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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釋道兩家的領袖人物在同一天去世,佛家和道家對於死亡不像凡夫俗子那樣痛楚,在他們看來,袁珙是駕鶴西去成仙了,智及禪師功德圓滿坐化成佛,均是善終。


    在鳳陽鄉下隱居的朱棣和徐妙儀渾然不覺這兩位高人的離世和自己有什麽關係。簡陋的院子裏,朱棣將稀黃泥和粗鹽攪拌和勻了,塗抹白生生的鴨蛋殼子上,在鬆軟的草木灰裏滾一滾,黃泥鴨蛋立刻變成了渾身長毛“獼猴桃”的模樣,再碼在鹹菜缸子裏擺好。


    徐妙儀用草木灰、石灰、鹽、黃丹粉和粗茶葉調了半缸醃料,將一框子鴨蛋扔進去。


    不出意外的話,一個月後,朱棣做的流油鹹鴨蛋和徐妙儀醃的皮蛋就熟透了。


    黃昏時,兩人封上兩個擠滿了鴨蛋的壇子,將來用來佐餐的小菜就做好了,他們從頭到腳都是泥巴和汗水,幹脆乘著夜色跳進河水裏洗去塵土。


    兩人離開草屋不久,一行人風塵仆仆的騎馬到了這個半山腰的院落,半人高的籬笆院牆上爬滿了豆角瓜菜等,後院砌了一個雞窩,一隻母雞剛剛下了一顆蛋,感覺到了這群陌生人的凝視,母雞護著溫熱的雞蛋,尾部的羽毛豎起,發出咕咕的警告聲。


    引路的紀綱殷勤的說道:“馬公公,就是這裏了。你們來接燕王,真是太好了,我們也能沾沾光,跟著你們迴京城,老實說我們這幾個月吃素都快吃吐了,今晚就啟程吧,明早到了鳳陽縣城,我買十屜小籠包子吃個飽。”


    說道小籠包子時,紀綱口水泛濫成災,從嘴角溢出來,滴成一條晶瑩的直線。


    這種極品是怎麽選進錦衣衛的?毛驤的眼光也不怎麽樣啊!馬三保說道:“屋裏黑燈瞎火的,看來殿下不在家。”


    紀綱說道:“鄉下地方燈油貴重,舍不得點燈,天黑就睡了,馬公公敲敲門,說不定都在家呢。”


    馬三保叩門無人應,問道:“殿下去那裏了?”


    紀綱為難的說道:“這個我們也不知,殿下不喜我們盯梢,我的腿還被捕獸夾傷過呢。再說這窮鄉僻壤幾乎與世隔絕,頂多來幾個走街串巷的挑擔貨郎,民風淳樸,偷雞摸狗算是大事了,殿下在這裏很安全,我們也就沒時刻跟著。”


    馬三保說道:“那我們進去等燕王迴來。”


    柴門沒有落鎖,馬三保納悶道:“雖說這裏沒有什麽作奸犯科之輩,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燕王殿下不鎖門,你們應該送條看門狗看家護院。”


    紀綱笑道:“燕王養了一對大白鵝看家。”


    “大鵝還能看家?”馬三保不信,推門而入。


    紀綱臉色大變,“馬公公小心!這大白鵝比狗兇悍!”


    話音剛落,迎麵兩個白影唿扇著翅膀而來,修長的脖子宛若扭動的蛇軀,馬三保嚇得趕緊往迴跑,那白影細長的雙腿加上翅膀如虎添翼,迅速追上了馬三保,仰脖狠狠一啄!


    “我的屁股啊!”山半腰迴蕩起了馬三保的慘叫。


    夏夜漆黑的河水上籠罩著薄薄的水霧,朱棣洗浴完畢,濕發隨意的散在肩頭,他在岸邊生了一堆篝火,旁邊堆著他剛剛從地裏割的半捆麥子,金色飽滿的麥穗在火裏烤著,爆出食物特有的芳香。


    麥子帶著麩殼一起烤著,別有一番風味,在鄉下地方算是美味的零嘴。朱棣看著田間休息的農民烤著麥子,他也跟著學會了這粗陋的手藝。


    朱棣輕輕吹去烤麥上的浮灰,將一粒烤熟的麥子送到嘴裏嚼了嚼,香得簡直要咬斷舌頭。


    這麥子是他親自種的,因此格外香甜,任何珍饈美味都無法和手裏的一捧烤麥相比。朱棣嚼著麥子,看著漂浮在河中央的白衣女子,目光比火焰還要熾熱。


    正是徐妙儀,她水性極好,仰躺在河水中,隻需稍稍動動手腳,便能一直浮在水麵上不沉沒,寬大的月白長袍被河水鼓脹開來,隨著她手腳的輕動,白袍蔓延,伸展,她就像一隻長著翅膀的魚兒,在水中飛翔。


    齊腰的長發散開,隨著一圈圈漣漪的律動,像河裏的水草般舞動著,頭上戴著柳枝編成的花冠,冠上別著幾朵淡黃色的睡蓮,這花冠是朱棣的“傑作”,但此刻他很嫉妒這個親手製作的禮物:花冠可以輕易吻著她的額頭,但他不能。


    月光傾瀉而下,柔和了人的雙眼,無論看什麽都罩著一層神聖的微光,連河岸的柳樹和鵝卵石上的苔蘚都沾著仙氣似的,都是可以入畫的風景。就更別提水中的美人了,她就像精靈似的飄在水上,一陣清風拂過,仿佛下一刻她就能乘風奔月而去。


    朱棣叫道:“麥子烤好了,快過來吧。”


