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迴幾天前,機場地下停車場。

    “沈喬,你缺不缺一個情人,床上很熱情的那種。”舒然站在車門外,用力地喘著氣,幾滴汗珠自他頸間滾落,沾濕了他的衣領,他渾然不覺,眼眸晶亮璀璨,對他露出一個又明豔又勾人的笑容。

    沈喬的眸子眯了眯,修長深黑的眼睛裏倒映著他小小的影子,極具壓迫感地盯了他兩秒,然後嗤地一聲笑出來:“就你?”

    舒然先是被他那雙攝人心魄的眸子看得心髒狂跳,雙腿發軟,猛地聽到他笑,下意識睜大了眼睛,衝動地反問道:“我不美嗎?”

    司機在這時候輕輕地提醒了一聲:“先生。”

    沈喬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耐煩,也不繼續之前的話題,直接冷聲命令道:“上來。”

    舒然頓時嚇得後退了一步,那句試圖挽迴的“不好吧”還沒出口,就直接消散在沈喬冰冷而不可違抗的目光中。

    隻好硬著頭皮繞到另一邊,手指微微顫抖地打開車門,用力地深唿吸後,快速坐了上去。

    他還沒來得及坐穩,車子就無聲而快速地滑了出去,仿佛情景再現一般,舒然腦中霎時閃過幾個淩亂而破碎的片段,唿吸明顯一滯。

    偏偏離他最近的沈喬一無所覺,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地諷刺道:“你連身後跟了狗仔都不知道,不過是徒有其表而已。”

    舒然此時腦中無比紛亂,沒能在第一時間聽清他說什麽,好半晌後才反應過來,蒼白著臉,抬頭勉強笑道:“我對鏡頭很敏感的,今天隻是意外。”

    說完身體下意識地往車門邊上縮了縮。

    沈喬卻已經通過眼角的餘光,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他轉過那雙素來淩厲不容忽視的眸子,審視般掃過舒然明顯在顫抖不休的身體和額頭不斷冒出的冷汗,薄唇冷冷一勾,眼底有些意味不明。

    舒然掩飾般地閉上眼睛,衝他無力地笑了笑,心中有些苦澀。

    自己的反應比他想象的還要大,饒是沈喬這般不關心人的,都發現了不對。

    大概是因為……這車太像了吧。

    他不想每次見麵,都讓沈喬看到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卻沒想到多年後的第一次見麵,還是被他看到了。

    一滴不知是淚還是汗的液體,自他緊閉的眼角緩緩滑落。

    今天,應該到此為止了。

    於是他閉著眼睛開口道:“對不起,我有嚴重的幽閉恐懼症,請在這把我放下吧。”

    舒然沒有睜眼,所以他沒看到沈喬聽完後,眸子裏一閃而過的不屑和諷刺。

    如此拙劣的謊言。

    他跟著他到停車場時,是從電梯口出來的,一個有嚴重幽閉恐懼症的人,怎麽可能坐電梯來追他。

    沈喬漠然至極道:“你和許深到底什麽關係。”

    本來他還不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會知道些什麽有關許深的事情。

    但這人進車後即刻出現的應激反應,卻叫他不得不開始考慮這種可能性。

    許深也曾像他一樣,在車裏不停地顫抖身體,額間冷汗涔涔,甚至比他表現得還要嚴重,幾次急促的唿吸和嘔吐後,許深直接暈了過去。

    沈喬的眉宇登時變得森冷可怕,眸子裏寒光爍爍。

    如果讓他知道眼前的人和當年綁架許深的人有什麽關係,他會直接、即刻,讓他變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舒然聽完後,有些迷迷茫茫地睜眼,模糊不清的視線裏,是沈喬刀削般的側臉和無情至極的眉眼。

    如果……他沒那麽了解沈喬就好了。

    這樣,他就不會一眼就看出,這個冷酷到底的人在想什麽,心裏也不會陡然間,就變得荒涼無依。

    他沒想過沈喬會對他作出什麽關心的姿態,但也沒想到沈喬這麽能刺激人。

    他頗有幾分苦中作樂地想道:“這麽不會看人臉色的人,真的不會被打死麽?”

    可惜很快失敗,隻能自嘲一笑。

    沈喬不是他,不需要看人臉色,他那麽喜歡的人,生來就是天之驕子。

    舒然苦著心勉力撐起依靠著車門的身體,搖搖頭虛弱道:“我與許深沒什麽關係,那麽喊隻是為了讓你停下來而已。”

    沈喬寵愛弟弟的事情人盡皆知,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不會有破綻的。

    至於沈喬信不信的問題,舒然有些恍惚地想道:“自己不說,他也拿他沒辦法吧?”

    車裏沉默幾秒後,舒然見沈喬不說話,隻好自己說話,垂頭無力地提醒道:“沈先生,可以讓我下車了吧?”

