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總編把兩幅字畫放在平展展的炕麵上,小心翼翼的展開後,大家一擁而上,一個個伸長了脖子認真看那字體,映進他們眼廉的那些字,字體熟稔飽滿!遒勁灑脫,豐腴雄渾、形神兼顧,柔中帶剛……寫的真不錯!有顏體的特點,也有其本人的創新,可以說獨具一格。隻見上幅寫道:涉世無如本色;下幅寫道立身何用虛名。真不愧是光緒老師,軍機大臣,字如其人,人如其字,人和字相映成輝。誨人不倦!大氣豪邁!拿老百姓的話說,內容好,字受看!

    別人都在認真觀賞那些字,體味那些字的含意,唯有盛烈盛藩哥倆,眼睛不在字上,倒不是他們不喜歡這字,而是他們在奉天古玩店早已看過,當時情景還曆曆在目:古玩店裏的那個叫‘了明’的小夥計,一聲尖叫,老先生之所以驚厥,都是因為那字畫被人偷梁換柱!以假亂真,以次充好……如今眼下這兩幅,是不是當年那兩幅,現在還很難說。

    他們履著字畫寸許邊寬地方,仔細尋找,他們心想,這要是有一個放大鏡就好了,可是條件所限,眼下沒有。

    “喂!你們兩個不看字,看那邊上有什麽用!”父親怪了他們一眼。

    “我……我們想知道這字畫的真偽!嘻嘻……”盛藩說了一句。

    “真偽?你們能看出真偽?想看出真偽也要看字啊!你們看邊上有什麽用?”

    “嘻嘻,從字體辨出真偽,我們還沒那麽大本事,我們隻能……”

    “噢,我明白了,你們想從那襯紙麵料上……我不是小瞧你們哥倆,那你們更沒那本事!你們知道光緒年間皇庭用紙什麽樣嗎?”

    “不,爸!您有所不知,那次我們拿著學校退給我們的學費錢去奉天,我們在古玩店看過這字畫,真字畫被古玩店一個叫‘了明’的小夥計不小心,弄壞一個小豁口,後來請裱畫的工匠師傅補上了,那師傅手藝高超,不細看你根本看不出來!但是,手藝再高也和原樣不一樣!”盛烈說了一句。

    “哦!是這樣……我還以為……那你們可要看仔細了!”

    盛烈和父親正說著,就聽盛藩在叫。“這地方……對,就是這地方!我找到了!哥!這地方沒有發現補過的痕跡……這,這字畫是假的!”

    眾人一聽這話全都吃了一驚,都把頭轉向盛藩。

    “盛藩,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得信口開河胡說!你給我看仔細了!送給市長大人的字畫哪能是假的!”

    “爸!我沒胡說!不信你們看啊!這地方確實沒有補過的痕跡!二哥,你快過來看看!”

    盛烈忙從炕上爬過去,先大致看一眼“確實是在這個地方!”又貼近畫麵仔細看。

    “呀!真的什麽都沒有!我記得,真字畫應該是在這個地方補過的!”

    兄弟兩個人的話,讓在場的老的少的全驚呆了,連在外屋聽他們談話的姐妹,還有盛夫也都搶進來看。大家圍在一起,有爬著的,有坐著的,也有站著的,那場麵……從上邊看,隻見一個個黑腦瓜,就像年節時,大家在一個鐵罐子裏擲骰子玩,看誰的點數大,那頭都擠在一塊了。

    “想不到,想不到!真叫那位懂書法的老先生說對了!是贗品!好啊!你們可是幫了於局長的大忙,這字畫到了他手裏,也很難辨真假!你們這次可幫了他一個大忙!”於總編點點頭,說了一句

    盛烈父母聽了於總編這句話,心裏寬慰不少,心想不管怎麽說,總算幫了於局長一次忙,不然實在是虧欠人家太多。

    父親眉開眼笑。“想不到竟被盛烈盛藩碰上了……偶然,純屬偶然!迴去您把這個故事,講給於局長聽,我想他也有話,迴複市長了!”盛烈父親說了一句。

    “那是自然!不過……這也該輪到我代表於局長,謝謝你們了,謝謝你們幫助於局長解決這個……令人頭疼的大難題!”