    水中的美人笑道:“我還沒遊夠呢,去水底摸條魚再上來。”


    “妙儀?”朱棣著急了,跳下河水往徐妙儀潛水的方向遊去。


    這裏生著一片水草,水草裏開著白色,粉色等無名小花,朱棣擔心妙儀被水底的水草纏住了手腳,他沉在水底遊動尋找著。


    左手驀地被一個人抓住,朱棣大喜,奮力的拉過徐妙儀踩水往上遊動,嘴唇霎時被一柔軟的物事堵住了。


    兩人在水底相擁,親吻,一雙年輕柔韌的軀體像水草一樣交纏著,扭動著,難舍難分,一直到了憋氣的極限時,他們才一起浮出了水麵,大口喘息。


    夾案古樹成蔭,猶如兩堵高牆,岸邊藤蔓荊棘纏繞,水岸間輕柔蘆葦花在晚風中飄動著,送到陣陣荷香,不知名的昆蟲吟唱著歌謠,怎麽聽都像是一曲鳳求凰。


    方才朱棣以為妙儀遇險,為了遊水方便,他脫去了上衣,光著上半身,隻穿著齊膝的褲子,在水中一泡,形同什麽都沒穿。


    徐妙儀摟著他堅實的腰身,徐徐往上摸去,手掌感受著他背脊每一處的肌骨還有凹凸不平的肌膚。


    “你的鞭傷已經好了。”徐妙儀說道:“記得剛來那晚見到你的傷,就像幾十條黑蜈蚣似的爬在背上。”


    朱棣聲音有些嘶啞,“你騙我下河,就是為了看我傷疤?”


    “當然啦,那你以為是為何?”徐妙儀笑道:“你也太好騙了,憑我的水性,下海都沒問題,怎麽可能困在區區河水中。”


    徐妙儀頭上的花冠在沉水時已經被水衝走了,濕漉漉的烏發貼在臉頰上,眼眸比月光還明亮,她爽快的大笑,下頜輕揚,就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可濕透的白袍下,是妙曼成熟的軀體。


    極純和極豔混合在一起,朱棣所有的理智都繳械投降,像睡蓮花冠一樣順水飄走了,他雙臂一緊,將徐妙儀緊緊摟在懷中,身體也纏過去。


    徐妙儀覺得自己像是深陷水草叢中,她的心已經被纏住了,無力掙脫,也不想掙脫,她放鬆了身體,迎接著朱棣如暴風驟雨般狂亂的吻,就像那晚她晝夜跋涉,終於找到了半山腰的房子,院子門口的燈忽明忽暗,似乎隨時都能熄滅在風雨中,可又總是在最後的關頭重新明亮起來。


    那時候冰冷的春雨如鞭子般抽著她的身軀,雨傘幾乎不起作用,雨夜裏,她無處可逃,無處可避,唯有眼前微弱的光亮是唯一的希望。


    此時也是如此,朱棣的熱情如遮天蔽日的暴雨,隻是這場雨是溫的,是熱的,撫慰著她,好像置身於溫泉之中,她不想逃避,隻希望繼續在溫泉池裏沉淪。


    徐妙儀看著天,夜空星亮如洗,她朱唇微張,雙目平靜而迷惘


    “嘎嘎!”


    尖利的鵝叫聲打破了夜間的靜謐,隨即兩隻大白鵝從山路半跑半飛而來,撲通入水,逃命似的往河中心遊去!


    馬三保騎馬揚鞭而來,驅趕著這兩隻大白鵝,“你們這些畜生!敢咬我,讓你瞧瞧本公公的厲害!”


    一直追到岸邊,河畔有一堆未熄的篝火,傳來陣陣麥香,一個魁梧的男子正在穿上衣,馬三保自幼就伺候朱棣,僅僅一個背影就知道是自家主子,他頓時激動起來了,翻身下馬,差點從馬背上滾落。


    “燕王?真的是殿下!”馬三保大哭跪地,膝行到朱棣身邊,鵝卵石膈得膝蓋生疼,他渾然不覺疼痛,抱著朱棣的大腿嚎啕不止,“我的殿下啊!吃苦遭罪的日子終於熬到到頭了,奴婢奉命接您迴王府。”


    在重逢的喜悅和傷感下,馬三保哭天抹淚,眼淚都澆滅了篝火,朱棣卻恨不得將他一腳踢迴京城,希望他從來未出現過。


    子夜,半山腰草房院子裏,朱棣指著院牆上的豆角葫蘆瓜等蔬菜,“乘著夜色走吧,免得白天驚擾百姓。這些都全部摘下來帶走還有”


    朱棣拍著兩個大缸,“這是剛醃的鹹鴨蛋和皮蛋,我和徐大小姐親手做的,連缸一起抬走,小心別磕壞了”


    臥房裏,徐妙儀正在收拾大大小小的包袱,馬三保低聲說道:“徐大小姐,求您勸勸燕王,差不多就得了,鹹菜缸都不放過,燕王差點連廚房的隔夜飯都要帶走,咱們車上裝不了這麽多東西。”


    當家了才知道柴米油鹽的不容易,朱棣舍不得丟棄任何東西,徐妙儀也是如此,她將缺了一角的茶杯收進包袱裏,不耐煩的說道:“你別廢話了,快把後院的雞抓進籠子裏帶走。”


    看來徐大小姐不會勸燕王的——她比燕王還摳門!馬三保苦著臉說道:“那東西是活物,不好帶的。”


    徐妙儀戳了一下馬三保的額頭,說道:“那小母雞從春天養到現在,剛剛下蛋就扔?你這個敗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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