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


    馬歸途迴到家,洗了手,洗了臉。


    “吃飯了。”大著肚子的尹佩雅走了過來,要多溫柔有多溫柔,要多賢惠有多賢惠。


    馬歸途湊在尹佩雅的肚子邊,仔細聽著。


    尹佩雅滿臉幸福:“才五個月,還聽不出什麽呢。”


    “我就覺得咱兒子正在你肚子裏和我說話呢。”馬歸途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又知道是兒子,萬一是女兒呢?”


    “兒子,一定是兒子,萬一是女兒,咱們繼續生,一直到生出兒子為止。”


    “好啦,趕緊的吃飯了,菜都涼了。”


    馬歸途坐下,拿起碗筷,吃了一口,放下飯碗,歎息一聲:“辛苦你了。天津淪陷之後,我奉命潛伏,指揮天津潛伏站,搬了家,傭人也不敢請,我時常又不在家,家務都落在了你一個人的身上。”


    “你又說這些。”尹佩雅卻一點都不在乎:“我跟著你,什麽苦什麽累都不怕。要是還在天寶班,被千人騎,萬人壓,那才是真的苦。”


    “要說,那真的多虧了孟紹原。沒有他的話,憑我的薪水哪裏能夠幫你贖身啊。對了,家裏還有酒嗎?我今天想要喝幾口。”


    “有,你等著。”


    尹佩雅拿來了酒,幫自己男人倒上:“怎麽今天興致那麽高?”


    “剛除掉了一個大漢奸。”馬歸途喝了一盅,又自己倒滿了:“那個大漢奸自從投敵之後,防範嚴密,很難找到機會,我們蹲了整整半個月,終於被我們找到了一個機會,今天下手,一舉格殺了那個無恥的漢奸!”


    “哎呀,那真正要恭喜你了,我也陪你喝一杯。”尹佩雅又給自己拿來了一個酒盅,倒上,舉起杯子:“我的夫君,是頂頂了不起的人物,天津雖然淪陷,可你帶著兄弟們神出鬼沒,殺得日本人和漢奸人人聽到你的名字都害怕,你知道大家夥管你叫什麽嗎?馬閻王。


    那天,我去買菜,你好像剛殺了一個日本憲兵,大家夥都在議論這事,他們說啊,馬閻王那可是又殺人了,殺的還是日本憲兵。你說介日本人啊,沒本事還裝大尾巴鷹,這天津是嘛地方?不一個個都是二五眼嗎?這馬閻王啊做事就是瓷實!


    我這聽著啊,心裏可高興了。他們在說我的夫君,我想笑,又不敢笑。我想告訴大家,馬閻王是我男人,可我還是不敢。那天我迴到家,一個人咯咯笑個不停。你就是不在,要不然又要笑我傻了。”


    馬歸途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天津淪陷之後,馬歸途被迫潛伏,日子和過去不可同日而語,他的正房老婆孩子都送到香港去了,隻有尹佩雅陪在了自己身邊。


    可他覺得快活,隻要一想到家裏還有尹佩雅在等著自己迴去,做什麽事都覺得倍有精神。


    笑著笑著,他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了:“佩雅,我和你說,現在日本人在天津盤查的越來越緊,形勢也越來越危急了,就今天,我們殺了那個漢奸,日本人很快就出現了,我們幾乎無法脫身。死了一個兄弟,還有一個兄弟生死不明。


    你的那個好姐妹尚倩怡不是在重慶嗎,都給你來了幾封信了,讓你去重慶避避。你過去一直不肯,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肚子裏有了我們的骨肉,萬一……我是說萬一我要是出了點什麽事,你和孩子怎麽辦?所以我決定把你送出天津。”


    “嗯。”


    一聲“嗯”,反而讓馬歸途一怔。


    之前這事他不知道提了多少次,但是尹佩雅就是不肯,死活都要和自己在一起,今天怎麽答應的那麽爽快?


    “老馬。”尹佩雅握住了自己男人的手:“我不怕死,真的,一點都不害怕,我有的時候也在想,能夠和你死在一起,這輩子也就值了。可現在咱們的孩子五個月了,要是我也落在日本人的手裏,我死不要緊,我們的孩子可就沒了。


    老馬,這是馬家的種,我得好好的把他生下來。我走,我離開天津去重慶,我找尚倩怡去。我答應你,你要是出事,我求孟爺幫你報仇。孟爺要是不肯,我把兒子生下來,等他長大了讓你報仇。要是生個女兒,我將來讓他找個有本事的男人,讓咱姑爺為你報仇!”


    “我記得你的話了,有你這樣的女人,我馬歸途還有什麽遺憾?”馬歸途大笑,舉起酒盅一飲而盡:“好,我明天就派人送你離開。”


    “砰砰砰”!


    外麵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誰?”馬歸途立刻掏出了槍。


    “馬站長,是我,小忠。”


    “小忠?”


