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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馬全在龍興寺守株待兔,終於等來了大明第一相士袁珙的到來,央求袁珙給他待字閨中的女兒相麵算命,袁珙礙於情麵,推算馬小姐天生鳳命。


    其實鳳命並非小沙彌想當然所說一定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而是說馬小姐將來嫁入豪門,必得貴婿。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去年馬全金榜題名,衣錦還鄉,在臨淮是最炙手可熱的大人物,但在京城太仆寺,卻隻是個剛入仕途的小官而已。


    馬全頭腦靈活,平日利用太仆寺管馬的便利,給豪門大官們物色駿馬或者提供良馬的馬種送人情,由此結交了不少京中勳貴,眼界也開闊了不少。他知道若想仕途順遂,聯姻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寶貝女兒馬氏出生時有異像,因此存了利用女兒攀龍附鳳的心思。


    馬全存心想要女兒高嫁,首先要抬高女兒的身價。馬家是皇上的同鄉,都是鳳陽臨淮人,倘若能和馬皇後的娘家連上宗,帝後兩邊都能扯上點關係,那就如虎添翼了。


    馬全是新科進士,通曉律法,知道冒認皇親是殺頭的大罪,天下姓馬的人多矣,不可能都是馬皇後的族人。唯一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就是家譜,可家譜在兵荒馬亂時遺失不全,馬全沒有證據。


    馬全暗中派家丁四處尋訪因連連征戰而四散逃命的馬家族人,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找到了一本陳舊的家譜,家譜上記錄了安徽宿州辛豐村一個叫做馬二的男子,娶妻鄭氏,生有一女,但馬家族譜都不寫女兒的名字,馬二的出生年月有詳細記載,但是卒年和葬地不詳。


    馬全大喜,史載馬皇後閨名馬秀英,出身宿州辛豐村(注:史載是辛豐裏,裏就是村的意思。本文關於地名都用了現代通用名稱。比如鳳陽縣以前叫做壕州,洪武七年才改名為鳳陽,為了方便,本文從一開始就叫鳳陽),父親在家裏排行老二,沒有名字,被稱為馬二公,娶妻鄭氏。


    馬二公是出名的豪俠,仗義疏財,因行俠仗義打死了人,不得已帶著全家逃亡,投奔了好朋友——當時已經是紅巾軍領袖人物的郭子興,馬二公死前托孤,郭子興將馬皇後收為養女。


    馬全拿著家譜如獲珍寶,算算輩分,他算是馬皇後已經出了五服的侄兒呢,雖說已經沒有什麽血緣關係了,但好歹是同族。


    確定了自己是馬皇後的族人,又碰巧撞大運遇到袁珙給女兒相麵,馬全心花怒放,捐了好些香油錢給龍興寺,並在菩薩前默默許願,倘若女兒嫁得貴人,他日必來寺裏捐出真金白銀重塑金身!


    龍興寺禪房裏,馬全提筆寫信,由於情緒太過激動,往往才寫了幾筆就扯下信紙揉成團,重新寫,腳下的紙簍堆成了小山。


    馬小姐親自挽起袖子給爹爹磨墨,十三歲的豆蔻少女,身量尚未長足,稚氣未脫,但麵容精致,舉手投足頗有大家閨秀的氣度。


    馬小姐問道:“爹爹,您是寫給族長重修家譜嗎?”


    馬全點點頭,“族譜有五十年沒修了,我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也該出錢修一修了。”


    馬小姐說道:“爹爹,那個家譜女兒也見過,按照記載好像確實是馬皇後一族,可是年代久遠,當年寫家譜的人都死絕了,僅僅憑借家譜,好像不足以和馬皇後一族連宗啊,萬一——爹爹,女兒很擔心。聽京裏的那些小姐妹們說,皇上登基封馬氏為後,派人去宿州尋訪馬皇後的族人,但一無所獲,有貪慕富貴的冒認皇親,被皇上砍頭的砍頭,發配的發配,下場淒涼。”


    “吾家有女初長成!女兒,你跟著為父去京城,果然多了見識。”馬全滿意的點點頭,“其實為父隻是修家譜而已,並不打算拿著家譜去和馬皇後的娘家連宗認親。現在不,以後也不會。”


    馬小姐大驚,“為何?父親千辛萬苦找到了家譜,不就是為了為了家門榮耀嗎?”


    馬全放下毛筆,開始教誨女兒,“女兒啊,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沒錯,皇上確實派人去宿州尋訪馬家後人,但一無所獲,皇上打算再派人時,馬皇後出來全勸阻,皇上說你是皇後,封賞後族是曆朝曆代的規矩,都是應該的。”


    “馬皇後卻說,天下萬民都是皇上的臣子,皇上應該以臣子的本事而封賞,而不是看他和我是不是親戚,何況曆朝曆代許多後族長著家裏出了皇後,為非作歹,橫行鄉裏,出了不少亂子,前車之鑒,不可不防。”


    “皇後娘娘堅持不肯尋親,皇上才不再去尋訪馬家後人,隻是追封了嶽父馬二公為徐王,並獎賞了馬皇後的表舅武忠一塊田地,命武氏家族世世代代守護徐王的墳地。所以馬皇後唯一在世的娘家親戚武家隻是一個鄉紳而已,都沒人做官。”


    一聽父親的解釋,馬小姐稚氣的麵龐上罩了幾朵愁雲,“如此看來,馬皇後不願意認親,父親的打算豈不要化為泡影?”


