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國慶,氣涼風爽,天高雲淡。

    a市最大型的遊樂場裏,遊人如織,半空中五彩飄散的氣球,各處蹦跳笑鬧的孩童,緊隨其後的大人家長,結伴而行、青春洋溢的少年少女,還有耳邊時不時傳來不可忽視的高聲尖叫。

    謝言書沒想到,他和許深的第一次正式約會,會是在遊客摩肩接踵、自懂事後就不再涉足的遊樂園裏,時間還是在人最多最擁擠的國慶節首日。

    許深向前走了幾步,發現謝言書沒跟上來,停下腳步轉過身,彎起清潤烏黑的眼眸,衝落後幾步的人笑道:“謝言書,快點呀。”

    背後人潮熙熙攘攘,他立在一片濃墨重彩之中,身形纖瘦修長,如畫眉眼秀致舒展,眸中笑意盈盈,唇角彎彎,語氣輕快活潑,明媚而粲然。

    謝言書在原地停了停,才邁步上前,對他道:“你猜猜,我有多久沒來這種地方了。”

    許深偏過頭,笑意璀璨,紅唇白齒咬著吸管,上下打量他一番,吸了兩口手中抓著的水壺裏的清水,肯定道:“十年以上。”

    頓了頓,又改口道:“不,應該是二十年以上。”

    謝言書睨他一眼,失笑道:“你說話的語氣,好似我是一位年過四十、不知趣味的中年大叔。”

    許深放下手中特意帶出來的、巨大的小黃人水壺,仰頭笑道:“你就說我猜得對不對。”

    謝言書眼中笑意不減,抬手撥了撥他額前微微有些淩亂的細碎頭發,告訴了他正確答案。

    “大概十歲十一歲後,就沒有來過了。”

    許深二十有一,謝言書二十有六,十歲十一歲後,那是十年以上沒來過了。

    “本來第一次猜對了的。”許深有些遺憾。

    謝言書含笑道:“第二次差得更少些。”

    許深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來自男朋友好心的安慰,低眉看了看手中可愛逗趣的明黃色卡通水壺,又瞧了瞧謝言書沉靜安寧的側臉,輕聲嘟囔道:“你也沒比我大多少,怎麽行事跟哥哥一樣。”

    不過轉念一想,哥哥也隻比他大六歲,謝言書與哥哥年紀相差無幾,相像些也沒什麽奇怪的。

    真要說起來,該是他們兩人與其他同年齡段的人明顯不同。

    謝言書稍稍斂了笑容,不甚明顯地拉過他的手臂,將人往買票的窗口帶去,狀似隨意地接話道:“跟你哥哥一樣,那是什麽樣。”

    許深沒察覺到謝言書語氣前後細微的變化,身體不由自主地跟他走去,在心底組織了下語言,實話實說道:“哥哥性格嚴厲,冷酷無情,你則沉穩冷淡,滴水不漏,都是大事上很靠得住的人。”

    謝言書眉梢微微一挑,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哦?”放開手停下腳步,在買票處前排隊。

    許深跟在他身邊,仍在細細思索對比,接著道:“不過哥哥總是板著一張臉,日常嫌棄我天真幼稚,從這方麵來看,你們其實不大像的。”

    謝言書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語氣淡淡的:“寶貝,我就是隨口一問,你不用太認真。”

    他可不想知道他與沈喬有多少相像之處,尤其是在明知許深與沈喬感情很深的前提下。

    許深呆了呆,下意識往旁邊瞟了兩眼,見沒人注意到他們親昵的舉動,這才紅著臉輕輕地“哦”了一聲,乖乖地抿起唇,不說話了。

    謝言書收迴手,神情語氣裏看不出什麽破綻,輕笑道:“害羞了?”

    許深默默地看他一眼,臉上早已蒸騰起一層薄薄的紅霞,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染粉了白皙的耳尖。

    謝言書微笑著湊近,低聲道:“你可以摸迴來。”

    許深近距離地望著他,輕輕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偷偷地伸出小指,在他放在一邊的手指上很輕地勾蹭了一下,小貓撓癢癢似的。

    他輕聲應道:“唔……迴去再摸……”

    謝言書一愣,立即反手拉住許深的手指,緊抓在掌心不肯放,心口微微發燙,表情卻很冷靜。

    許深在兩人獨處時活潑大膽,情緒更多,在親吻擁抱方麵還會主動予取予求,大庭廣眾之下,臉皮卻是薄得不行,當即便掙了掙,卻沒掙開。

    謝言書眼底帶笑,拇指指腹摩挲兩下他的手背,溫柔地放開了他。

    許深抿唇轉過頭去,眸中卻帶著柔軟和縱容。

    謝言書便知道,就算他當眾吻住他,許深都不會有所抗拒,隻會忍著羞意乖乖地任他欺負。

    柔順又可愛。

    等到許深站在雕著巨大猙獰鬼麵、氣氛陰冷森然的洞口,才反應過來:“你買的鬼屋門票?”

