲——


    傳遞油燈過去!


    ——油燈光明未滅!


    ——倒要看一看是不是那個臭小芸!


    ……


    ——還有什麽須要確認的?除了她,從天空墜降的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最後,起初被我壓斷膝骨,斷了腿腳的那個一直在我身上摸摸碰碰著的怒氣洶洶之女身聲高氣揚地唿喚。


    而在她的喚聲響過之末,我的眼前猛然間就被傳近過去那盞油燈,那盞我再熟悉不過,在那一時那一刻讓我又愛更恨的油燈,一霎之間就照瞎了我的眼睛一樣,照得我淚眼模糊,照得我緊閉眼睛,而其同時一定照出了我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怕麵孔!而且,從我那變得可怕至極地麵孔裏,我都不用頭腦猜想,她們一定都能認出我是誰!


    再接下去,沒等我再有哪怕多一秒的猜想,那個被我砸斷了腿腳的女身毫無顧忌地朝我奮力地丟出那盞油燈,那盞我最心愛,也一直都依賴著的,帶給我方向,帶給我光明,帶給我希望,更帶給我苦,帶給我笑的油燈,啪嚓一聲徑直衝撞在我的臉表,奮力無比地衝擊在我的臉表,衝擊得爛碎!而僥幸的是,衝碎之後的油燈燈芯被飛濺向外,吸吮了足夠多的燈油,拖著長長的燈芯向外,附落在地表一小片安寧的雪厚上,寂靜地燃著(zhao)!


    緊接下去,我的身外響起震耳的唿叫。那叫聲裏仿佛在傳揚著,也傳示著,她們有了天大的發現一樣!她們嘴裏對我無比仇恨的怨言、罵聲起伏聯翩,使我在那個時候感覺到自己已經成為天下最不能容的罪人,死有餘辜之人,我連反抗的氣息都沒有了。


    再接下去,她們真的開始大打出手了!先是被我砸斷腿腳的女人不顧一切地前撲身軀,爬行到我的身頂,用她斷口鮮血淋漓又很快結凍凝固住的大腿跨騎在我的身頂。她一隻長臂揪住我的亂發,一隻拳掌向著我的麵部,向著我的被油燈提手提環割破的臉皮破口部位惡力狠狠地巨抽。那抽打聲音震耳欲聾,抽得我頭昏目眩,而且抽得愈加使力,抽得我感覺天旋地轉,抽得我感覺過去了幾世幾生。可是一切都在繼續……


    而與之同時的,是身外一圈,一圈之外的又一圈,再外一圈女子們隨著其人抽打響聲的陣陣傳起紛紛不約而同響應的整齊一致叫喝聲。


    我那時候不得不怨恨自己,不得不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偏要心軟至極到達下方盛情園中央的園野裏,更是痛恨自己偏要爬身進那些惡魔一般女子們的重重包圍中央裏。而我那時候最是痛恨的更是自己,仇恨自己的命過於頑強,而為何不快快地,早早地死去,而承受那一切的煎熬磨礪。


    我在那個時候多麽渴望那個跨騎在我身頂的女子可以稍稍停息,我多麽渴望她能夠可憐可憐我,放我一馬,讓我靜默安樂地死去,我又是多麽渴求她能夠原諒我的過失,因為從高空墜下向後砸斷她的膝骨,其並不是我的本意。可是,我的那一切想象,根本就是毫無意義。


    並且,之後的情況還是沒有任何的好轉。


    那個自己斷了腿腳的女子奮力將我往死裏抽打過度之餘,她變得氣喘籲籲,她變得氣力疲軟,她變得有心力不從心了,但她依舊是借助旁側高高雪厚上安寧燃燒著的燈芯照出的微弱光明映照,並不知足,也好像是根本就沒能解了怨氣,沒能解了仇恨,沒能罷休。她人在奮力地揮舞手臂,翻轉拳掌向著我的傷疤臉部抽打之餘,抽打得我臉部凍疤冒血,印紅了她的拳掌之餘,她在瞅上去都快要抬不起手臂了的時候,她看是無可奈何之餘,她搖搖晃晃地扭身,看上去口幹舌燥了一般地喘息幾下,向著身後,向著身外一圈的城夫人女子們求援,尋求協助——


