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倦被撞倒隻為去顧北筠麵前,告訴他明日要參加戚家的宴會。一時忘了顧北筠警告,在學校不要跟他說話,事實證明,老天爺也讓他不要靠近顧北筠。

    林倦心裏對顧北筠怕得很,雖然顧北筠沒有對他動過拳腳,但他內心無時不刻都在想,顧北筠會不會一時氣急對他動手,以他的力氣和身板肯定敵不過顧北筠。

    這日,顧家除了幾個謀了差事的哥哥們,三姨太和四姨太跟在顧鴻望的身後,齊齊去了戚家。府裏設宴,好不熱鬧,往日裏素淡的戚公館此刻驟然富麗堂皇起來。今日為戚家大少爺慶生,卻由於他身體抱恙,遲遲未曾露麵,佟錦也未出現。戚家不止請了顧家,還請了熟識的一些朋友,都是非富即貴的官宦人家。顧北筠倚靠在戚家迴廊的紅柱邊,百無聊賴地看著池塘裏的錦鯉,往裏麵不停投擲魚食,那些魚兒,紅的、白的、黑黃相間的,便簇擁到他麵前,爭先恐後地張開嘴爭奪吃食。

    一股熟悉的暗香飄入,顧北筠微微一愣,正巧看見紫鶯領著林倦站在自己麵前,紫鶯看著顧北筠,緩緩道:“四哥兒,三奶奶讓我把林公子交給你,讓你好生照顧他。”

    顧北筠還沒來得及說出拒絕的話,紫鶯便走了,他連餘光都不留給林倦,繼續喂魚。

    林倦站在顧北筠身側,靜靜的,不吵不鬧,他不知道顧北筠喜歡什麽樣的人,反正不會是自己。顧北筠不是安靜的性子,從小就喜歡爬樹摸魚,十足的皮猴子,他更喜歡能跟他玩在一處的人,不論男女,最好懂點情趣,會說討巧的話,可是這幾樣,林倦一樣都沒有。

    戚大少爺的生日與戚老太太的壽辰離得近,家中便一起辦了,要連吃三天的酒,老太太好戲,戚總長請了最有名的紅角兒來家中唱堂會,淨挑些熱鬧討喜的本子唱,小姐們都嘻嘻哈哈笑到一處,直捂著肚子喊疼。

    三姨太陪著顧鴻望應酬,他是軍官,穿著軍裝坐在那處不怒自威,顧北筠無疑是崇敬父親的,他看著那身軍裝,眼睛亮得發光。

    涼棚底下鋪著蘆席,天井四四方方,一群人坐在裏處,戲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著戲,林倦坐在顧北筠身邊,直瞅著戲台上變幻多端的戲法,他從來沒看過這些,跟瞧西洋景一樣,舍不得眨眼。他自然也沒在意顧北筠對他嗤之以鼻的態度,認為他丟了顧家的臉,像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

    顧北筠再怎麽混蛋,也還是個少年兒郎,對於父母的緊箍咒依舊畏懼,更別說為了這小啞巴的事,他已經挨了不少罰,他把林倦看作眼中釘肉中刺也不無道理。他遠遠地吃了一記自家母親的眼刀,立刻不敢再擺出不屑的神情,隻是看著那啞巴,怎麽也提不起精神。

    林倦看得入神了,兩手搭在桌簷,身子微微朝前傾,脖子抻得老長,太師椅晃晃悠悠地把持不住,他看著戲台上那兩抹斜飛入鬢的胭脂,如癡如醉,那男旦身段嬌媚,唱腔婉轉高亢,如空穀傳響、黃鶯鳴翠,蔥綠水袖洋洋灑灑地揮舞在空中,那眼皮上灑了金粉,裙擺隨蓮步翻飛,圍著那三麵的戲台,博得滿堂彩,姨太太們毫不吝嗇掌聲,林倦一時動情,忘記自己半個身子已經探了出去,此刻鬆手鼓掌,重心不穩之間,眼看就要落入那戲台子底下的水池裏。

    “啊——”

    林倦的驚唿隻有顧北筠聽得到。

    他眼疾手快摟住了那啞巴的腰,猛地往懷裏一帶。

    後背撞胸膛,少年人的胸膛已經不是**,而是一塊堅硬的鐵板,炙熱滾燙,林倦耳根唰地紅了,又羞又愧。顧北筠的力氣很大,拽著他的手腕,掌心也熱得很。

    林倦顫顫一抖,他不知道如何動作,此刻自己被顧北筠摟在懷裏,坐在他的腿上,他動都不敢動,生怕被顧北筠嗬斥。

    他們兩個人從來沒有靠這麽近,他聞到了顧北筠身上的奶香,說來也好笑,他一個十七八的男兒郎竟然還有股純正的奶香味道,毫無攻擊性,一點也不似他平日裏對自己的態度。顧北筠的手勁很大,箍得林倦有點疼,他剛一掙紮,耳邊就傳來顧北筠溫熱的鼻息:

    “別動!”

