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有些人認為,隻有在夜間行動才是最安全的。


    因為黑暗能夠籠罩一切。


    比如,弗勞爾就是這麽想的。


    其實,事情是分兩方麵的。


    晚上行動當然有其優勢。


    但萬籟寂靜的夜晚,任何一點聲響,都能夠被無限放大。


    尤其是在被戒嚴的香港之夜。


    憲兵隨時都有可能出現。


    你大晚上的接頭,不是吃飽了撐的是什麽?


    孟紹原曾經讓楊華波向弗勞爾建議,改在白天接頭,但是卻被弗勞爾一口拒絕了。


    躲在洞裏的老鼠,外麵隻要還有一點光亮,都是絕對不肯離開自己洞穴的。


    孟紹原一個腦袋都三個大。


    自己在香港的一切行動,都是經過精心計劃的。


    可你有個豬隊友,怎麽辦?


    盡管,孟紹原內心從來沒有把弗勞爾當成過自己的隊友。


    接頭的地點還是在弗勞爾的巢穴裏。


    這點上,孟紹原就不得不佩服弗勞爾的運氣了。


    香港淪陷之後,弗勞爾開始潛伏,據說到目前為止他隻換了五個藏身處。


    而在這個藏身處,他居然已經整整待了三個半月了。


    有的時候,你真的得佩服人的運氣。


    日軍占領上海公共租界後,孟紹原在任何一個藏身處,待的時間都絕不會超過兩個晚上。


    三個半月?


    居然還沒暴露?


    孟紹原也隻有苦笑了。


    ……


    “我們可以去了。”


    楊華波調整了一下唿吸:“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三個半月?弗勞爾居然躲在那裏那麽久。萬一他其實已經叛變了,那是一個陷阱怎麽辦?”


    “有可能,但那種情況出現的幾率比較少。”


    重慶秘密聯絡員“李小峰”笑了笑:“我們的長官告訴我,人的表情會出賣他的內心。我是個愚蠢並且不愛學些的人,但是跟在老板身邊這麽久,多少還是掌握了一些心理學方麵的知識。


    我第一次見到弗勞爾的時候,他表現出來了強烈的沮喪、厭惡情緒,連我都看出來了。那是他對自己生活環境的不滿,如果他已經叛變,不太會出現這種表情。


    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個好演員,故意做出了這種表情,如果出現了這樣極端的情況?”


    “李小峰”又笑了一下,拉開了自己的衣襟。


    裏麵,綁滿了手雷。


    李小峰當然不是李小峰。


    他是,李之峰!


    百變孟紹原!


    他告訴楊華波,自己叫李大峰。


    而和弗勞爾見麵化名“李小峰”的,是他的衛士李之峰!


    所以,到現在為止,楊華波和香港幾乎所有的人,都還根本不知道孟紹原的真實身份。


    除了那位銅鑼灣探長蘇開倫!


    楊華波歎了口氣。


    “李大峰”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連部下都一個個這麽厲害?


    比如這位李之峰,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可是真正執行任務的時候,卻又心思如此縝密。


    居然還懂什麽心理學?


    “都好了?”


    孟紹原和丁文瑞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好了!”


    孟紹原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丁文瑞:“記得,膽大心細。”


    “老板,放心吧。”


    丁文瑞一笑:“我知道怎麽做。”


    他媽的,晚上接頭?


    豬一樣的東西!


    孟紹原在心裏惡狠狠的罵了一聲。


    ……


    弗勞爾又一次見到了重慶秘密聯絡員李小峰。


    和他一起來的,除了楊華波,還有一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


    一進來,甚至沒有過多的寒暄,“李小峰”,李之峰便說道:“弗勞爾先生,可以單獨待一會嗎?”


    弗勞爾聳了聳肩,讓他的助手兼仆人陸順先出去。


    楊華波也非常識趣的離開了。


    李之峰還特意檢查了一下門關緊沒有。


    等到一切辦妥,他才朝那個男人說道:“清水先生,安全了。”


    清水這才摘掉了自己的帽子,抬起了頭。


    弗勞爾發現這位清水先生,帶著黑色的皮手套,臉頰上有道疤,看起來怪嚇人的。


    “這位是英國情報機關的弗勞爾先生,這位是日本憲兵隊的清水穀正先生。”


    李之峰做了一下介紹。


    “客氣話不用說了。”清水穀正一張口,用日語說道:“弗勞爾先生,我知道你是誰,我也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李之峰幫著翻譯了。


    清水穀正繼續說道:“要營救禮查森爵士,難度還是很大的。”


    這次,沒等李之峰翻譯,弗勞爾居然也用日語說道:“是的,難度很大,但我想,你一定已經有了應對辦法了吧?”


    李之峰和清水穀正臉上同時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他們怎麽也都沒有想到,弗勞爾居然會日語。


    弗勞爾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他喜歡自己掌控一切的感覺。


    他讓對方根本摸不清自己的底細。


    “您,居然會日語?”


    清水穀正說話的口氣都變得客氣了許多。


    “是的,懂一點點。”弗勞爾微笑著。


    “好吧。”


    清水穀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是我沒有想到的,弗勞爾先生,您知道,我是一個反戰者,我厭惡一切的戰爭!我也願意竭盡我的所能,來結束這可怕的戰爭!”


    弗勞爾慢吞吞的問道:“您是一個日本人,據我了解,日本人對於戰爭,都有著一種強烈的渴望,可是您呢。為什麽?”


    清水穀正沉默了一下:“我有兩個哥哥,之前,我們對所謂的聖戰,充滿了狂熱,我們也願意為我們的國家獻身。


    可是,當我們親臨戰場,才知道,真正的戰爭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我們一起參加了武漢、徐州的戰爭。我的兩個哥哥,也死在了那裏。


    我親眼目睹了我的同胞,對中國犯下的罪行。軍人,隻該在戰場上表現出自己勇武的一麵,而不是對手無寸鐵的平民下手。


    我看到那些無辜的平民,倒在了我們的刺刀下,那不是一個軍人應該做的事,不是!所以從那一刻開始,我就厭惡戰爭。


    我的哥哥沒了,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了,我不知道這該死的戰爭要到什麽時候才會結束,我不知道!”


    他說著,眼淚緩緩流下。


    弗勞爾還發現,清水穀正的兩隻手緊緊握成拳頭,似乎在那強烈忍受著自己的情緒。


    “清水先生,對於您的遭遇,我感到非常的同情以及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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