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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佩儀聞言,不露聲色地笑了笑,而後和那姑娘道別,進了屋。


    關上門後,她沒急著去拾掇手裏的東西,又停在那,走貓眼裏,盯了外麵一會。


    年輕姑娘還安安分分地站著,一臉嫻靜。


    蔣佩儀皺眉,轉身去了廚房。


    再出來時,爐灶上已經咕嚕嚕地煮上了一蠱香菇瘦肉粥。


    蔣佩儀再去貓眼偷窺,走道裏已經空無一人了。


    她眉間皺褶更深,迴身往夏琋臥室走,一進門,就見自家閨蜜四仰八叉橫在床上,唿唿大睡。


    蔣佩儀停在床邊,直接把她敲醒。


    “噯……”夏琋不耐煩地嚷嚷:“誰啊……”


    “誰啊,你媽。”蔣佩儀在她床邊坐下。


    夏琋吃力地把雙眼撐開一條縫:“媽……你怎麽過來了?”


    “我不能來啊?”蔣佩儀對著她胳膊就是一擰:“我不來你就死得了。”


    “哎呀,”夏琋揉眼,翻了個身背朝蔣佩儀:“哪有那麽容易死啊。“


    “小俞喊我過來的。”


    “哦……”夏琋語氣渙散,迷迷糊糊地,像是又要睡著了。


    蔣佩儀猛拍她後肩:“別睡!起來!我有話要跟你講。”


    “啊……你說……我聽著呢……”


    蔣佩儀嘖嘴:“起來!我問問你,你是不是給人家當小三了。”


    媽媽問得看似隨意,卻成了在夏琋耳邊轟隆炸開的雷,她周身一僵,拱坐起來:“我沒當小三!我怎麽就當三了?”


    蔣佩儀冷著眼:“沒當?”


    夏琋連磕兩下腦袋。


    蔣佩儀拂去女兒肩頭亂糟糟的發絲:“那怎麽跟對門那個男的分手了?”


    “你知道了?哼,俞悅嘴巴真大。”


    “人小俞怎麽就大嘴巴了,她那麽關心你。”


    夏琋死死抿著嘴角,接而開口:“唉……媽,分就分了啊,別問了。”


    蔣佩儀臉上浮出一星點兒的猜疑:“你是不是曉得他在外麵還有個女朋友之後分的?他是不是騙你他是單身?”


    “他沒騙我誒,”夏琋心浮氣躁地捋了兩下頭發:“你怎麽連這都知道啊。”


    “我剛剛在門外碰到他那個出國的女朋友了。”


    “啊——?”


    “她說來等她男友的。”


    “……真的嗎?”


    “嗯,我剛才從廚房出來看,已經沒人了,不知道是進屋了還是走了,不過看那小姑娘等了好半天,應該不會輕易走。”


    “……今天不是周末啊,他要上班,怎麽可能會這會就到家……”她下意識地為易臻說話:“那是他前女友,他們已經分掉了。”


    “他說分就分了?說是前女友就是前女友?你也26了,怎麽還一點分辨能力都沒有,以前那個就是,現在這個還這樣,你長不長記性啊?老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蔣佩儀不由怨道。


    夏琋嘴唇微張,還想要辯解。


    但一想起,她已經和易臻分手了,徹底分開了,從今往後,他的好與壞、誤會或清白,又與她有何幹係?


    他們已經是陌路人了。


    思及此,夏琋渾身突地就沒了力。她垂眸看自己的指甲蓋,看著看著,眼圈又紅了。


    蔣佩儀見她再度露出這副心灰意冷的死相,心疼又著急,氣不打一處來:“行咧,知道對方是什麽人了,還教授呢,都是斯文敗類,騙你們小姑娘的,沒一個好東西。”


    “反正已經分了。”夏琋仰迴床上,拿被子從頭裹到腳,悶悶說:“我還想睡覺。”


    “你睡吧,”蔣佩儀歎息,站起身俯看床上的大蠶蛹:“我煮了粥,過會起來喝。”


    “唔。”


    “每次談個戀愛都懨懨的,你啊,長得又不差,不缺錢花,非要找多出挑的男朋友幹嘛?找個公務員啊,在事業單位上班的,普通老實點的不好嗎?老實點的才知道疼人,在銀行上班也很好的……我之前跟你說過,江科長他兒子,小舟,二十七歲,就在工行上班,模樣周正,歲數配你正好,有共同話題……”


    蔣佩儀仍舊喋喋不休。


    “好了,別說了,媽——算我求你了!”夏琋蜷在被子底下,捂耳朵:“我過兩天就出去散心,迴來就恢複正常,行嗎?”


    “你一個人啊?”