    謝言書鎮定道:“你要是怕的話,可以拉著我。”

    許深無語地看他一眼,這套路不要太明顯哦。

    卻沒多說什麽,直接跟著他進去了。

    這個著名恐怖的鬼屋,兩人玩得很盡興。

    準確地說,是許深玩得很盡興,謝言書有些遺憾,卻因許深盡興而盡興——喜他所喜罷了。

    畢竟這世上能讓謝言書輕易動情動緒的人事物,屈指可數,別說這些明知是假的“惡鬼”,就算十方閻羅萬千牛頭馬麵真出現在他麵前,他也能不失禮貌風度,客氣冷淡地詢問一句“有何貴幹”。

    不過商場上的你來我往讓他保持了看破不說破的涵養和尊重每一位員工的習慣,表現得沒那麽直白,許深卻絲毫不克製,反應全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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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扮鬼嚇人的工作人員突然出現時,許深會直接撲哧笑出來,指著那血糊糊的臉對謝言書道:“這顏色太豔了些,不夠逼真,若我來畫……”

    或者麵帶微笑地拂開驟然掉落擋路的殘肢斷腿,在一片紅紅暗暗、繚亂變幻、鬼叫迭起的光影裏,伸手準確地拉過謝言書,輕言提醒道:“小心被絆倒……我們要往哪兒走?我認路不太行……”

    沒能成功看到每位進來的遊客驚慌恐懼臉的惡趣味工作人員甩了甩袖子,麵無表情地走了。

    又在下一個轉角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地以各種死法的屍體、各種形式的鬼魂裝扮出現。

    許深眉眼彎彎地打招唿道:“你好呀。”

    工作人員轉身就走——好氣哦,但是要敬業。

    後來幹脆將火力全部集中到兩人身上。

    直教許深笑了整整一路,連淡然從容的謝言書都被許深的笑意感染,時不時跟著輕笑兩聲。

    工作人員默默捂臉:“……”太丟人了。

    許深在鬼屋裏被挑起了玩鬧的興致,出來後高高興興地拉著謝言書,不厭其煩地買票排隊等候,連著試玩了好幾個驚險刺激的大型項目,期間謝言書見他不畏不懼,笑容可掬,便也縱著他。

    直到兩人從高空跳樓機上下來,謝言書見許深的額間出了細細的汗,臉上紅撲撲的,一雙眼睛暈暈乎乎地望著自己,這才拉著他退到人少的角落,抬手替他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溫聲建議道:“我們先歇一會兒吧。”

    許深隻是盯著他,一言不發,眸子亮晶晶的,裏麵是藏不住的滿滿笑意。

    謝言書頓了頓,抬手整理兩下自己的頭發,隨後伸手輕捏他臉頰上的**,假意埋怨道:“不幫我還取笑我,沒良心的,是不是該罰?”

    許深轉頭躲閃著他的手指,清脆地笑出聲來:“幹什麽要懲罰,都不許人笑了嗎?”

    謝言書聽言,轉手在他頭發上用力揉了兩下,許深不及防備,立在原地呆了呆,幹脆頂著一頭柔軟蓬鬆的亂毛,水潤的眸子直直地看著他。

    謝言書:“……”

    許深繼續望著,無辜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謝言書:“……”自己竟然被人拿捏成這樣。

    一邊想,一邊無奈認命地再次伸手,好氣又好笑地替他順了順被自己弄亂的頭發。

    許深彎著眼睛笑起來,踮腳湊近了,偏頭在他臉上快速地親了一口,細膩溫熱的皮膚挨蹭過他的下巴,甜甜蜜蜜道:“你怎樣都好看。”

    謝言書愣了愣,眼底泛起細碎的笑意,長指點了點他的額頭,歎道:“小祖宗。”

    兩人乘興而來,人潮擁擠阻擋不了熱戀裏的興奮歡喜,等晚霞漫天,暮色蒼茫,家裏司機來接時,許深才恍然一天已過,覺出些許疲累。

    謝言書將人送上車去,笑容淺淡,麵無異色。

    許深卻自降下的車窗裏探出頭來,伸手勾了他的脖子,唇主動貼上來,熱切地親吻,不得章法,心懷愧疚,又戀戀不舍。

    謝言書站在原地,不閃不避,抬手按住他的後頸,低頭溫柔地迴吻,耐心引導,直至掌握主動權。

    許深輕喘一聲,喃喃道:“謝言書……”

    謝言書“嗯”了一聲,低笑道:“這下不害羞了?”