    “咳!這算什麽!是兩個無知小兒,無意中碰上了……您千萬別客氣!“盛烈父親當然要客氣一番。

    盛烈盛藩發現有關字畫的破綻後,盛藩自然喜形於色,這畢竟在眾人麵前露了把臉!而盛烈並沒露出幾分欣喜,他在低頭想,這字畫應該在郭大姐父親郭子儒手中,怎麽會流落到那個商人手中,聽李總編說那商人是從奉天一家古玩店裏買到的,那古玩店……是不是他和盛藩去的那家?如果是的話……難道是古玩店的 那位老先生良心發現了,又將那假字畫迴購了?又轉賣給那個商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市長知道真情後,知道被愚弄被欺騙,會不會腦羞成怒,興師動眾,追究起來……那參與過這字畫的郭大姐,還有那熱心的老掌櫃,會不會受牽累……他一時想的很多!最後腦海定格在郭大姐那可親又清秀的臉龐上,她手裏拿著贈給他的芥子園畫冊,好像在笑……那笑裏有對他的殷切期望……想著想著旁邊竟然多了一個穿著西服,革履,戴著深度近視鏡的大姐夫……這分明是在那次畫展上……呀!他一看到大姐夫,猛然想到地下密室裏發現的那封密信……他還沒傳達到!。

    “盛烈!你癡呆呆的在想什麽?”盛烈父親見他愣愣出神,便問了他一句。

    “我……我由這兩幅字畫的來龍去脈,我想到那好心的郭大姐……她真是個好大姐,我拿迴的那兩本珍貴的書,就是她贈給我的!咳!也不知郭大姐現在日子過的怎麽樣?那個自幼多病的小春雨實在可憐,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我真想去看看他們?另外……我還有一件很重要很蹊蹺的事想告訴她!”

    “很重要?還很蹊蹺?什麽事?”

    “我們在金鳳姐家的秘密地下室裏發現一個沒有發出的密信,收信的叫衝霄,和大姐夫同名同姓,不僅同名同姓,他家也有四個男孩子,也叫大胖二胖三胖四胖……所不同的這個叫衝霄的是搞軍火的,而大姐的先生是一位英語老師!”

    “啊呀……天下那麽大,人口那麽多,同名同姓不有的是!軍火商怎麽和英語老師搞到一起了?風馬牛不相及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何用你……”

    “話是這麽說,事情不能這麽辦!我既然答應把信帶到,我就得履行我的諾言!”

    “咳!你現在這個樣子……想去看她?你去了不是給人家心裏添堵嗎?去也要風風光光去!我看這也不是什麽急事!以後見麵的機會有的是,不在此一時!再說了,人家李總編還等著你走馬上印,你總不能丟下人家……這成何體統!”

    盛烈覺得父親的這番話說的也是,便低頭不語了。

    李總編一見盛烈憂心忡忡的樣子忙開言道:“其實……不妨事!不妨事!如果盛烈執意想去奉天見郭大姐,那我們迴長春的路程可以從奉天走!走鐵嶺開原昌圖直達長春,那條鐵路所經之地都是平原,還好走……另外我也想去奉天會一個朋友!”

    “對,對!我也想去奉天看看!尚廉!你不是也有事去奉天嗎?咱們誰也不耽誤誰!”這時康明瑤插上一句。

    高尚廉羞赧的點點頭。“是!我也想去奉天故宮看看!”

    他們是想去奉天旅遊。

    “要是那樣……那最好不過了……那你們就先去奉天吧!”盛烈父親說道。“要走就趕快走,免得事情再有變化!盛烈死裏逃生,我是怕了!”

    “爸!媽!兒子實在慚愧,是兒子不孝,非但不能幫助家裏的困難,還拿走了家裏的錢,這次迴來又……我真是沒臉見爹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還讓你們為我操心!我心裏真不是滋味……”

    盛烈說到這聲音有些哽咽。

    “兒子!現在就別說那些了!我知道你心裏有苦衷!你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金鳳那個好姑娘!你救了她的命!往大了講,還不是為了抗日!我們絲毫沒有怪罪你的意思!盛烈呀!什麽都別說了,以後日子長著呢!我希望你到那好好幹,好好畫!爸爸相信你終會有一天出人頭地,光宗耀祖!行了,別的就不說了,你趕快收拾收拾行李,跟他們走吧!我腿腳不便,我讓你大哥盛祚送送你!”說著他又朝屋裏的客人拱一下手。“慚愧,慚愧!實在是慚愧!盛烈的事情,讓諸位操心了!我至今心有餘悸……雖然盛烈出來了,有些事還很難說,唯恐又有什麽變化,我很擔心他,所以……我想讓他先離開這是非之地!諸位!來日方長,等抗日勝利了,我們會請你們來做客,到時候我們盡情痛飲勝利酒,共遊名勝中華寺!”