    馬歸途一怔,趕緊起身開門。


    小忠閃了進來,氣喘籲籲:“馬站長,出事了,快走,快走。”


    “別急,怎麽迴事?”


    “剛才我在日本憲兵隊門口監視,發現魯西鬆沒死,被帶到了憲兵隊裏,我看到,魯西鬆被帶下車的時候,腳都是軟的,得靠日本憲兵拖著他走,他一準得把什麽都交代了。”


    馬歸途麵色一變。


    魯西鬆就是那個生死不明的特工。


    “等著。”馬歸途衝進了裏屋,過了一會又匆匆出來,拿著一把錢塞到了小忠的手裏:“這是我全部的錢了,小忠,我平時待你不薄,今天我求你一件事,把你嫂子帶出天津,帶到重慶去。哥哥就算死了,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馬站長,一起走啊!”


    “不行,電台要銷毀,還有那麽多的重要文件,一點都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裏!”


    “我留下。”


    “放屁,你知道嘛?快走,快走,當哥哥求你了,快走!”


    小忠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


    “哥哥,我就算死了,也一定把嫂子送到重慶。”


    “佩雅,走,走,什麽都別帶了,快走!”馬歸途一迭聲的催促著。


    尹佩雅慘然一笑:“老馬,我走了,答應我,能活,千萬不要死。我給你生兒子去了。”


    “走啊,走啊!”


    尹佩雅一扭頭,眼淚“噗嗤嗤”的流了出來。


    ……


    日本人已經包圍這裏了。


    外麵,傳來了日本天津特務機關機關長丹野大裕的聲音:“馬站長,出來投降吧,我們是老朋友了,我保證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我說丹野啊,你不仗義啊。”馬歸途把最後幾份文件扔到了火盆裏:“鶴崗南是我幫你救出來的吧?要不然介小雜碎早死在蛋兒七手裏了。你不地道,現在派人來抓你家馬爺了啊?”


    “馬站長,不是我不仗義,你殺了那麽多的人,其中有的還是大日本帝國的憲兵,我不能不抓你啊。出來吧,不要流血。”


    看著火盆裏的文件化為灰燼,馬歸途拿起手槍看看,笑笑,把槍扔到了一邊:“丹野,馬爺我出來了,沒帶武器。對了,是不是魯西鬆出賣我的。”


    外麵沉默了一會,丹野大裕的聲音再度傳來:“是的。”


    “介玩意就是個軟骨頭,都閃開,馬爺我要出來了。”馬歸途順手拿起了一根細長短小的鋼條,藏在了袖管裏。


    外麵,丹野大裕和大批的日本憲兵,已經在那等著了。


    “馬站長,終於又見麵了。”


    “丹野,你胖了不少啊。”馬歸途的目光,落到了站在丹野大裕身邊,渾身瑟瑟發抖的那個人身上。


    魯西鬆。


    看到馬歸途盯著自己,魯西鬆怕到了極點:“馬站長,馬站長,您不能怪我,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不能死啊。”


    馬歸途笑了笑,伸出手給日本人搜查自己的身體:“馬爺沒怪你,馬爺要是落到日本人的手裏,沒準也開口了。”


    “大佐閣下,沒有武器。”日本士兵匯報道。


    魯西鬆鬆了一口氣,討好地說道:“馬站長,日本人說了,隻要您說出情報,保證不傷害您,還給您一個大官做,到時候,兄弟還跟著你。”


    “這不錯。”馬歸途朝前走了幾步,認真的問道:“丹野,你給馬爺什麽官做啊?”


    “這個……”


    丹野大裕還沒來得及說出來,突變立生。


    馬歸途上前一步,右手一揚,一根鋒利鋼條從袖管裏露出,接著閃電一般的刺進魯西鬆的脖子。


    然後,拔出,又是一下,再拔出,繼續一下!


    “別動,都別動!”丹野大裕阻止了那些端起槍的日本士兵:“魯西鬆,沒用了,讓馬站長出出氣。”


    這,就是一個漢奸的下場,當你失去了利用價值,就連你的主子都不會保護你。


    馬歸途在魯西鬆的脖子上捅了一下又一下,最後一次,他沒有再拔出鋼條,就讓它留在了魯西鬆的脖子裏,然後異常輕鬆地說道:


    “就天津,出賣我馬閻王,你還想活著?馬爺殺你就好像殺條狗!”


    魯西鬆死了,帶著一臉的不可置信死了。


    馬歸途擦了擦手上的血:“哎,我說丹野啊,馬爺問你,日本憲兵隊的刑具厲害不厲害?你和馬爺說實話。”


    “很厲害,馬站長。”丹野大裕認真地說道:“所以,我想請你配合,避免遭受痛苦。”


    “馬爺真的想和你們合作啊,可馬爺不能夠啊。”馬歸途歎息連連,搖著腦袋說道:“馬爺不能當漢奸那,馬爺不能讓人指著脊梁骨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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