    都趕緊著,打死這個小臭人!她簡直就是倒黴蛋,害得本夫人斷了腿!你們有沒有要解氣的?本,本夫人,人讓,讓位……


    她的那番斷斷續續,上氣不接下氣的求援聲音喊出之末,很快就接到旁側兩個也是被凍封了腿腳的女子的響應!我身體旁側兩個也不懷好意的女子更是過分不已。她們由於自己的膝蓋以下部位被完全凍封,她們努力嚐試幾次都不能夠特別順利自如地夠到我的麵部,於是其中之人邊有歪招詭策露出唿喚剛才累得氣喘籲籲而朝後方翻倒下去的女子重新爬身到我的身頂,死死地壓落在我的肚頂,壓得我上氣不接下氣,之後兩側的女子每人紛紛一手拄在那個斷腿女子的背頂,拄得穩穩,使得其二人就不用再彎曲過大的腰身,隨後其人每人一隻騰出的手臂末端拳掌又開始朝向我已經鮮血凝固又濺得遍布的兩側臉頰上重新大打出手,一左一右,狠下毒手,毫不留情。


    我當時感覺到整個世界都被我恨極,我不能再原諒盛情園中任何的人。我嚐試著奮力地手臂拄地,嚐試著爬身緩慢艱難地逃走,逃去,逃爬出去,不再拯救她們之中任何的一個人,我要隻顧及我自己,我要努力地,盡我餘生之力徒手爬出城夫人人群裏,爬出盛情園裏,爬過護城廟,爬進後花山,爬上高高的東雪堂堂頂龐城主那裏,去告她們的狀,去尋求解救,去征求將她們所有的城夫人處死……


    我在忍無可忍,在死去又活來的反反複複掙紮輪迴之中想象著,竭力嚐試著,一次次苦不堪言地欲唿不能,欲喊無力,欲哭無淚之中,我的身軀終於緩慢至極地向後有了一絲一毫的挪動,移動,抽身而退之動!卻不想,卻不料,卻如何都揣測不到,那個起初跨騎在我身頂的被砸斷腿腳的女子應該是感覺到了我身體的移動,應該是猜測出了我想著退逃,其人頓時便將自己的身軀死死地壓緊我的腹身之餘,她的兩隻手臂慌亂至極地抓緊我的兩手,其人經過了短暫的休息很快地恢複了力氣,看樣子幾乎沒有費出多大的努力就將我兩隻用力拄地試圖移身退逃的手臂給抓起,給掐死,掐緊到我動彈不能,使我繼續毫無反抗之力地承受著身側兩個狠毒女子的攻擊,也可以說是報複。落井下石,在我那樣的無助絕境裏,在那樣的天寒地凍處地裏,在我一迴又一迴死去活來的痛苦掙紮裏,使我感受得淋漓盡致。


    而且,不光光是身外兩個城夫人女子的無情攻擊,我身外一圈圈城夫人女子們頑強地林立著,她們幾乎所有的人一陣陣鑽心徹骨地冷嘲熱諷,為我受到忍無可忍的欺辱的喝彩聲,還有她們忽而陣陣傳起的烈笑聲,尖叫聲,使我感覺到整個盛情園都該被落雪埋沒,使我質疑,使我猜忌,為什麽在那樣的天寒地凍絕境裏,還有那麽多的城夫人女子沒有死,她們為何那麽堅強地可以存活下去!而且,除了那些應該是已經在我於寒風凜凜雪空裏升升墜墜時候對我大打出手過的女子,忽而還有一股股響烈的破冰碎雪聲音傳出,忽而就有嶄新的女子聲音鏗鏘有力,震耳激昂地叫出,而很快加入原本已經壯大無情的城夫人女子們為我歡騰的隊伍。


    我真的是在那樣的時候感覺到了徹底的無助,絕望,艱難!


    我對我之前的一切選擇徹骨地悔恨,我悔恨我之前的一切所有,一切擁有,我悔恨我到達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承受她們給我的痛苦,我再也說不出什麽,再也想不出什麽,我隻能靜靜地承受,抗拒不能。


    而在我身側的兩個惡毒女子將我滿麵抽打得稀爛如泥,我又同時吹卷著刀割般的風聲雪密,我在她們對我的攻擊因為疲累而稍稍停息之際,我才感覺到那種斷骨般的辣疼有多麽痛極。


    而在她們給了我短暫的“休息”之際,我猶猶豫豫更哆哆嗦嗦地試圖打開眼睛,我才感覺到自己的眼角已經應該是被抽打出了說不出傷痛還是難過還是冰冷還是酸楚而密密布布的淚滴。而那些淚滴被抽打得開花,結凍,凍封了我的眼睛,使我努力多次根本就無法打開,無法睜開眼睛!