    “嗯。”


    “一個人怎麽能行。”


    “就一個人,我就想靜一靜。”


    **


    兩天後,夏琋訂了張去大理的機票。


    她打算去洱海邊上的客棧待幾天,吹吹風,看看水,滌蕩身心,也許情緒能轉好一些。


    蔣佩儀幫她整理好衣物,囑咐了一堆安全事項後,才說她爸已經到了,開車送她去機場。


    夏琋點點頭,挎上帆布包,連拖帶拉地,把行李箱弄下了樓。


    剛出樓道門,夏琋就愣了一下。


    外麵停著的,並非她家老頭子的座駕,而是一輛白色的奔馳c。


    一見她,駕駛座立馬下來一個年輕男人,寸頭,戴眼鏡,皮膚白淨,長相還算舒服清俊。


    夏琋有些疑惑不解地望向他,她爸找來的專車司機?


    男人含蓄地笑了笑:“夏小姐,你好,我是江舟,阿姨說你要去雲南旅遊,特意吩咐我來送你一程。”


    夏琋:“……”


    江舟?


    就他媽一直拚命要介紹給她的那江科長的兒子?


    靠,蔣佩儀,我迴來跟你沒完。


    夏琋勉力彎唇,對這種她才分手就給她硬湊cp拉郎配的行為頗感納悶和尷尬:“……江先生,你好。”


    “不用客氣,叫我江舟就行了。”


    青年主動拎過她的行李箱,放在了後座,她的箱包體積有點大,擺起來還有點費事。


    夏琋跟在他後麵,勸道:“沒事,不需要放後排,直接放後備箱就可以了……”


    江舟沒有立刻迴話,擱置妥當後,才迴頭解釋:“你包裏放了瓶瓶罐罐的化妝品,我怕後麵太熱,對這些東西有影響。”


    夏琋語塞,心真細,她都沒想到這茬。


    江舟走迴去,周道地替她打開副駕的門:“上車吧。”


    她小幅度頷首,而後坐上了副駕。


    一路上,可能是感受到夏琋的情緒不算高昂,江舟也沒有很相親套路地聊這問那,隻是安靜開著車,間或詢問她一句,“冷不冷”。


    夏琋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際,高速滑開的風景,搖頭答道:“不冷。”


    堵在高架上的時候,江舟還是遞來了一張柔軟的小毛毯。


    夏琋道了聲“謝謝”,把它披在□□的肩膀上。


    靜止的車流裏,夏琋突然意識到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那就是,自從遇到易臻之後,她都無法再從任何一個男人身上獲取他能帶給她的同樣感受。


    林思博是,眼前這位江舟先生也是,即便他們足夠體貼。


    麵對他們,她趨近於一潭死水,無法提起真實而豐富的情緒,沒有可以嘭嚨炸開的化學反應,沒有那種能夠在四肢百骸,每一根血管裏都炸開焰火、瘋狂燃燒起來的動靜。


    光這一點,就足以讓她消沉之極。


    “激情能當飯吃嗎,”俞悅在電話那頭忿忿不平道:“激情過了呢?易渣渣找你了嗎,想盡一切方法找你了嗎,估計也就這樣默認分手了吧。這就是你迷戀的激情,能長久嗎?”


    不到一周,俞悅嘴裏的易臻,就從易仙人退化了成了易渣渣。


    雙廊的客棧陽台裏,夏琋握著手機,隔著墨鏡,瞭望蒼山延綿的背脊,沒吱一聲。


    良久,她背靠迴欄杆,用鼻子吭氣:“哼,我要正式忘掉他了。”


    掛斷電話,夏琋下了樓,在古鎮裏漫無目的地閑晃。


    她一襲素白長裙,行走帶風,很是惹眼。


    她來過雲南不少次,每一次都有新鮮感。


    停在一個專門開攤給遊客編小辮的老太前麵,夏琋笑嘻嘻問:“奶奶,我也想編辮子。”


    “十塊錢三根。”白發蒼蒼挽著個發髻的老太婆也笑皺了臉,對她豎起三根手指。


    “好,給我編9根。”夏琋在她麵前的小凳子坐下。


    中學時,夏琋第一次跟團來這裏,導遊就一本正經跟她們女遊客們反複交代過,不要編這種彩辮,這叫寡婦辮,死了丈夫才會編。


    那她現在正合適,簡直為她量身打造。


    夏琋搭著腮,耐心地等老太太編完,才拿出手機,各種角度連拍了好幾張。


    她本身就是一頭如瀑的漆黑長發,所以也襯得那幾條小辮格外鮮豔顯眼。


    挑出兩張笑得很真摯漂亮的,磨磨皮,加層濾鏡,夏琋就把它們上傳到微博,沒有加一個字,單純分享照片。


    夏琋想通了,再怎麽顧影自憐,對方可曾看你一眼?


