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敬德的茅屋除了一桌一椅一張木床和一些生活起居必備的物品之外,四麵牆壁便都被各色書籍堆滿,除了華山本門功法的記載之外,諸子百家的各派經典也一應俱全。


    雖然限於茅屋本就不大得格局,賈敬德的藏書還遠遠稱不上汗牛充棟,但對於修行路上剛剛登堂入室的白易行來說,這些藏書已然足夠包羅萬象了,尤其是其中幾本醫術更是讓急著為浣兒治好啞症的白易行如獲至寶。


    白易行隨手拿起幾本,隨手一翻,便見每本書上除了原有文字之外還被賈敬德用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寫滿了批注,白易行因此愈發喜出望外,如此一來,自己本來盲人瞎馬的修行之路便好似有了賈敬德親手指點一般,不僅會對自己日後的修行大有裨益,同時也大大縮短了他理順賈敬德悟道心路的時間。


    其後數日,白易行白天廢寢忘食得看書,晚上臨崖觀海,勤勉修行,龍脈運行愈發順暢,於真氣收發一道也多了些自己的心得。


    無論是修力還是修心,都可算是一日千裏。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白易行將僅有得幾本醫術翻來覆去得看,也沒有找到一星半點與如何治愈五感缺失之法的信息。


    白易行對此愁眉苦臉,浣兒卻一點不急,還反過頭來對他好生安慰,白易行又是感動又是慚愧,暗中下定決心,哪怕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想法設法將她的啞症治好。


    這一日,白易行手捧一本扶搖子祖師傳下的《指玄訣》,隻看了一會兒便覺得文字晦澀難懂,哪怕是硬著頭皮想要囫圇吞棗得看下去,隻過了半個時辰便一片頭暈眼花,無比倦怠。


    白易行不由得焦躁起來,將書本合起往桌上隨手一扔,啪得一聲輕響,書頁被堂風吹過嘩啦啦抖出一張枯黃書頁,輕輕飄落在地。


    白易行心頭一凜,暗唿一聲糟糕,連忙將書頁彎腰撿起想要塞迴遠處,但將整本《指玄訣》來迴翻了數遍,卻始終沒找到哪裏有缺頁的地方。


    白易行納罕著,將斷頁拈起放在眼前打量,這一一看才覺察出來幾分古怪。


    斷頁看來十分古舊,已經開始泛黃發脆,邊緣裂痕更是犬牙交錯,便好似是被人從書裏隨手揪下一般。


    無論是紙質,大小還是書頁本身被歲月侵蝕出的年代感,這張書頁明顯不是白易行手中這本《指玄訣》的一部分。


    白易行納罕得將書頁翻過,望向上麵的字跡:天地一烘爐,人身如宇宙,夫陰陽二炁者,逍遙宇內洪荒,充盈氣海丹田,時分偶合,故而天地有四季,人身有五感……


    看到“五感”二字,白易行心髒驟然一停,緊接著便砰砰急跳起來,他強捺住心頭激動,接著向下看去。


    越過其中大段對於人身與天地形態的解說,白易行一目十行,快速在字裏行間尋找自己需要的內容。


    終於在書頁的末尾一處空白裏,白易行找到了一行賈敬德用小字塗抹勾畫過批注:以北峰地龍為引,青冥草,鑽地參,白靈芝,念郎皮合藥,可補五感缺失之症。


    白易行唿嘯一聲,淩空翻了個筋鬥,青光閃處,一本名為《藥埔錄》的手劄從書架飛出落入白易行手中。


    “青冥草,鑽地參,白靈芝……哈哈哈!”白易行隻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身形急轉化作一陣旋風狂飆而出。


    正在門外淘米準備燒飯的浣兒突覺身後風響,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纖纖細腰便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環住。


    浣兒大驚,下意識便掄起水瓢朝後砸去,嬌軀卻早已被一股大力拋起,身在半空裙琚飄飛,宛如當空盛開了一朵鮮豔牡丹。


    “浣兒,浣兒,我找到能讓你開口說話的辦法啦!”


    山風輕拂,青鬆緩搖,白易行的歡唿聲在山頂遠遠傳開。


    ————————


    “根據祖師手劄記載,青冥草,鑽地參和白靈芝乃是昆侖聖物,早年間便被他移植進了屋後藥圃,北峰地龍乃是華山北峰特產,我幼時便曾見過,隻是念郎皮又是個什麽東西?祖師手劄對其他幾樣藥材畫影圖形,描述得極為詳盡,唯有這念郎皮偏偏就隻有個名字,既無圖形索引也無文字描繪,這可真是奇了怪哉!”


    白易行腳下平攤了一塊青布,上麵擺著三株奇形藥草,他一邊指點著手劄上的圖形字跡,一邊給浣兒解說。


    浣兒溫柔得伸出手指,揉平白易行眉間皺紋,拈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道:“不是什麽要緊事,不用著急。”


    白易行反身攥住浣兒溫軟的手掌放在胸前,鄭重道:“你的事對我來說便是天下第一等要緊事,怎能不急?”說罷,將手劄和那張古舊書頁裹進腳下青布,連同藥草一起用細繩紮起,小心翼翼得貼胸放好,昂然站起朗聲道:“念郎皮雖然毫無頭緒,但好在其餘幾樣我們都能湊齊……浣兒你且寬心在這等我片刻,我這就到華山北峰去尋那北峰地龍!”