    我努力過多次之後,我無力地放棄了,就那樣被凍封著眼睛,就那樣默默等待著,靜候著,她們下一輪的攻襲。而我在那個時候也已經說不清,更分不清,表達不準確,真正糊住我眼睛的冰凍液體到底是淚滴還是血冰。


    而那時候我上方的風聲好像更加響烈,狂雪擦肩接踵地層層撲泄,我唯一沒有被凍封的就是聽覺。


    我聽聞到身側城夫人女子們和我身頂壓附著的城夫人女子們疲憊至極後的交談,對策。隨後又聽聞到其餘女子們與她們三人的響應聲交集。而她們眾人的聲音裏,我迷迷糊糊中判斷,斷斷續續地聽辨,聽辨出兩種無可奈何之意。其一就是我近旁兩側城夫人女子與我身頂壓附著的那個斷去腿腳的女子有些力不從心,飽含著盡不如意的口吻,而她們絮絮叨叨,反反複複的口聲裏無非傳示著一種相同的不滿,那就是她們最後似乎一致覺得對於我的攻打襲擊不足有力。其二便為外圍那些城夫人女子們的無可奈何,因為從她們相對震耳有力許多的口聲裏可以無疑地聽辨出,她們幾乎是沒有一個人不想著親手報複我,甚至親手鏟除我,處死我,而不想讓我在這個世上多停留哪怕一分一秒。隻不過是她們由於都在我的身軀外圍,或者說她們隻是由於自己都在我身側兩個對我大打出手過的城夫人女子的外圍一圈,兩圈……許多圈,她們心有餘而力不足,她們夠不到我而已,因為她們的腿腳以下部位,甚至是在那個時候加之部分底部的白雪化水結凍成冰,使得冰層已經沒過了她們的膝骨,她們即便再多麽努力地彎腰,都無法將我夠到,都無法對我行兇!而且,她們的骨氣又不足夠,不能足夠到舍棄自己的腿腳,斷掉自己的膝骨而爬身到我的身旁去對我進行報複,所以她們才口出無奈,才紛紛表達對於我的無可奈何之意,但是她們對於我的所有仇恨之意還是表現得毫無保留,從她們對於我近旁三個女子的執意慫恿言語、口氣裏。


    我那時候就忍不住要心裏嘲笑那些外圍的城夫人女子們,嘲笑她們可笑至極,嘲笑她們懦弱無能,嘲笑她們跟我一樣生不如死,嘲笑她們空會說風涼話,空會說大話,而忘了分寸,忘乎所以,我於是在我僅有的清醒意識裏,將她們完全拋棄到腦後,對她們不再考慮,不再放心上,更不放眼裏。我之後專心於,也專注於研究近旁三個城夫人女子的對答話語。我從她們交錯相談的話語裏越發感覺到她們的無奈,她們的歎息,她們的放棄。因為從她們的言語氣息裏能夠深深地感覺到,她們已經全都筋疲力盡,腰身酸軟,而對於我使不出再久的氣力,而她們的聲談裏對於我的處置更多的是放到天亮,因為當夜的她們好像已經一致地認為,即便是輪流再對我疲軟無力地攻擊一遍,也難以將我折磨至死。她們口上那麽說,行動上還在猶豫,但起碼我能感覺到好的轉機,感覺到隻要是我對於近身位置的三個城夫人女子服服帖帖,不再激怒她們,她們很有可能對我的進攻就不會再那麽猛烈,我便能獲得短暫的喘息,甚至是可以僥幸延續生命到天明,到龐城主可以到達園中看我,救我,我將獲得新生!


    但是,那一切我想得過於簡單,我想得過於輕鬆,我低估了近身的三個對我大打出手過的女子,我更加意外地低估了外圍一圈又一圈好像是呆子、傻子、無能無力跟枯樹木頭一樣原地站立著的城夫人女子們!因為就是她們,就是從她們之中裏,就從她們人群裏,從我身外的城夫人女子密密集集裏,我在倍感慶幸更自覺僥幸的時刻,突然間傳出一個惡毒至極的女子點破迷津一樣的唿喊聲語——


    你們可以借助別的物體,對她進行新一輪的攻擊!借力!借助它物之力,比如最外圍某個死去女子的僵硬冰凍的某個肢體!


    當我聽到那裏的時候,我頓時就毛骨悚然了,真的悚然了,懼怕萬分!我難以想象盛情園園野之中的城夫人女子中還有那樣陰險毒辣之輩!她居然可以自己不費一指之力,而給那些占有天時地利優勢的同樣毒辣女子,我近身的三個女子以啟迪性的巨大暗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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