    “我覺得,”沈喬驀然開口,姿態強勢而傲慢,道:“你剛才的提議不錯。”

    舒然猛然抬頭,張嘴想說什麽,卻又劇烈地嗆咳起來,隨著他的動作而晃動的細碎黑發間,一雙水光瀲灩而明顯受傷的眸子,一閃而過。

    不知是心底不斷上湧的冰冷和恐懼在作祟,還是往日如潮水般席卷而來的記憶在作怪,舒然此時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委屈和疲憊。

    他拋棄作為明星最要緊的形象和尊嚴,來向未來乞求一個見麵的機會,可上天卻還要剝奪他僅剩的那點偽裝,直至在沈喬眼前赤裸而狼狽。

    而這個他無論如何都想要靠近的男人,卻在他想要放棄的時刻,用最施舍而鋒利的態度,接受了一開始就被拒絕的自己。

    舒然心底發冷,連帶著身體也開始劇烈顫抖,他隻能伸手用力抱緊自己的手臂,再次掩飾般地閉上眼睛,眼角的眼淚卻越沁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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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喬是最鐵石心腸的人,他的所有柔情和愛意,都給了他的弟弟許深。

    他一直都知道的。

    所以,當沈喬看似輕柔實則不帶任何感情地摸上他的眼角時,舒然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動,隻是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座椅上,神情麻木而蒼白。

    沈喬冷冷地嗤笑道:“怎麽,不願意?可惜你沒得選了。”

    他的手指劃過他的側臉,漠然收手道:“不過我也不願意你的情人說法,畢竟在我眼裏,你充其量隻是個……”床伴而已。

    舒然驀然睜眼,大滴的眼淚自他蒼白的臉頰滑落,神情裏卻帶著一股天然的倔強和脆弱,出聲打斷道:“我知道了。我願意。”

    我知道我在你眼裏,隻是個觸犯了不該觸犯的底線的“玩物”,可隻要你不說出口,我便能接著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沈喬眯起鋒利的眸子,有些深沉莫測地盯著他看了會兒,這才冷冷轉眸,對一直默不作聲的司機吩咐道:“去濱江苑。”

    司機點點頭不說話,直接又穩又快地把方向盤打了過去,黑色車身一個流暢至極的轉彎,駛離了原先的車道,往濱江苑開去。

    濱江苑是沈喬在外最常居住的公寓之一,距離公司很近,交通也方便,他若應酬到深夜,或者哪天需要提前加班,都會留宿在濱江苑,而不是迴到他和許深一起居住、車行距離較遠的明都別墅。

    而剛開始,舒然還能堅持著靠坐在車門邊,到後來,隻能任由自己癱軟**體,渾身脫力地俯臥在寬大柔軟的真皮座椅裏,小口小口艱難地喘著氣,垂在一邊的手指,開始微微痙攣。

    宛若一條因脫水而瀕臨死亡的魚。

    期間沈喬似乎皺起過眉頭,冷冷地對司機說過一聲“快點”,可舒然不確定,那到底是他幻想出來的,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直到過去一個世紀那麽久,車子才在濱江苑的停車場裏穩穩停下,此時舒然蒼白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原本紅潤飽滿的嘴唇泛著枯槁的死氣,弧度美好的修長眼尾卻帶著一抹豔紅,抬眸間的神情嫵媚秀麗得驚人。

    沈喬自然沒有耐心管他,長腿一邁率先下車離開,隻是他往前走了兩步後,眼前卻突然閃過那抹極致的豔紅,不由得腳步一頓。

    他冷冷地皺起眉,神情極不耐煩,在原地站了一秒後,霍然轉身大步走迴車門外,抱起手臂抬起頭,隔著微微透明的黑色車窗,無情無緒地盯著仍在車內掙紮的人。

    依稀可見,那個半路上才確定關係的床伴,背對著車門,勉強至極地撐起那具清瘦的身體,隨即輕輕往後一仰,把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車門上。

    沈喬站在原地,心裏猜到他要做什麽,臉上仍然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果不其然,裏麵的人停頓歇息一秒後,頭也不迴地伸出猶在顫抖的手指,反手摸索到車把手,依靠身體的重量,狠狠往下一壓——

    沉重的車門如願以償地開了,他整個人也以最狼狽不堪的丟臉姿勢,直直地從車座上摔了下來,全身虛軟至極地躺在地上,神情卻鬆了一口氣。

    沈喬在他開門的瞬間,就速度極快地往後退了一步,此時再次走上前來,居高臨下地盯著地上的人,冷峻的神情模糊不清。

    舒然見到去而複返的他,微微一愣,蒼白的臉上有些意外和驚喜,卻無任何的怨恨和難堪之色,隻是就著那個倒地的姿勢,衝他坦然自若地眯起眼睛,唇邊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然笑意,隨即慢慢撐起手臂,想要從地上爬起。

    沈喬卻沒有給他這個時間和機會。

    他直接輕輕鬆鬆地彎腰伸手,一把拽住眼前人的手臂,隨便一用力,就把人從冰冷光滑的地麵強行拽起,動作略顯粗暴,舒然卻抿唇安然受之。

    沈喬等人站穩後也不鬆手,隻是就著這個略顯強硬的姿態,半眯了眸子,氣勢淩然地俯身,眸光淩冽地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叫什麽名字?”

    舒然微微仰頭,看著這個比他高了大半個頭的男人,唇角慢慢綻開一抹笑意,澄澈至極的眸子裏,有明顯的淚光在閃爍。

    他同樣一字一句地迴答道:“舒、然。”

    你終於,要記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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