    一點也不溫柔,更像綁匪與肉票。

    林倦立刻不敢動了,他哪敢忤逆顧北筠,顧北筠就算咳嗽一聲,他也得抖三抖。

    身後的傭人立刻遞上藥物,林倦此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被刮了一道口子,他低頭,顧北筠的手從他腰側探入,執起他的手,用很小的力氣給他擦拭,刺辣的疼痛讓林倦有些難耐,他發不出聲音,隻能淺淺地哼著,顧北筠已經壓下厭煩的情緒,畢竟他親愛的媽媽還盯著他,看他有沒有好好照顧這位金貴的稚子。

    “很疼?我已經用了最小的力氣,你忍忍。”

    林倦不敢說疼,搖頭,又點頭,全部都順著顧北筠的意思,顧北筠說不疼,他就算再疼也會忍,婆婆說了,不要讓顧北筠討厭他,他做不到像別的男孩子那樣,獨立自主,他一直依附他人而生,如果不是顧家買了他,說不定他早死在那場瘟疫裏了,就算不討好顧北筠,為了媽媽和寶芝姐姐,他也要咽下所有委屈,與顧北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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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北筠偶爾流露出的溫柔,或許是被逼無奈,或許是良心發現,都讓林倦無意識地心跳加速。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大概內心已經把顧北筠當作要侍奉一生的丈夫,再說他本就配不上顧北筠,能成為他的正室妻子,已然是莫大的榮幸。

    其實林倦已經做好了守活寡的準備,他知道顧北筠不喜歡自己,他浪費此生隻為報恩。

    報顧家的恩,報三姨太的恩,報宋培風的恩。

    他們都是對自己頂好的人,那麽他就要把他們寄托在自己的身上希望,完完整整地實現。

    他轉頭,正好看見顧北筠專心給他擦藥,那張俊挺的麵目,眉間橫亙一道深深的皺痕,顧北筠喜歡皺眉,林倦看著那道皺痕,未曾多想,就撫了上去。

    當他指尖觸碰到顧北筠的那一刻,顧北筠立刻把他推開,手裏的藥物扔給了下人,他不自然地說道:

    “要不要吃點什麽。”

    聲音又冷又硬,根本不像關心人的樣子。

    林倦搖頭,他乖乖地坐下來,隻拿了麵前果盤裏的葡萄,把皮剝掉以後,遞到了顧北筠的唇邊。

    顧北筠又是一怔,他立刻推開林倦的手,說道:

    “我不吃。”

    林倦有點失望,他自己吃了葡萄,就坐在那兒不敢動了,姨太太們也有些要去搓幾局麻將的意思,戲聽乏了,就得尋點別的樂子,林倦跟在顧北筠後麵,望著他的背影,跟得緊緊的。

    戚家很大,他很多年前來過一次,可十幾年間又修繕多次,他早就把這兒忘得一幹二淨了,這會兒子人又多,難免走丟,他不敢離開顧北筠半步。

    忽然,走在前麵的人頓住了腳步,轉過身來,伸出了手。

    林倦不懂此意,歪頭看向顧北筠。

    “蠢貨。”

    顧北筠低罵一聲,走過來,立馬牽住林倦的手,狠狠往前一拽:

    “又發什麽愣?”

    林倦怔住了,他望著兩人交疊的雙手,心跳異常跳動,顧北筠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比他的體溫高,熱烘烘的,像個小火爐,他沒用太大的力氣,隻是鬆鬆地握著自己的手。

    腳踝未曾痊愈,林倦被顧北筠拖著走,走得跌跌撞撞、磕磕絆絆,而顧北筠也沒有在意過林倦的情況,隻是拉著他的手,一個勁地往前衝,林倦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隻是心裏沒有之前那麽慌亂了,男孩高大健壯的後背讓人無比安心,林倦又迴想起那個吻。

    仿佛有晚風的味道,林倦想起顧北筠將他抱在懷中,手執他的下巴,將他往自己的眼前送,他就像被獻祭給魔王的貢品,毫無抵抗之力,甚至沉浸於魔王致命的魅力裏,林倦知道顧北筠對他不上心,即便如此,他也知足了,他知道顧北筠以後不會隻有一個妻子,他隻需要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就好了,他不會說話,也無趣,肯定不如那些漂亮又有學識的千金小姐們更得顧北筠喜歡。

    佟錦推著戚若甫出來了,戚若甫的臉色不好,灰白一片,笑起來也脆弱極了,戚夫人見了兒子這副模樣更是心疼,而佟錦也沒了往日的神采,他一顆心都係在戚若甫身上,不知近日如何,戚若甫的腿疾複發,又加上熱症,把他折磨得夜不能寐,佟錦貼身伺候,每晚都不迴房睡,就算戚若甫趕他走,他也不離開半步。

    “春郎哥哥,不要趕我走!”

    戚若甫咳了兩聲,他躺在床上,伸手握住佟錦的手,說道:

    “乖,你先迴房,今晚讓竹庭陪著我就行了。”

    “不,我不要離開你。”

    佟錦反手握住戚若甫的手,兩人十指相扣,他的側臉依偎在戚若甫的手背上,他吻著戚若甫的指尖,輕輕道:

    “你休想趕走我。”

    半夜,戚若甫噩夢不斷,躺在床上掙紮,佟錦未曾合眼,擰了毛巾就反複擦拭戚若甫的身體,戚若甫又削瘦了些,這讓本就單薄的他,看起來越發病態,跟佟錦的蜜色不同,戚若甫常年不見光,皮膚白得能看清薄薄的血管,汗水順著他的頸脖滑入衣領,佟錦解開戚若甫的扣子,一遍遍擦過,又用冷毛巾給他降溫,又差人去找大夫。

    佟錦這幾日精神頭也不好,他每日守在戚若甫身邊,連飯都不好好吃,也虧得他身體素質強,一般人早倒下了。

    今日辦宴,戚若甫雖然氣若遊絲,但精神頭比前幾日好些,他也隻是出來跟賓客們打了個招唿,便讓佟錦推他迴房了,他現在還不能吹風。

    “過來。”

    戚若甫坐在輪椅上,朝佟錦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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