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這!家!醫!院!”——

    這是路晉這一天以來重複最多的一句話。

    顧勝男連拖帶拽、連哄帶求地把路晉弄出了醫院,好不容易把路晉摁進車裏,載著路晉猛踩油門加速離去,顧勝男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路晉在副駕駛上安靜了沒一會兒,突然陰著臉掏出手機,顧勝男不知道他這電話是打給誰的,隻能透過後照鏡頻頻瞄他,不一會兒,她就聽到路晉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莊律師,我要告xx醫院。”

    他咬牙切齒,義憤填膺,似乎恨不能將敵人千刀萬剮,嚇得顧勝男一個急刹車,直接把車停馬路中央了。

    路晉卻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繼續著和對方的通話:“我的女朋友被他們的婦產科誤診成了不孕症,這給我們的生活造成了十分嚴重的打擊,我需要你立即幫我起草律師信。”

    “……”

    “行,我們現在就去你的律師行,見了麵再詳談。”

    說著便掛了電話,驀地偏頭看一眼顧勝男,指揮道:“調頭,去xxx律師事務所。”

    “額……”顧勝男十分為難,“要不……還是算了吧!他們也不是故意把我的化驗樣本跟別人的弄混的,況且,剛才在診室裏,他們一個勁地向我道歉,你還記得上次幫黎蔓看過診的林醫生麽?連他都出麵請我原諒了,我一時心軟,就……口頭答應他們,不追究他們的責任了。”

    路晉足足瞪了她三秒,十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你未免也太好欺負了吧?”

    顧勝男可不想跟他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低眉一想,實在想不出什麽好的轉移他注意力的方法,隻能硬著頭皮抬起頭來,無比生硬地轉移話題道:“對了……你怎麽會在醫院?又怎麽會知道我……不孕的消息?”

    一提到“不孕”這倆字,他就臉色一沉,顧勝男琢磨著這消息肯定是從徐招娣那裏流出去的,卻不敢問,怕自己這麽一問,又刺激的他非去找律師打官司不可。路晉對此卻仿佛有所避忌似的,不再那樣理所當然地暴怒著,而是有些心虛地丟出一句:“這你就不用管了。”

    顧勝男不由得狐疑地看他一眼:“不是徐招娣告訴你的?”

    “不是。”

    “那你聽誰說的?”

    顯然路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我從哪兒知道的,這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如果不是我從別的途徑知道了你這事,你打算瞞我到什

    麽時候?”

    之所以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是因為——

    告訴他這件事的人,是鍾子岩……

    而他,怎麽可能會讓那姓鍾的白白領了功勞?

    事情還得從一天前講起。

    他的航班昨天傍晚就降落在了b市,彼時華燈初上,路晉打車直接從機場飛奔至顧家樓下。

    可是路晉下了車,抬頭望一眼顧家那扇亮著燈的落地窗,突然之間,他失去了上樓的勇氣。

    他何曾被人那樣當眾拒絕過?麵子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而路晉這一徘徊,就足足在樓下徘徊了三個多小時,直到他看見一輛車停在他不遠處,鍾子岩隨後從車上下來。

    鍾子岩和路晉見到彼此,雙雙一愣。

    不一會兒,從副駕駛座又下來一男的,路晉勉強把陰狠的眼神分出來一些,看向那突然出現的第三人。

    這人,路晉看著還挺眼熟,仔細迴想一下立刻就記了起來——是婦產科的林醫生。

    這倆醫生大晚上的跑這兒來幹嘛?

    路晉的目光越發警惕了。

    同樣的,鍾子岩也短暫地愣在了那裏。倒是那林醫生,像是有十萬火急的事,三步並作兩步地跨上台階,臨到中途才發現鍾子岩沒有跟上來,於是隻好站在台階上,臉色焦躁地迴頭,一個勁兒地朝鍾子岩招手,催鍾子岩跟上去。鍾子岩抬眸看看林醫生,又偏頭看一眼路晉,突然改變了主意,沒有上台階,而是徑直走到了路晉麵前:“路先生。”

    路晉沒接腔,隻默默地一皺眉頭。

    “能不能賞個臉,一起去喝一杯?”

    路晉還沒迴答,等在台階上的林醫生卻已經高聲抗議了:“鍾醫生,你忘了咱們這是來……”可惜還未說完就被鍾子岩以手抵唇打斷了。

    路晉用那一貫跟雷達似的眼神掃視了鍾子岩一輪,鍾子岩均坦蕩迴視。

    經過一番仔細的權衡,路晉還真就應了約,跑去和情敵喝一杯——

    路晉倒是沒想到鍾子岩竟直接買了啤酒到醫院草坪邊的石凳上喝了起來——這酒喝的,真夠環保節能減碳的。

    鍾子岩替他開了一罐啤酒,遞給他:“這裏,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女朋友的地方。”

    路晉剛要接過他的啤酒,卻在中途聽他說了這話,動作猛地一停——

    這是男小三宣戰的

    節奏?

