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怎麽樣了?”


    孟紹原搬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這段時候,他幾乎每天都會來一趟醫院。


    小塚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他是兵長,是上海別動隊的一員。


    他還是一名狙擊手。


    可惜,他落到了軍統的手裏。


    為了救活這個日本人,孟紹原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而且他還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救活他。


    當時,還有一些手下對於長官的這個決定不理解。


    孟紹原隻問了一句話:


    “你們的槍法有他好?你們比他會打仗?你們知道什麽是特種作戰?”


    部下們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迴答。


    “所以,以後他就是你們的老師。”孟紹原信心十足地說道:“他教你們怎麽把槍打得準,怎麽在夜晚準確的捕捉到目標,怎麽把自己的優勢發揮到最大化。”


    老師?


    讓一個日本人當自己的老師?


    瘋了吧?


    可這是長官的決定啊。


    長官的決定誰能否決?


    “為了救你我可是下了血本了。”孟紹原好像在那和小塚俊交心:“為此,我的部下可沒少埋怨我,他們說,我們好好的中國人為什麽要救一個日本人?”


    小塚俊依舊閉著眼睛。


    但他也很好奇,這個人的日語怎麽會那麽好?


    孟紹原天天都來,一來就和小塚俊聊天,雖然小塚俊最早是拒絕和他交流的,可大約是一個人很寂寞,大約是孟紹原實在是太煩了,所以偶爾也會說上幾句。


    都是私人問題,和軍事機密無關。


    小塚俊發誓自己不會出賣上海別動隊的。


    他是鹿兒島人,正式入伍開赴中國作戰隻有一年多的時間。


    他的槍法極準。


    他在家裏有一個姐姐,一個妹妹。


    其他的,小塚俊都沒有透露過。


    可是,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孟紹原忽然開始哼起了小調。


    雖然他孟長官向來都是五音不全,跑調可以從上海跑到東京,可小塚俊還是聽出來了,這是鹿兒島的小調。


    這個支那人,居然還會自己家鄉的小調?


    可是,孟紹原唱的實在是太難聽了,小塚俊忍不住自己哼了起來。


    “是戰國時期的小調吧?”孟紹原不緊不慢地說道:“一個少年,為了家主出征,他的情人還在家鄉癡癡的等著他。”


    是啊,這首小調裏就是這個意思。


    “我也有情人,我的情人在很遙遠的重慶等著我。”孟紹原的聲音很低沉,但卻有一股特殊的魅力:


    “我一直都在想著她們,每天都在想,有的時候,想得根本睡不著。我還有孩子,到現在我都沒有抱過自己的孩子。”


    小塚俊的腦子裏,情不自禁的出現了自己的姐姐和妹妹的影子。


    她們也在日本等著自己。


    “我還記得,在她們離開上海的時候送給我的信物。”孟紹原的話繼續在小塚俊的耳邊響起:


    “那是代表著希望我能夠平安無事的護身符,在日本,你們也有這種護身符,叫禦守。”


    是啊,叫禦守。


    自己離開日本的時候,姐姐也給了自己一個禦守,希望自己能夠平平安安的迴到日本。


    一副接著一副的畫麵,不斷的在小塚俊腦海之中出現。


    他根本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他自認為自己不是個感情脆弱的人。


    可今天為什麽那麽的多愁善感起來?


    “我想迴家,真的想要迴家。”


    孟紹原的聲音聽在小塚俊的耳中,愈發的充滿了磁性:


    “我要活的好好的,見到我的家人……我的姐姐,妹妹……”


    姐姐?妹妹?


    他不是說自己的情人嗎?


    他提過自己也有姐姐妹妹嗎?


    還是,曾經說過?


    小塚俊竟然有些迷茫起來了。


    他的腦海中似乎有些混亂。


    “看著我。”


    當孟紹原說出了這句話,一直閉著眼睛的小塚俊居然情不自禁的睜開了眼睛。


    “你認識我嗎?”


    孟紹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塚俊忽然覺得這個人怎麽看起來那麽的親切熟悉?


    “你的姐姐已經結婚了,我是你的姐夫。”


    孟紹原的聲音逐漸變得溫柔起來:“你姐姐讓我來中國,照顧你。”


    小塚俊的目光完全被他吸引了:“姐姐,還好嗎?”


    “她,很好,她很牽掛著你。”


    ……


    齊雪貞一直都在病房外麵等待著。


    “長官。”


    看到從病房裏出來的孟紹原,臉色有些發白:“長官,怎麽樣了?”


    “他睡了。”


    “長官,你看起來好像很累。”


    “不是好像,是累得要命。”孟紹原喘息了一聲,找地方坐了下來:“做這種活,會消耗大量的精力。”


    “長官。”齊雪貞隨即問道:“你想控製住小塚俊,為什麽不直接用催眠法?”


    “我正在用,但這次的催眠和過去任何一次催眠都不一樣。”孟紹原掏出煙點上,抽了幾口,精神這才稍稍恢複了一些:


    “我當然可以直接控製他的大腦,但他是職業軍人出身,而且還是精銳日軍,抵抗將會非常強烈,我能成功,但成功後,他的大腦和身體都會受到嚴重損傷,受損了,我需要他的效果就會大打折扣,我需要他做的事,也一樣會大打折扣的。


    所以,這幾天我天天都來看他,軟化他的情緒,讓他的防備出現一絲絲的破綻,他肯和我說他的家人,就是破綻,我在慢慢的控製他的精神,時間有些長,但完全是值得的,我讓他在不知不覺之間,被我控製,我在重塑他的人生。”


    “什麽?”


    齊雪貞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您在重塑他的什麽?”


    “重塑人生!”


    孟紹原緩緩說道:“我要把他過去的記憶全部抹去,按照我給他的人生,讓他重新再活一次。”


    齊雪貞瞠目結舌。


    她跟著孟紹原學習了很久的心理學知識,以為自己掌握了很多,可是,現在她才明白,自己學到的,無非隻是一些皮毛而已。


    一個人的人生難道也可以重塑嗎?


    不可思議。


    “這隻在理論上是成立的,我還是第一次嚐試這麽做。”孟紹原淡淡地說道:“很慢,也很累,可是如果一旦能夠成功,完全值得。而且,我會在心理學,占據一個大師的未知的!”


    所以從這層意義上來說,小塚俊,就是孟紹原這個實驗中的一隻小白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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