    馬全笑道,“非也非也,有些事情咱們不說,外人自然會傳開,馬皇後不認不要緊,外人知道咱們馬家和馬皇後是同族就夠了。即使皇上召見為父,詢問家譜的事情,為父隻是如實將尋訪到的家譜呈上去,隻是說家譜上確實有幸豐村馬三公此人,但此人是否就是馬皇後的父親徐王,為父也不確定,絕對不會主動攀親的。”


    馬小姐點點頭,“父親說的對,我們馬家是書香門第,續修族譜是為了延續家族香火,為家族盡微薄之力,續修家譜裏的族人有讀書人,有種地的,也有操賤業做買賣的,隻要是馬氏族人,無作奸犯科之事,就會寫進家譜,並非刻意攀親。至於是不是馬皇後的同族人,咱們不用明麵上承認,若別人問起,咱們但笑不語便是。”


    馬全嗬嗬笑道:“對,為父就是這個意思,孺子可教也!”


    馬全看著聰明漂亮的女兒,越看越歡喜,心想連袁珙都說女兒將來必得貴婿,這女婿身份得有多貴重啊!我得穩住了,不能輕易將女兒許配出去,將來待價而沽


    話說這邊馬全和女兒打起了小算盤,想躋身京城豪門。另一邊徐妙儀終於見到了智及禪師。


    徐妙儀將剛采得的靈芝送給智及方丈,袁珙還沒走,他和徐妙儀也算是熟人了,笑嘻嘻的問道:“為何獨獨智及有靈芝,貧道卻一根草都沒有?”


    徐妙儀不喜歡袁珙,因為袁珙給義父道衍禪師相麵,說他“三角眼,形如病虎,冷血嗜殺”。


    徐妙儀說道:“我並不知袁神仙來訪,沒有準備禮物,見諒。”


    袁珙笑道:“不要緊,貧道不會和一個晚輩計較的。對了,貧道從京城萬壽寺道衍禪師那裏而來,聽說你認祖歸宗成了徐家大小姐,怎麽跑鳳陽來了?”


    徐妙儀看了一眼智及方丈,智及使了一個眼色,徐妙儀說道:“這裏是我父親的出生地,我想來家鄉看看。”


    袁珙仙風道骨,摸著胡須歎道:“鳳陽好地方啊,是龍興之地,不過貧道觀此地天象,鳳陽連出了許多大人物,氣數已盡,將來再難出聖賢。”


    徐妙儀笑道:“是嗎?我怎麽聽說袁神仙給馬小姐算命,算出了貴不可言的命數,這馬大人也是鳳陽人,新科進士呢。”


    袁珙連連擺手道:“貧道隻是說命格極貴,沒說什麽貴不可言。我看徐小姐的麵相,也是極貴的好相貌呢,你既然已經認祖歸宗了,應該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吧,今日貧道再次和你重逢,可以給你算一卦。”


    徐妙儀不信道術,推諉道:“袁神仙,我跟著道衍禪師修佛的。”


    佛道兩家,各走各的路。


    智及禪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佛道本一體,都是勸人向善的。”


    袁珙說道:“你這丫頭,從小就不信命,其實命由天定,一切皆有定數。以前我給你相麵,說你非池中之物,如今不就靈驗了嗎?”


    徐妙儀眼珠子一轉,提筆寫了一行字遞給袁珙,說道:“果真一切都是注定的?那勞煩袁神仙算一算這個八字。”


    袁珙一掃紙條,沉吟道:“不是你的八字,算算年齡,這人已經六十來歲了。”


    徐妙儀說道:“我就問一句,袁神仙推演八字,此人現在是死是活?”


    袁珙掐指推算,還當場搖卦五次,最終搖頭說道:“此人已死,這是何人的八字?”


    徐妙儀說道:“我的外祖父,謝再興。”


    禪房頓時一陣靜默。


    過了一會,袁珙說道:“好像聽道衍說皇上不許你追查謝再興案了。”


    徐妙儀一副市井無賴的痞氣,冷笑道:“難道在座佛教和道教的兩位泰鬥要告密不成?”


    還真不能。智及方丈和袁珙對視一眼,哪怕看在道衍的麵子上了呢,裝聾作瞎吧。


    這兩位都是當年紅巾軍三分天下混戰的風雲人物,徐妙儀問道:“兩位大師可曾見過我外公?袁神仙,你會相麵,當時見麵時相出我外公會死於非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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