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傅司坐在流光獨屬於他的私人套房之中,右手擎著一隻酒杯,沉綠色的酒液在微暗的光線下就像夜裏瑩光灼灼的貓兒眼。

    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了。進來的是一個長相俊美的年輕男人,秀雅的雙眉下是一雙嫵媚的桃花眼,穿著本白色的襯衣和一色的西褲,看上去如同舊時的王孫公子一般優雅。然而剛聞到濃鬱的茴芹味,他就氣急敗壞地叫起來,“莫傅司,你居然還敢喝苦艾酒,你還嫌你的失眠症不夠嚴重嗎?”

    莫傅司懶洋洋地用中指彈了彈玻璃杯的外壁,“原來是我們的精神病醫生駕到,我說怎麽這麽吵。”

    “我是著名的精神科醫生,不是精神病醫生!”商淵成咬牙切齒地說道。

    莫傅司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有區別嗎?”

    “你!”商淵成俊臉幾乎扭曲,“我真是活該,跑來看你這種冷血動物。你再這樣喝下去,小心你的肝髒變成法國鵝肝。”

    “absinthe makes the tart grow fonder。”莫傅司啜了一口苦艾酒,臉上浮現出沉醉的神情,“苦艾酒讓妓/女也變得多情,厄納斯特?克裏斯托夫?道生的經典名詩,不過估計說了你也不懂。”

    商淵成沒好氣地迴道,“我隻要知道苦艾酒裏含有有毒的化學物質側柏酮,會讓人產生幻覺就行了。”

    莫傅司眼眸眯著,一隻胳膊枕在腦後,一隻手振蕩著杯裏的苦艾酒,“世界上最倒胃口的就是你們這樣的科學家。”

    “你這個奸商什麽時候有如此泛濫的文藝情懷了?”商淵成不屑道,“你別忘了梵高的瘋狂就是拜苦艾酒所賜。”

    莫傅司聞言忽然丟下酒杯,鼓起掌來,“真不容易,你居然知道梵高。”

    商淵成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裏簡直要噴出火來,“姓莫的,我可是哈佛大學醫學院畢業的高材生,不是你這個連大學都沒畢業的家夥。”

    “那又怎麽樣,哥倫比亞不是照樣每年都邀請我去參加榮譽校友的聚會嗎?”莫傅司聳聳肩,“不知道有多少名校等著請我去做它們的榮譽教授。”

    商淵成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他這個同母異父的哥哥,真是天才一樣的人物。

    “你再這樣諱疾忌醫,我就直接告訴母親。”商淵成斂容正色道。

    莫傅司看著他繃臉的樣子,桀桀怪笑起來,“這種苦瓜表情實在不適合你,精神病醫生。”

    商淵成氣結。

    “幫我弄點□□過來。你開的藥快吃完了。”

    “你瘋了,我開的是三十天的劑量,你半個月就給我吃完了?!□□是國家一類精神藥品,哪裏是可以隨便亂開的。”商淵成快被他氣死了。

    “左吡坦吃多了會陽/痿,這世上還有那麽多的處/女等著我去澆灌她們,任重道遠,雄風怎麽能不振,你不給我換藥的話就是存心想毀了我的性/福。”莫傅司說完,仰頭一口抿下杯中剩餘的酒液。

    天,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人,竟然用買菜一樣的口吻在這裏和堂堂醫學博士談論他的性/能力。

    “明天你讓stephen上我的診所裏去拿。”丟下一句話,商淵成風一樣地出去了。再和莫傅司待下去,他一定離精神病不遠了。

    莫傅司拿起酒瓶,又倒了大半杯的苦艾酒。他將鼻子湊近杯口,迷戀地嗅聞了幾下,這才小口小口地啜飲起來。

    與此同時,莫宅裏的溫禧看了看灰黑一片的手機屏幕,歎了口氣。

    手機沒電了,又沒有帶充電器,不過估計也沒什麽人會找她。

    視線不由自主地掃過那張巨大的華蓋床,床頭的佛龕裏維納斯眼眸微垂,唇邊是一抹奇異的微笑。溫禧忽然突發奇想,也不知道仰麵躺著看這尊雕像是什麽感覺。但下一秒她就飛速地摒棄了這種荒唐的想法,一個人要免受侮辱,最要緊的便是有自知之明。

    溫禧繼續低頭溫書。莫先生還沒有迴來,幾條蛇都關在二樓最北邊背陰的房間裏。坐在這樣花柳繁華的房間裏看書真是相當考驗人的定力的一件事。

    對於古董文玩,她雖然不算什麽專業人士,但好歹因為課程的緣故,也相當花了功夫。這間臥室的博古架上隨意一個粉彩梅瓶應該都是所值不菲,甚至是有市無價的寶貝。

    這就是人和人的區別。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學什麽專業?學會計學英語學計算機。隻求習得一技之長,日後進入社會好求一碗飯吃。而英國的查爾斯王子當年在劍橋大學的聖三一學院,學的是什麽?藝術史和地理。他的兒子威廉王子也是一樣。凡是彰顯自己是實用主義者的其實都是窮人,真正的富家子弟大概腦袋裏壓根就沒有“實用”這個概念。對他們來說,學習越不實用的知識就越顯得高貴,想必這位莫先生也是一樣出身高貴。