    許深眸光如水,看他一眼,垂了眼睫:“嗯。”

    謝言書體貼他坐車的怪癖,不僅沒有提出要接送他來迴,還主動約定兩人在遊樂園門口見麵即可,免得他為難不安。

    正因明白他的用心,懂得他無言的等待和寬容風度,才更加對他內疚不已。

    謝言書了然地笑了笑,捏捏他柔軟的耳垂,淡聲道:“開心地笑了一天,方才也還活蹦亂跳的,怎麽要迴家了,反而變成這副模樣。”

    “總不至於是擔心迴去會挨罵?不會的,我們都是成年人,正大光明約會,不是背著人早戀。”

    許深安靜地坐在車裏,望著車窗外的他,身長玉立,風度翩翩,五官天生含著一絲冷意,光看氣質外表,都能知曉幾分這人的疏離自持。

    獨獨對他言笑晏晏,溫柔細致,耐心包容。

    不由得釋然一笑,脫口而出道:“如果是跟你早戀,迴去挨打,也是值得的。”

    前方駕駛座裏,一直把自己當隱形人、臉上表情仿佛超脫物外的司機抽了抽嘴角,心道,許家上下,誰舍得對許深動手。

    謝言書莞爾:“你覺得值得,我卻不舍得。”

    許深剛進門換了鞋,便見沈喬沉著一張臉,坐在沙發上,墨黑鋒銳的眸子盯著他,不說話。

    許深:“……”

    沈喬沉聲道:“還知道迴來。”

    許深:“……”謝言書是烏鴉嘴。

    許深掙紮道:“哥哥,我出門前跟你說過的。”

    沈喬冷冷道:“我知道。”

    許深不解:“那你生什麽氣?”

    沈喬麵無表情:“我沒有生氣。”

    許深:“……”

    許深環顧四周,偌大的別墅裏亮如白晝,除了沈喬外無其他人,連打掃燒飯的阿姨都不在。

    沈喬的慣例,隻有許深和他兩人在家時,一日三餐不用阿姨,就用許深。

    許深恍然道:“哥哥你是不是一天沒吃飯?”

    他的哥哥沒有起床氣,但卻有“吃飯氣”,若是餓得久了,或者沒吃到自己想吃的,就會生悶氣。

    果然,哥哥這副冷冷的、不肯搭理人的模樣,話剛說完,許深就確定了。

    他匆匆放下手機,連外套都沒脫,就往廚房走去,嘴裏無奈道:“哥哥你不要這樣挑食,外賣或者別人做的不合胃口,多少也要吃點,你的胃病不能再嚴重下去了,我和爸爸媽媽都很擔心。”

    沈喬垂下眼簾,無動於衷,顯然沒把他的話放心上,但陰沉如水的臉色卻緩和許多。

    許深打開冰箱拿出食材,迅速地給他下了一碗麵條,少油少腥,葷素得當,端到桌前時,還不忘嘮叨:“今天若是我不迴來,你是不是就不吃飯了?或者我迴來得再晚些呢?哥哥你真是……”

    “還有啊,你不要一工作起來就忘了吃飯,爸爸把公司交給你,不是叫你這麽辛苦的。”

    沈喬接過麵條,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幾口,餓得有些抽痛的胃頓時舒緩許多,又不疾不徐地吃了兩口,才冷淡道:“你吃飯了?”

    他特意叫司機傍晚去接的許深,按時間點來看,他應該還沒來得及吃,但他隻下了一碗麵。

    許深一愣:“我沒吃,我忘了。”

    沈喬麵色冷了冷,擱下筷子不悅地看著他。

    許深趕緊起身,又進了廚房:“我現在就去做!”

    不一會兒,許深探出頭來,詢問道:“哥哥,我打算煎個紅酒牛排,你再吃點吧?”

    沈喬推開眼前的碗,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語氣終於恢複正常,懶聲道:“不吃。”

    許深再三確認道:“剛才為了快些給你做出吃的,麵下得有些隨便,真的不再吃點嗎?”

    沈喬起身,有些不耐道:“吃飽了,不吃。”

    許深嘟囔道:“好吧……”

    吃完飯洗完澡,在房間裏跟謝言書視頻聊天,隨口就把晚飯的事跟他說了。

    謝言書的笑容淡了幾分。

    許深沒有注意到,又隨便說了些其他事,終究還是累著了,言語間,神情變得有些困倦。

    謝言書察其言觀其色,當即便叮囑他早些休息,語氣如常地與他道了晚安,掛掉聊天。

    神色淡淡地進浴室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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