    這時盛烈母親也走上前來。“盛烈呀!你還需要養傷,又要出門在外,媽心裏不放心,我知道你手裏沒錢……再說窮家富路!這也是有數的!來!你把這錢都帶著!”盛烈母親說著把一打錢硬是塞進盛烈口袋裏。

    盛烈楞了楞,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得一下子跪在母親麵前。“媽……”他有許多話要和母親說,但是說不出來,嘴唇在顫抖,他滿臉是淚。

    “咳!盛烈呀,你是有所不知,為了你的事,這次你母親真是豁出老命跟他們拚了!”

    “媽!兒子知道,兒子不孝!”

    “啊呀呀!快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起來!起來!什麽都別說了,我這做母親的也有錯!也不夠格!母親知錯必改!”

    之後母子二人什麽都沒說,隻是抱頭痛哭。

    按下不表他們是怎麽離開王家的。

    單表王盛烈等一行人,坐火車來到奉天。出了車站他們約定好,晚間坐火車迴長春,也就是當時的新京。然後便都拱拱手,東西南北各行其事了。

    王盛烈知道郭大姐的電話,但是他打了幾次電話,電話也沒通。他心裏很奇怪,怎麽迴事?他有點想不明白。

    沒辦法,他隻好去北市場警務所去找那個當警察的,郭大姐管那個人叫五哥,王盛烈想從他那裏打探郭大姐的消息。

    於是他坐細軌磨電車在北市場下了車,直奔他先前去過的那個警務所。

    王盛烈一進警務所,剛巧那磕巴五哥正坐在前屋值班,一開始磕巴五哥沒認出來,還以為王盛烈是來報警的。

    “你……你有……有什麽事……事嗎?”他拿出登記簿,又拿出老式沾水鋼筆,準備寫。

    王盛烈沒答言,朝他一笑,便坐在他麵前。

    “警察老爺,您不認識我了?我是……我是郭大姐……郭希賢,郭聖思……”

    那警察一聽郭希賢三個字馬上抬起頭來。“你說郭……郭大姐,郭希賢?那是老安家的大,大姑娘!噢!我,我想……想起來了,你,你就……就是當,當年舉報,製售假,假畫的那個學生!你,你來的太,太好了!你,你知道嗎?那,那兩個家夥,被我……我們抓到了,贓物也就,就是罪證,我們也拿……拿到了!就,就是大,大姑娘家那一張。但是他,他們交代,還,還有一張,已……已流入社會……想找……真,真很困難。如今先把他們關,關起來了!”

    王盛烈一聽五哥這話吃驚不小。“你是說他們還有一張?”

    “對,對還有一……一張!都,都是假的!一模一樣!真能整!”

    王盛烈一聽這話,長出口氣,心裏釋然不少。因為他不必擔心郭大姐和那古玩鋪子裏的老先生了,市長手裏的那兩幅假字畫,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小夥!你,你想什麽呢?”那個叫五哥的磕巴警察,看了一眼正在發楞的王盛烈。

    “哦,我在想那……”王盛烈想把知道的如實說出來,又一想如果說出來,又要引起許多麻煩,什麽筆錄,證言……一大堆的事等著他,晚上他還要和李總編還有康明瑤他們去長春……千萬別為此耽誤行程,想到這他馬上轉變了口氣。

    “我在想郭大姐……幾年沒見,我很想見見她,之前我向他家裏,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所以才來到您這……不知……”

    “啊呀!他,他們全家都,都去了營,營口。你,你要找她就,就得去營,營口!大,大姑爺在,在營口商業高,高中教書。大,大姑娘也教書……”

    “是啊?怪不得電話打不通!原來他們家搬走了……”

    “你,你找她,有,有什麽事嗎?”

    “我……”王盛烈剛想說密信的事,但是一想,那可是密信,需要保密!千萬不能說出去!於是便說道:“我,我挺想大姐的,不知她近來可好,那個叫春雨的……”

    “你說大姑娘……現在還,還不錯!他家小四,已,已經轉危……為安了。不過,自小營養不良……大,大腦袋;小,小細脖。長的又,又可愛,又,又可憐!”

    “噢……”王盛烈點了點頭。說心裏話,他真想去營口親眼看看郭大姐,還有小春雨,但是今天晚間就要去長春……他隻能作罷。

    恰在這時警務所的電話鈴響了,五哥忙去接電話。

    王盛烈沒事坐在那裏想,該知道的也知道了,再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雖然離約定時間尚早,但是於其坐在這裏閑談,還不如返迴車站等候踏實,再說五哥也挺忙。

    王盛烈等五哥接完電話,便站了起來。

    “從郭大姐那論,我應該叫你五哥,從歲數來看,我應該叫你五叔!我看那就叫您五叔吧!五叔!我是路徑此地,沒什麽事進來看看!順便想打聽打聽郭大姐的情況,既然她很好,我就放心了……看來您挺忙,您忙您的!我就不打擾您了!”