    路晉靜觀其變。

    見路晉表情嚴肅,鍾子岩突然笑了:“別緊張,我說這些不是為了來撬你牆角的。”這個時候,這個氛圍下說這話,倒更像是在挑釁了。

    路晉不屑地挑了挑眉,自己從滿塑料袋的啤酒罐裏拿起一罐,自斟自飲起來。

    “那天我的一個病人因為並發症過世——當然,他不僅是我的病人,還是我哥們兒。眼看最親近的人就這麽沒了,我喝的很醉,迴到醫院繼續喝。當時我記得——我坐的就是這個石凳,”鍾子岩指一指自己腳下,“那時候我也是像現在這樣,買了一大袋子的啤酒,可我明明才喝了幾罐,塑料袋竟然空了,這時候我才發現,有個醉鬼一直坐在旁邊這顆大樹後麵,偷我的酒喝。”

    路晉臉色已經沒那麽好看了:“別告訴我偷你酒的那個醉鬼就是顧勝男。”

    鍾子岩笑一笑,算是默認。路晉見狀,耳邊悄悄飄來一個陰狠至極的聲音:顧!勝!男!

    以後再敢給我喝醉,我就剁了你的手!

    “她那時候看起來很狼狽,很傷心,正好我也是。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麽難過,但總覺得她和我同病相憐……”

    同病相憐?路晉臉色更難看了……顧勝男啊顧勝男,為什麽你喝醉,就隻會吐得我一身?在別的男人麵前,卻還能裝可憐?

    “然後她就一直向我抱怨,說她不想做剩女。又一直問我,是不是真的哪個男的跟她在一起,絕對會倒一輩子的黴……”

    路晉一愣。

    哪個男的要是跟你在一起,絕對會倒一輩子的黴……

    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腦中靈光一閃,路晉猛地記起——

    那不是她有一次在酒會上對他索吻不成,怒將他打傷後,他終於忍不住怒吼而出的話麽?

    他說這話,不就等於自己詛咒了自己?——路晉囧。

    揉著緊繃的太陽穴,聽鍾子岩繼續道:“說實在的,她喝醉了以後確實很能鬧騰,最後硬逼的我答應她,她30歲還沒人要的話,我就娶她,當然了,這些隻是醉話,做不得數的。”

    他說的雲淡風輕,路晉卻“噌”地站了起來,一把就揪起了鍾子岩的衣領:“你還敢說你這不是在撬牆角?她現在拒絕我的求婚了,你不就正好可以趁人之危了?還跟我說這些廢話幹什麽?”

    鍾子岩隱隱也有些震驚,他還從

    真沒見過路晉發這麽大的火。他所見識過的路晉,往往在兩種性格間轉化:要麽是陰狠的狼,要麽是假裝陰狠的哈士奇。

    現在這樣如一頭暴怒的獅子,倒還是首次。

    不過好在鍾子岩的鋪墊已經結束了——他慢慢地扯開路晉揪住他領子的手:“如果我真想趁人之危的話,就不會把你約來這裏了。”

    說完便越過路晉的肩膀往醫院的辦公樓方向一瞧,隻見林醫生拿著個文件袋朝他們匆匆走來。

    林醫生很快來到石凳前,把手中的文件袋遞給鍾子岩——他和路晉閑聊的空蕩,林醫生迴辦公室找文件去了。

    鍾子岩接過文件袋,正要轉手交給路晉,林醫生卻按住了他的手。林醫生有所顧忌地看一眼路晉,湊到鍾子岩耳邊,以隻有鍾子岩聽得見的音量問:“你確定?真的要給他看?這可是患者的隱私,被人知道了我可是要被停職的。”

    鍾子岩反湊向林醫生耳邊:“誤診報告而已,根本不算隱私。”

    這倆醫生的私聊內容,路晉是一個字都沒聽清,隻能抱著雙臂站在那兒,冷眼目視。這倆男人極其膩歪的咬完耳朵之後,鍾子岩才把文件袋遞到路晉手裏。

    路晉打開文件袋——

    化驗報告?

    顧勝男的?

    路晉的目光越來越深沉,看到化驗報告的最後,猛地抬頭看向鍾子岩。鍾子岩淡然著語氣證實了他所看到的:“沒錯,是不孕症。”

    “……”

    “說實話,我對她很有好感,和她相處起來,我會覺得很輕鬆,很舒適,之前的任何女人都沒給過我這樣的感受,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肯定早就追她了,晚了一步就是晚了一步,老天讓你比我更早認識她,這是我無法改變的。雖然她和你分手之後,我肯定就會有機會,可我不屑於這樣做,靠這種方式得來的感情不純粹,那我寧願不要。”

    “……”

    “……”

    月光漸漸從深厚的雲層中探了出來,路晉驀地被這一道月光照的醒過神來,他深深地看了鍾子岩片刻,突然捏緊了文件袋,猛地調頭狂奔而去,鍾子岩看著那道轉眼便消失在盡頭的背影,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表情一點一點的落寞下去。

    林醫生在旁看著直搖頭,一麵實在看不懂鍾子岩的所作所為,一麵十分為自己未來的職業生涯擔憂:“你到底在搞什麽鬼?我發現誤診的事,第一時間告訴你,

    是為了讓你幫我一起去顧小姐家道歉的,你倒好……哎!”

    鍾子岩迴眸朝林醫生略顯落寞地笑了笑,什麽也沒說,雙手插著褲兜,瀟灑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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