    說罷抬腿便走,大步跨出數丈,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麽,身軀化風遽然退迴,蜻蜓點水得在浣兒臉上輕輕一啄,這才哈哈大笑道:“娘子安心守門,夫君去去就來~”


    話音未落,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浣兒羞紅了臉,輕啐一口,抬頭望向白易行身影消失得方向,心頭又是甜蜜又是一陣空落落。


    白易行沿著山道一路狂奔,穿林過澗勢如閃電,甚至無需動念,真氣便在龍脈之中往來奔突,須臾之間便轉了幾個大周天。


    白易行越跑越快,真氣流轉也宛如江河奔流愈發流暢,隻覺一口豪氣堵在胸口實在是不吐不快。


    “嗚~”


    一聲長嘯直擊長空,白易行哈哈大笑著騰空躍起,竟是直接越林飛出,層巒疊嶂的山峰都被踩在了腳下。


    頭一次躍起如此之高的白易行,俯瞰著腳下大地,又是興奮又是害怕,情不自禁想起了多年之前被掌教師祖惡作劇扔進雲海的經曆,一道靈光旋即照亮整片識海。


    “何不試試前幾日剛在書上看過的的禦風之術?”


    白易行屏息內視,發覺此時丹田之中濁浪翻湧,剛好便是舊氣將斷,新氣未生,上升之勢即將殆盡之時。


    白易行心念微動,天元道心倏然而轉,陰陽二炁隨即化作兩根細線刺入龍脈,過喉頭狻猊關後倏然分離,陽炁上升進入十八隘的上九隘,陰炁下沉,進入下九隘。


    心如日月,氣如潮汐,白易行隻覺後背微微一痛,仿佛豁然洞開兩個大洞,兩隻巨大的翅膀從中鑽出,真氣甫動,原本已然開始下降的身體便如一支穿雲箭破空飛出。


    “哈哈哈……”


    初學乍練便有如此氣象的白易行心情愈發暢快,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朝遊蒼梧暮東海,一日千裏快哉風!”


    真氣再湧,身形便拖曳出一道長虹破空飛去。


    華山北峰,轉眼便至。


    白易行默念禦風訣,真氣百川入海,身形隨之緩緩降落。


    真武殿前廢墟依舊,滿目瘡痍,隻是當日屍橫遍地,血可漂櫓的慘狀此時已經全然不見,就連一柄斷劍都不曾留下。


    白易行臉上笑意逐漸收斂,此次重迴故地,明明隻間隔了短短幾個月,卻仿佛經過了漫漫數百年。


    “人人都說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可為什麽到了我這,便好像完完全全掉了個兒呢?”白易行輕聲呢喃。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也不過如此了吧?


    沉吟片刻,白易行長舒口氣,暫時按下紛亂思緒,山門重建之事雖是一份自己躲不掉,也不願躲的重擔,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完成的事,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找到北峰地龍,給浣兒治好啞症。


    白易行手掌貼地,念力與真氣同時鑽地而入,默默感應片刻,白易行突然嘴角上揚,出指如風在某塊石板下戳出了三個窟窿,接著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根檀香,手指一撮,檀香便燃起了嫋嫋炊煙。


    白易行將檀香一分為二插入其中兩個洞中,再用泥土小心封好後,便好整以暇得抱臂蹲下,笑咪咪看著剩下的那個洞。


    北峰地龍,聽著名頭似乎挺唬人,其實也就是受華山靈氣滋養而個頭稍微大點兒的蚯蚓,白易行幼時身子嬌弱不能練武,外宗幾個玩性未脫得師兄弟們便帶著他四處玩耍,摸魚釣蝦,掏鳥打窩全都幹過,包括用檀香熏地龍出土的法子也是那時候學的。


    當然這檀香也不是普通的檀香,而是摻了一些首陽山花蜜和藍田花花粉調配出來的特殊檀香,這東西別的地方還真找不到,曆來都是華山派不傳之秘,即便是白易行也是在賈敬德茅屋裏一陣翻箱倒櫃也才摸出來這麽短短一根。


    但是已經足夠了。


    不過盞茶功夫,窟窿邊緣便有泥土零星掉落,白易行喜上眉梢,左手兩指微微岔開向著洞口緩緩伸去,隻待地龍探頭便伸指將其鉗住。


    就在此時,一個拇指大小的暗紅色肉腦袋從土中探出,白易行雙指瞬間並攏,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上一甩,一條長達半尺的地龍就這樣被輕而易舉得從地底拔出。


    白易行拎著地龍肉乎乎不斷扭動的身軀,一邊滿意得在眼前左右打量,一邊自言自語道:“好肥的大家夥,就這分量,差不多夠合上七八副藥了!”


    話音剛落,腳下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顫抖,緊接著便有一根黝黑鐵鏈如毒蛇出洞一般破土而出,轉眼間便纏住了白易行的腳腕。


    猝不及防便被人偷襲得手的白易行雖驚不亂,天元道心悠悠一轉,陰陽二炁旋即混合一處湧向腳下,啪得一聲輕響,鐵鏈被巨力一震幾乎就此脫開。


    “咦?”地底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低吟,鐵鏈驀然炸開一層熾烈青芒,稍稍一頓便勢如破竹得破開白易行護體罡氣,直鑽氣海。


    白易行如遭雷擊,氣海隨即一陣鑽心劇痛。


    “長生真氣……你,你是黃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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