    “咳!忙什麽!來,來一次也不容易!你就,就多坐一會!方才是小,小翠打來的,你知道小,小翠吧!”

    “小翠?”

    “就,就是上,上次領你來的那個小,小翠!”

    “噢,我想起來了……他們母女現在情況怎麽樣?”

    “苦啊!苦著呢!她媽媽得了那,那個病,無錢醫治,以前相好的見,見了她,唯恐躲之不及,誰,誰還管他!咳!現在母女,就,就靠小翠在,在場子裏,賣些瓜子,煙卷……那,那也是我幫她找的,老,老板看我的麵子,才,才答應的!”

    “是啊!這小翠夠可憐的!”

    “誰,誰不說是的!咳!那,那兩個賣,賣假畫的。就,就是在她幫助下,抓,抓到的!”

    “是啊!”

    “她恨那,那兩個忘恩負義的家夥!為這事,老,老板很不高興,因為影響了他,他的生意……方才小翠打,打電話哭著告訴我,老板找,找她毛病,想攆她走……弄的我,我也很為難……咳!”

    “老板也是,隻知道賺錢!那……那家不行,就換一家唄!你是警察,管一方治安,誰還不給你一點麵子!”

    “我也是這麽想,但是,哪,那麽容易,場子也不是我,我開的,求人的事,不好辦!”

    “說的也是……小翠太可憐了!可憐的讓人揪心!不管怎麽說,您也應該幫幫她。”

    “看吧!”五哥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過了一會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王盛烈。“我們別總說她,說說你吧,我覺得你……我發現你這次來,有些……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怎麽搞的?你是不是和人打,打架了?被流氓打了,別怕你盡管對五哥說,別,別的地方我管不了,這個地,地方我還能管!五哥幹別的不行,收拾那些流,流氓一個來,一個來的!”

    王盛烈苦笑一下“我是被流氓打了!但是你收拾不了!那是一夥高級流氓!”

    “笑話!流氓全都下流!哪還有高級的!我不信邪了,你說說看我怎麽管不了?”

    “那是日本特務機關!”盛烈道出一句。

    “那……我真管不了!”五哥連忙擺了擺頭。“別說日,日本特務機關,就是日,日本人我們也,也不敢管!我這警察當的也,也夠窩囊的!”

    “還是的!”

    “那……那他們為什麽要,要打你?”

    “哼!說我是抗聯!

    “那你,你是抗聯嗎?”

    “我?我剛從日本留學迴來,怎麽會是抗聯!”

    “你小子行啊!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留,留學生!出息了!學什麽的?”

    “學畫畫!”

    “好啊!那畫個櫃門玻璃你準行!”

    “行啊!那有何難,沒問題!你想畫嗎?”

    “嘿嘿!我就是那麽一說……我很佩服,櫃子上鑲上那玻璃畫,真是添彩不少!”,

    兩個人開始閑談,盛烈哪有時間跟他閑談,說了幾句後,便站起來想走。

    “你別走啊!我說過你好容易來一趟!別急著走啊!”

    “五叔你是有所不知,我是路過,一會還要趕火車與朋友一起去長春,這次來我就想看看郭大姐!大姐不在,才……既然大姐去了營口,那我就……您忙您的,我告辭了!”

    “噢,你,你要是趕火,火車,那……我就,就不留,留你了。”

    五哥說著起身把王盛烈送出來。

    “五叔!再見!”

    王盛烈就這樣,離開了警務所。

    舊時奉天的北市場和北京天橋一樣,是個熱鬧場所,打把式賣藝,撂攤做買賣的到處都是,因為離約定時間尚早,有熱鬧誰不愛看,王盛烈就想在這裏消磨點時間,他看了一場捙跤的,雖然捙的很精彩,觀眾不斷的喝彩,但是王盛烈心裏有事,總是心不在焉,對那熱火場麵,毫無感覺。所以他表情木然的看了一場後,索性離開,又坐上磨電返迴火車站。

    他坐在候車室裏的一排破舊的長椅上,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旅客,時間長了,就有了困意。

    就在他想眯一會時,就見一個年輕女子從他麵前走過,好熟悉的身影!他立刻睜大了眼睛……呀!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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