    “溫禧小姐,麻煩過來幫一下忙。”門外響起了老管家略帶焦灼的聲音。

    溫禧收起腦中的思緒,丟下書快步奔出門去。

    剛出臥室就看見斯蒂文森正費力地架著麵色雪白的莫傅司往臥室方向挪動。

    看見她,斯蒂文森也顧不得其他,“過來幫我搭一把手。”

    溫禧趕緊迎上去,幫著老管家架住莫傅司的另外一隻胳膊。他的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味道,不是尋常的酒味,而是一種清苦的氣味,隱隱帶著小茴香的氣息。臉色比平日還要蒼白幾分,那是一種沉重的、不透明的白色。但意識應該還殘存,因為溫禧注意到他微微顫抖的眼睫像被風吹過的蘆葦,時不時露出蘆葦下麵水波的清光,一閃,暗了下去,然後再一霎。這樣的莫先生,真叫人吃驚。

    莫傅司的右胳膊就搭在溫禧的前胸,隨著步伐,不時會蹭擦到她南半球最豐美的地方,溫禧覺得臉頰一陣陣發燙。好容易攙扶著他進了臥室,兩人合力才將他放在床上。

    “少爺,少爺。”斯蒂文森有些焦急地喚著莫傅司。

    莫傅司以手撫額,低聲道,“stephen,你很吵。”一麵翻了個身,將臉埋在床墊裏。

    老管家見他還有反應,總算鬆了口氣,壓低聲音交待溫禧道,“溫禧小姐,麻煩你在這兒照看一下,我去樓下找一點解酒藥。”

    溫禧點點頭,“斯蒂文森先生,其實可以用蜂蜜水解酒的。”在她家,每次父親喝得爛醉迴家,母親都會一邊臭罵,一邊支使她去調蜂蜜水,然後像灌鴨一般直接捏著父親的鼻子將蜂蜜水灌進那張酒臭衝天的嘴裏。

    老管家對於中國神奇的偏方顯然很是信服,很快就端著一碗琥珀色的蜂蜜水進了臥室。

    將琺琅大腕擱在床頭櫃上,斯蒂文森彎腰將床上的莫傅司扶起來,這才朝溫禧說道,“溫禧小姐,麻煩把碗端給我。”

    溫禧依言做了,然而斯蒂文森剛稍稍側過身子,莫傅司就歪向一邊。無奈之下,老管家隻得讓莫傅司靠在他身上,請溫禧將蜂蜜水喂進少爺嘴裏。

    按照管家先生的指示,溫禧先將一塊雪白的餐巾係在莫傅司頸間,她動作分外小心,生怕接觸到莫傅司的皮膚。然而因為靠的近,他的唿吸還是一下又一下地拂在她的臉上,溫禧感覺自己也成了蜂蜜水,快要潑出來了。

    努力穩住心神,溫禧一手捏著琺琅勺柄,一手端著碗,小心地舀起一勺蜂蜜水,湊到莫傅司唇畔,輕聲喚道,“莫先生,莫先生。”

    老管家也在輕喊,“少爺,少爺,張嘴,把蜂蜜水喝下去就舒服了。”

    溫禧見他嘴唇微微啟了一道縫隙,心中大喜,趕緊將勺子送進他的嘴裏。

    莫傅司下意識地一抿,咽了下去。

    就這樣一勺又一勺,總算將一碗蜂蜜水通通喂了進去。

    最後一勺時,莫傅司還似乎意猶未盡地吐出一小截舌頭舔了舔嘴角,看得溫禧心髒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老管家為莫傅司脫了鞋襪,讓他舒服地平躺在床上,又為他蓋上了薄毯。

    垂手立在一邊的溫禧有些尷尬地開了口,“斯蒂文森先生,今晚莫先生喝醉了,蛇都在別的房間,我待在這兒是不是不太妥當?”

    “溫禧小姐,時間也不早了,您既然覺得不方便,不如還迴客房休息,如何?”

    老管家斟酌著說道。

    “好的,那我就叨饒了。”

    出了臥室,下了樓,再和管家先生互道晚安,溫禧進了客房。

    今晚沒有蛇的存在,她隻覺得心情格外放鬆。在寬敞的大床上愜意地攤平身體,溫禧長長地唿出一口氣來。空氣清涼,被褥柔軟,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熨帖到了極點。黑暗裏,她抬頭望了望天花板,意識卻控製不住地飄到了二樓。

    喂他喝蜂蜜水時他狹長的眼眸閉著,纖長濃黑的睫毛在他臉上投下小片黑色的陰影,那種冷酷與脆弱交織的神情,讓她的心裏無可抑止地湧起一種軟溶溶、暖融融的感覺。這絕望的快樂的逆流使得溫禧忍不住打起顫來。

    忘了吧,忘了吧。溫禧拚命告誡自己。

    窗外不知何時起了大風,緊接著就是暴雨,烏沉沉的風卷著白辣辣的雨,一陣急似一陣。溫禧跳下床,將窗戶拉開一條縫,花園裏的植物被暴雨侵襲的東倒西歪,泥土味、青葉子味、玫瑰的香味滾成一團,伴著微腥的風雨,像一條大白舌頭在舔她的臉,溫禧慌地關攏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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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的急,有時候會有文句不通的毛病,修改了一下,力求盡善盡美。不是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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