    分了就是分了,分了就當死了。


    就這麽簡單。


    **


    易臻自然看到了這條微博,這幾天,他照常工作,閑暇時,一有空就不斷留意刷新夏琋的動態。


    見她在外旅遊散心,情緒還不錯,他一顆心也放下了一點。


    這兩天,他一直在思考他和夏琋的關係和發展。


    他們起於過火的開端,這段時間分開來冷卻一下,對彼此而言,未必是壞事。


    第二節課鈴響,易臻夾著教案,迴到教室。


    帶上擴音麥,攤開書本,正要繼續授課,他就瞄見中間第二排靠走道的座位上,有個女生還在聚精會神玩手機。


    ——夏琋曾坐過的地方。


    易臻走下講台,負手握書,徐步往那邊走,最終停在女生桌邊,沉聲問道:“你的課本在手機上?”


    全班哄笑。


    女生臉漲得通紅,慌忙把手機推開,拽迴教材翻至他講到的地方。


    易臻瞥了眼她還沒來得及按滅的手機屏幕,又問:“玩什麽呢。”


    他最近心情不暢,上課的嚴厲程度和為難學生的次數也與日俱增。


    女生支支吾吾:“就……手機遊戲,”而後吐了下舌頭,火速關黑屏幕。


    易臻似笑非笑:“你們這些小孩,就喜歡玩手機遊戲。”


    有男生瞎嚷嚷:“老師,難道你不玩嗎?”


    “當然不玩,”易臻從褲兜裏拿出手機,瞄了眼,不假思索迴:“我手機裏從來不裝遊戲,唯一一個保衛蘿卜3還是我女……”


    突然間,易臻怔塞,說不下去。


    學生們都以為他險些提起自己的私生活,因而有些羞赧和避諱地噤了聲,忍不住在下麵揶揄地噓成一片:


    “喔——”


    隻有易臻自己清楚,這份突如其來的空白和打擊源於何處。


    夏琋在他精神之上的存在感、或者說存留感太強了,仿佛一個生動清晰、難以擺脫的影子,在一刻不停地跟著他動,跟著他走。


    某個瞬間,他竟然完全忘記了她已經離他而去的事實。


    可他驚覺迴頭,他才意識到,他的身後,其實什麽都沒有了。


    **


    一個禮拜後,在客棧不是吃就是睡的夏琋,容光煥發地迴到了寧市。


    來接機的依然是江舟,他西裝革履,領帶打得一絲不苟,肯定是剛從單位趕過來的。


    青年極其自然地替夏琋拿包,夏琋也並未抗拒,好像他們已經成為一對相熟的愛侶。


    走在他身邊,夏琋調笑道:“江司機,你怎麽那麽聽我爸媽的話啊,叫你接送就接送。”


    江舟側頭看他,坦誠道:“沒有,我今天是自願過來的。”


    “是嗎?”夏琋嘴角的幅度揚得更大了:“那你算我的專車司機嗎,還是免費的專車司機。”


    大概沒想過上迴見麵還從始至終凍著一張臉的女孩,這次會熱情露骨的同他說出這樣一番曖昧話。


    江舟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榮幸之至。”


    夏琋一邊走,一邊翻了翻自己手裏的大帆布包。她取出一隻方形的盒子,交給江舟:“喏,送你的,酬勞。”


    “什麽?”


    “大理木雕,”夏琋與他一道走出接機大廳,她一下子漫入日光裏,渾身肌膚白得通透:“我讓師傅刻了個你的名字。”


    “江舟兩個字?”


    “不是哦,”她眨眨眼:“是畫兒,江心一尾舟。”


    江舟好奇問:“你怎麽知道還會再見到我?”


    夏琋無辜臉:“難道不會嗎?”


    江舟再一次笑了,她說的對,當然會。


    坐迴車上,江舟問她:“先吃午飯還是先送你迴家?”


    “迴家吧。”夏琋答著,外麵風和日暄,與走時截然不同,恰如她的心情。


    迴到熟悉的小區,日頭曈曈,一切恍然若夢。


    夏琋降下了車窗,挨在椅背上,偏過腦袋和江舟說:“你別停樓道口,把車停下麵車庫吧,我在大理住宿的時候,和客棧老板娘學了一手,今天請你在我那吃午飯。”


    江舟受寵若驚,握方向盤的手一時都有些輕抖,他連忙應下:“好啊,正好,也要幫你把行李提上去。”


    “嗯。”夏琋咧出了兩顆可愛的小梨渦。


    車緩慢地往地下車庫駛去,江舟依照著夏琋的指示,開到左側,尋找、空餘的車位。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的suv迎麵而來。


    夏琋在專注找左邊車位,一開始並未留意它的存在。


    近距離擦肩而過時,它偏大的體積帶來的壓迫,實在讓人難以忽視。夏琋下意識往外瞥了一眼,不想視線就撞上了駕駛員的方位。


    她心頭一跳,迅疾地偏開了目光。


    車裏鴉雀無聲,胸口轟隆如雷。


    幾秒後,夏琋強行定神,掃了眼自己這邊的後視鏡。


    黑黢黢的大家夥愈發遠去,夏琋暗自舒氣。


    這一口氣還沒完全吐出去,後麵傳來了陡然急刹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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