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朱溫不僅沒將你們害死,反而陰差陽錯幫助你們找到了另外一種長生訣的修煉之法?”白易行心中波濤洶湧,隻覺這個念頭實在太過荒誕,但如果事實情況並非如此又實在難以解釋為什麽幾人明明練得是錯誤的《長生訣》卻還能蘊養出一身長生真氣。


    老漢臉上笑容不變,聲音卻漸漸陰森冰冷起來:“哪裏有什麽別的修煉之法,隻不過是賊老天好不容易開迴眼,讓我們四人有機會親眼看看朱溫的心腸到底有多陰險醃臢罷了!”


    “假死當天,朱溫假惺惺得號令全軍戴孝為我四人服喪,於此同時又賜下四口千年陰沉木的棺槨承斂遺骸,更是一夜之間便在洛陽城外搭起一座巨大的靈堂,將棺槨挪入其中並屏退眾人,獨自為我們守靈。”


    白易行心下生疑道:“弄出來這麽大的陣仗隻是為了演場戲給別人看,這麽幹是不是也有點太過了?”


    “以朱溫物盡其用的性格,哪怕是條死狗都能被他敲骨吸髓榨出汁來更何況是四個死人?”一直沉默不語的鏡中人突然發話道,“如果我所料不錯,朱溫此舉的目的必然不僅僅是為了搭台演戲。”


    白易行微微一愣,疑惑得望向突然現出真身的鏡中人,不明白從前即便是浣兒在場也不會現身的他為何反而會在這老漢麵前無所顧忌……更詭異的是那老漢竟然神情自若,對此並不驚訝。


    老漢點點頭笑道:“那是自然!朱溫此舉用來收買人心,為不久之後的謀朝篡位積累民望是其一,真正的目的卻是要將我們四人體內殘存的功力全部吸走。”


    “移花接木大法!”一道閃電劃過腦海,白易行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道,“那四口棺材就是四象封印!”


    老漢眸光一亮,猛得一拍大腿:“不愧是華山高徒,一語中的!不錯,就是移花接木大法。”


    猜中答案的白易行卻渾然沒有半點喜悅自得,反而覺得頭腦裏一片昏沉,隱隱間似乎有一根看不到摸不著的絲線將一月以來發生的所有事都串聯到了一起,但剛想要去拎起這根線頭細細打量偏偏又迅速被無數塊往事碎片掩埋,瞬間又變成了一團亂麻。


    卻聽那老漢接著道:“四口陰沉木棺槨先被朱溫安排工匠分別用三十六根鎮魂釘牢牢定死後,又被他隱晦的擺成一個吸功四象陣,而他就趁著站在陣心催動真氣將我們四人被封在棺內的元魂與真氣緩緩吸納入體,得意之處還不忘調侃幾句什麽:曾經對我四人發過毒誓,有生之年必與我們形影不離,兄弟同心。如今我們四個提前走了一步,但他身為人主還是一定要踐行諾言的,雖然人不在了,但隻要我們四人的元神與真氣與他合為一體,便也算不得他違背誓言!”


    聽聞此言的白易行眉峰微微蹙起,隻覺朱溫此人若單論寡廉鮮恥與刻薄寡恩,可能真的是亙古以來無出其右者,此時此刻雖然對這居心不明的饕餮神將警惕之心絲毫未去但也不由自主對他錯把禽獸當良人而流露出些許憐憫。老漢渾然不覺,繼續道:“真氣元神絲絲縷縷衝出玄竅自然也就慢慢帶走了錯練《長生訣》的遺毒,我漸漸從假死狀態中蘇醒過來,剛好聽到他此番言語,大驚之下立時便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根本就是朱溫蓄謀已久的安排。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醒悟過來自己一直以來忠心耿耿為其打拚天下,不惜手染多少無辜百姓鮮血的主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可是此時醒悟已經太晚,我的元神真氣已經被他吸走了大半,神魂意氣又被三十六根鎮魂釘死死定住,便是想動根手指都難更何況是破開棺材與他放對,一時間真是百感交集又是絕望又是憤恨。”


    “就在此時,棺材外突然響起一陣琵琶撥弦聲,我神魂被那琴聲一震先是感覺一股刻骨刺痛,接著卻又是說不清道不明沁入骨髓的舒爽,手腳血脈竟也似寒冰乍破般活絡起來……與此同時便聽朱溫發出一陣驚天怒吼,不住口得大叫大嚷著‘我要殺了你這個賤人!’聲音既痛苦又憤怒,沙啞尖利不似人聲。”


    “陰姬?!”白易行和鏡中人同時脫口而出道。


    老漢笑著點點頭,“沒錯,正是被黃巢親手封入地宮的玲妃娘娘。”


    “陰姬與朱溫之間難道也有什麽仇怨?”白易行疑惑問道。


    “那自然是有的!”老漢道,“當初正是朱溫趁著黃巢練功時真氣岔亂導致四海震蕩時進的讒言,言之鑿鑿得指認說親眼看到玲妃娘娘在不死藥中下毒妄圖謀害黃巢。”


    已經被千頭萬緒攪得腦子一片混亂的白易行用力搖了搖頭,卻仍是沒忍住好奇問道:“朱溫又是出於什麽心理要對一個明明人畜無害的後宮嬪妃下手?”


