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賴著不走,晚上七點半就準時收看中央台的天氣預報,看到氣象地圖上南方大部分地區被一朵朵小雪花覆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轉過頭卻硬是很嚴肅地皺起眉來,指著夏楠家裏二十一寸電視機的屏幕,朝正在吃飯的母女倆嚷嚷。

    “你看你看,又下雪,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那眼神真的表演得很逼真,好象他是真的萬般無奈,尤幸之已經習慣了家裏多了一個人,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像是聽懂了又像隻是無意識的。夏楠卻連頭都沒抬,夾了一筷菜,放到媽媽的勺子上,咕噥了一句:“我讓莫老師幫我問過了,雖然航班不多,但是浦東機場和蕭山機場都有班機到北京。”

    顧辰西愣了愣,又是那個狗男人,他怎麽什麽都管?

    “可是新聞裏說了,要是不是很緊急,還是不要外出了。機場不也把航班削減了麽。”

    夏楠想,哼,你當然不急,占了別人的房間倒像是天經地義!表麵上卻還是繼續平靜地吃自己碗裏的飯。

    直到整頓飯吃完夏楠都沒有再說話,顧辰西偷偷地觀察她的神色,她一放下碗筷,他就很主動地收拾飯桌去刷碗。夏楠自顧自地推著媽媽坐到邊上看電視,眼角餘光瞥到他正好拿著碗筷走進廚房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扯了扯。

    她知道,這一刻心裏升起的這種奇異感覺,有一種久違的類似溫暖的心動,有那麽一瞬間好象那顆沉重的心髒突然變得輕鬆,可也是隻是那麽一瞬。

    她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不是六年前的那個男孩了,即使此刻的他圍著圍裙,不太熟練地拿著清潔布站在水池邊,今天晚上他會睡在一張長度不足一米八的小木板床上,可是,這一切都不會影響,他是顧辰西。

    牛津商學院的終生榮譽學員,兩年時間他的私人團隊參與的金融case足以刷新一個曆史記錄,財富增長的速度已經不能證明這個男人創造的奇跡,美國商業部單獨落檔,就這個團隊進行個案研究。

    這是夏楠在學校辦公室的電腦上搜到的內容,很奇怪,她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好象並沒有自己原本以為的那樣意外。六年前,他們曾經就是帶著這樣的夢想年少而勇敢,隻是,她不經意地掉了隊,而他卻一直在前行。

    那不是代表財富的數字,不是一點驕傲就能釋然的距離,而是六年完全不同的生活,是從內到外的錯過了交點的兩條分叉線。一聲歎息或者一種無奈,都無法表達心裏那種奇特的空洞而又欣慰的感覺,至少,成長並沒有帶走所有。

    那天晚上,到了很晚夏楠都沒有睡著,邊上是媽媽熟睡的唿吸,她好象突然迴到了很小的時候,輕輕地把頭靠到媽媽的懷裏,想要汲取一些溫度,卻還是怎麽都睡不沉。半夜披了衣服起來喝水,拿著水杯站在窗戶邊,月亮很亮,清冷地灑進來,她呆呆地站著,任思緒飄轉。

    “在看什麽?”

    顧辰西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後,抬起頭跟著她的角度往窗外看。夏楠被突然的聲音驚醒,本能地想轉過身來,卻被他製止了,他的手沿著她的手臂從肩膀滑到她的腰側,然後輕易地就把她連帶著披著的衣服整個人從背後裹進自己的懷裏。她的身子因為在夜裏站了很久而顯得有些僵冷,背後傳來的溫度,卻漸漸地讓這具身體找迴了柔軟的溫度,她突然驚慌起來,想把他的手掰開。

    “別動。”他親親她的鬢角,隔著發絲,夏楠依然能感受到那唇上的溫度,他整個人都像還沾著被窩裏的熱氣,暖暖的溫柔,“讓我抱抱,夏楠。”

    顧辰西把頭擱在她的肩膀上,夏楠突然有些惱恨自己怎麽就半夜起來喝水,可心底深處卻又好象有個聲音,讓她清晰地感覺到兩人身體相嵌的弧度,沒有縫隙,又恰恰剛好。上一次的擁抱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曾經清澀的他們,勇敢的以為隻要抬一抬手就能摘到眼前的幸福,卻不曾想一個擁抱就讓他們跨越了最想陪伴的時節。

    自以為的釋然,偽裝起來的堅強,卻因為一個擁抱,而在緩緩地瓦解,夏楠突然明白母親的懷抱可以給兒時的她最大的溫暖,卻給不了如今的她放下一切的勇氣。隻有這個懷抱,她一直在抗拒,隻因為早就明白,在這裏她又會把自己變會什麽都不再顧及的樣子。

    她的眼淚來得無聲卻洶湧,記憶裏上一次這樣的流淚好象隻是因為一次無端的誤會,那時的淚可以流得肆無忌憚,因為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而如今就算流淚也變成了奢侈。

    顧辰西環著她轉了一圈,與她麵對麵,月光下的她,睫毛上已經濡濕一片,卻咬著下唇不願意承認自己在他懷裏哭泣,誰說她不是他的那個小夏楠?無論過去多久,依然倔強得不願意低一次頭。

    “顧辰西……你放過我吧!”

    吻就在唇邊,話卻已經出口。

    “我為什麽要放過你?”他用箍緊的雙臂質問她,“你又憑什麽讓我放過你?夏楠,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我欠你的!那是誰欠我的?”夏楠覺得自己已經快撐到底線了,揪住他身前的衣服,抬起頭來用一種憤恨的目光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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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種憤恨,好象積鬱了多年,無人理會也無處發泄,他是她所有情緒唯一可以宣泄的出口,她像突然變迴了一頭小獸,在他身上撲打,似乎把他當成了沒有痛感的沙袋,甚至用牙齒咬他的肩膀,他卻怎麽都不肯放開,隻把她死扣在自己的胸前。

    “你滾!你丫給我滾迴北京去!聽到沒!你聽到沒有!我不要看到你,我永遠都不要見到你!”夏楠說完這句話,就像用完了身上所有的力氣,要不是顧辰西一直抱著她,她一定就直接攤倒在地上了。

    “你不想見到我?恩?”夏楠聽到他的聲音還在自己的耳畔,卻像隔了一層水幕,悶悶地,“這幾天來,你說了幾次要我走了?夏楠,你的心怎麽這麽狠?”

    “對,對對……”夏楠無力地點頭,喘氣,卻被迫地靠在他的懷裏,“我就是狠心,我就是不想見你。”

    “那你幹嗎把那個書簽一直夾在你的書裏?”

    顧辰西的話脫口而出,卻像是最後的籌碼,可以證明自己的一切情感和六年的執念並不是一相情願。

    夏楠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卻已經真的沒力氣再去和他辯解,這成了她無力的睡過去前,聽到的最後一個質問。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身邊沒有任何人,她驚醒般從床上坐起來,赤著腳就跑去客廳,媽媽坐在輪椅上看早新聞,她接連跑進廚房又跑去洗手間,心裏突然空得什麽都不剩。最終卻重新走迴自己的房間,曲起腿坐進床裏,把臉埋進雙手,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坐了多久,身上已經沒了感覺,突然聽到客廳裏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她呆愣地抬起頭來,才突然意識到什麽可怕的事情,趕緊奔出去,卻看到媽媽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輪椅在一邊側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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