    “那還不簡單,肯定是因為這個陰姬在朱溫與林言的權力爭奪戰中站錯了隊,故而讓朱溫懷恨在心,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格不想辦法弄死她才怪!”鏡中人不耐道。


    老漢嘿嘿一笑算是默認,繼續道:“顯然朱溫也不曾料到陰姬竟然會從地底逃出生天,更不曾料到短短幾年裏陰姬竟然就能練出這樣一門奪魂攝魄的音波功,猝不及防之下就遭了暗算,如此以來也就顧不得再繼續吸納我兄弟四人的真氣元魂了。”


    “但那沉香木棺槨本身質地既嚴密非常又被朱溫十分體貼得特地釘了個嚴絲合縫,不大會兒我便在其中憋悶欲死,焦急之下幾番強運真氣想要衝出棺槨卻又被鎮魂釘瞬間壓製……眼看我就要活活悶死在棺中之時,突然頭頂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整具棺材便劇烈的晃動起來。”


    “棺外一個聽起來頗為低沉悅耳的聲音哈哈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既然賊老天不開眼,那我便替他來管管這人間!’話音剛落,棺材又是一晃。這時卻聽嫋嫋琵琶聲中隱隱傳來朱溫惡毒的笑聲:‘老賊,我這棺材是用千年陰沉木所造質地堅硬遠勝玄鐵,就憑你一雙肉掌也想將它拍碎?’先前那人咦了一聲,聞聽此言似乎還頗為驚喜得笑道:‘多謝朱大將軍一語點醒!’說罷又是一掌拍下,這一次陰沉木棺材震動幅度極小,但重逾千斤的棺蓋卻發出吱嘎一聲脆響……”


    “是了!雖然想要劈開棺材難於登天,但要起開棺蓋就容易了很多!”鏡中人一拍大腿,若有深意的對著白易行眨眨眼,“懂得變通才是聰明人啊!”


    白易行全當沒有聽見,一麵聚氣斂神,一麵聽老漢繼續道:“那人掌力頗為奇怪,一時雄渾正大如江河浩蕩,一時又陰柔綿軟卻入門三分,陰沉木棺材就這麽被他隨手拍了幾下,三十六根鎮魂釘就被他剛柔並濟的掌力震出大半。鎮魂釘既出,我的神魂意氣自然也就得脫束縛漸漸流轉順暢起來,於是連忙聚氣凝神並瞅準時機趁著棺外那人震出最後兩根鎮魂釘的時候一掌擊出,掀開了棺蓋。”


    “正與玲妃鬥在一處的朱溫聽到動靜嚇了一跳,匆匆揮出一掌逼退玲妃後轉頭望來,剛好見到我‘死而複生’的這一幕,臉色先是一白接著又瞬間裝出一副驚喜莫名的樣子大喊道:‘張老哥,原來你沒死,那當真是再好不過!先快快助我降服妖孽,咱們再置酒慶賀!’我聞聽此言當真是又是好笑又是憤恨,隻覺此人之虛偽無恥簡直匪夷所思,當即便冷笑道:‘降服妖孽麽?那確實是頭等大事!’說罷便凝結掌力向他當頭擊去。朱溫似乎完全沒想到我在棺中時便看清了他的真麵目,猝不及防之下幾乎便被我掌力擊中,一麵手忙腳亂得避開一麵焦急問道:‘張老哥,你這是幹嘛?’我一邊配合玲妃對他全力夾攻,一麵怒喝:‘虧我等對你忠心不二,你卻將我們視作可以隨時扔掉的棋子!’這廝眼見陰謀被我識破,終於撕掉了最後一層偽善的麵具,獰笑道:‘既然知道了自己不過是枚棄子,好端端的你又活過來作甚,這不是逼著我再殺你一次麽?’說罷掌心突然爆起一股強大無匹得螺旋氣旋將我與玲妃向內吸去……”


    “黃巢的‘掌心雷’!”白易行脫口而出,腦海裏猛然閃過當日真武殿前黃巢使出這門神功將自己雙臂瞬間拗斷的畫麵。


    “朱溫身為黃巢義子早年間極為得寵,故而也從黃巢處學會了這門威力極大的神功。”老漢伸手擦了擦額頭,似乎三百年過去仍對當時那兇險一幕心有餘悸,“就在此時一道夭矯劍光突然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剛好戳在那氣旋中心,朱溫大吼一聲雙手掌心血如泉湧,螺旋氣旋也隨之消逝不見。”


    “我與玲妃趁機倒掠開來,下意識的對視一眼均是後怕不已。與此同時,靈堂內突然爆起三聲棺蓋墜地的砰然巨響,原來卻是先前救我出來的那人轉眼間又起開另外三口棺材蓋,放出了我那三個兄弟。”


    “煙塵迷蒙中,一個白衣秀巾,背負寶劍的長髯道士緩步走來,笑盈盈得對著抱著手臂,目眥欲裂的朱溫道:‘朱大將軍,還記得睢陽郡城外的那個耍劍的道士呂純陽麽?’”


    白易行艱難得吞了口唾沫,心頭如有鹿撞,半晌才麵紅耳赤得幹澀問道:“呂……呂洞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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