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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衛成立以來,幾乎是無案不破,但隻要和徐妙儀有關的案件,不管是欒鳳夫婦的真實死因,還是太湖縱火案,亦或是酒樓下藥殺人失火案,幕後黑手統統都將線索抹的幹幹淨淨,毛驤幾乎一無所獲。


    憑直覺,毛驤覺得徐妙儀在刺殺年大人一案上是清白的,但是人證物證皆在,對徐妙儀大大的不利,尤其是年大人的家人去了應天府衙門擊鼓鳴冤,狀告魏國公徐家的公子橫行無忌,殺了二品朝廷大員,整個金陵城都立刻傳的沸沸揚揚,這事已經鬧大了,不是毛驤能夠掌控的。


    如何處置徐妙儀,隻有洪武帝能決定。


    金陵城,百草堂。


    宋秀兒帶著一身胭脂香粉的味道而來,肩背上鵝毛大雪尚未融化,“朱五郎!你怎麽還在藥鋪?快進宮給妙儀求情去啊!”


    周王朱橚身上一股藥香味,將宋秀兒請到裏間說話,“四哥說此事頗為蹊蹺,如果貿然給妙儀求情,恐怕適得其反。”


    宋秀兒急道:“哎呀,你們這些人說的話我每個字都知道,但拚在一起我就不懂了,難道不求情反而能救妙儀?我沒聽錯吧?”


    朱橚說道:“我也不懂,反正從小到大,聽四哥的準沒錯,四哥說不要亂動,我就不動,四哥說要我衝鋒陷陣,我就放心往裏衝便是。秀兒莫急,四哥說妙儀暫時安好,她就一定沒事。”


    宋秀兒是個單純的女子,關心則亂,急得直跺腳,“你就知道四哥長、四哥短的,你自己不會想想該為妙儀做些什麽呀,她好歹是你半個師傅呢,你也忒絕情了!”


    宋秀兒一張刀子嘴,諷刺起人來不留情麵。朱橚沒什麽親王架子,被指著罵絕情,也不反駁,隻是一再說道:“四哥說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就別亂動,免得幫倒忙。你放心,隻要四哥發話了,我就是跪破了奉先殿,也要救妙儀的。”


    宋秀兒站起來在屋子裏急得團團轉,“怎麽辦呢,我都看見年家人大雪天在應天府衙門設靈堂了,說妙儀殺了他家老爺,要一命抵一命呢。街上都傳的沸沸揚揚的,說皇上向來嫉惡如仇,絕不會包庇殺人犯,要將妙儀就地□□。朱五郎,你進宮求求情好不好?”


    朱橚說道:“四哥說了,這時候去求情,等於坐實了妙儀殺人的罪名,幕後主使就盼著我們求情呢,我們要做的不是求情,而是洗清冤屈,還給她清白之身。你莫慌,四哥已經拿著一些證據進宮見父皇了……”


    皇城,奉先殿。


    朱元璋麵無表情的看著兒子,“你要給徐妙儀求情?”


    朱棣說道:“徐妙儀有罪無罪,自有錦衣衛查明真相,兒臣身為親王,不便幹涉刑案。徐妙儀有罪便定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倘若查出無罪,應當場釋放,以明忠奸。”


    朱棣的不動聲色,深得父親真傳,此刻父子兩個都是麵癱臉,誰都看不透對方的表情。朱元璋並不知朱棣和妙儀有情,隻知道徐妙儀曾經以女醫的身份為兒子做事,立了不少功勞,朱棣進宮八成是要為她當說客。


    誰知朱棣一口否認了,反而有種撇開徐妙儀這個總是麻煩纏身的包袱的勢頭,朱元璋不解,試探的問道:“哦,依你看,徐妙儀有罪還是無罪?”


    朱棣說道:“徐妙儀雖出身名門,但她在民間十年,沾染了些江湖義氣和匪氣,不受管束,一時激憤殺人,或許有之。”


    朱元璋更覺得奇怪了,兒子這是要將徐妙儀置於死地?


    朱元璋問道:“你覺得徐妙儀有罪?”


    朱棣越遇大事,便越冷靜,很少熱血上頭和人爭吵辯論不休。他很了解父親的脾氣——多疑,冷酷。


    所以想要讓父親接受自己的觀點,首先要搞清楚父親的立場和看法,如果說站在對立麵逞口舌之爭,誰人比禦史的嘴皮子厲害呢?但是父皇聽禦史的話嗎?不可能。


    所以朱棣探一探父親的底細,說道:“兒子覺得徐妙儀極有可能激憤殺人,父皇覺得呢?”


    兒子沒有預料中的苦苦求情,或者拿著某些疑點據理力爭,和自己辯論,朱元璋放鬆下來,說道:“你分析的很對,朕也覺得徐妙儀有可能激憤殺人,這個女孩子的脾氣太過暴躁,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溫柔嫻靜,朕早就將謝再興案交給了錦衣衛,她偏偏要橫插一腳,這不就出大事了?聽說她和親哥哥過招,招招狠辣,毫不留情,幸虧徐增壽這小子是個機靈人,否則早就重傷在她劍下了。”


    朱棣點頭稱是,說道:“徐妙儀不僅身手了得,還精通醫術,聰明機變,屢立奇功。有本事的人大多行事張揚高調,目中無人,不太顧及別人的看法。”


    朱元璋搖頭說道:“那也未必,徐妙儀的父親魏國公徐達就是個穩妥人,他是我大明開國第一功臣,立下無數功勞,卻從來不飛揚跋扈,開國十大功臣,他行事最為謙和從容。唉,偏偏生了個這麽個不聽話的女兒,真是好竹出歹筍。”


    心上人被貶為“歹筍”,朱棣心中不快,不過麵上依然從容,說道:“兒臣也覺得奇怪,徐妙儀的性格脾氣不像其父徐達,倒和開平王常遇春的暴脾氣相似。”


    一提起常遇春,朱元璋的眼裏明顯有了一絲不忍惆悵之意,常遇春是出名的殺將,動不動就要屠城,名聲在民間和官場並不算好,遠不如魏國公徐達,但這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撼動常遇春在朱元璋心中的份量,永遠都是他最喜歡的愛將。


    朱元璋寫給常遇春的祭文上說“將軍在時,朕實所倚;將軍既往,將誰與謀?”常遇春將星隕落後,再無任何將軍或者文臣的死亡能夠使得他這番深情流露。


    朱棣將常遇春和徐妙儀相提並論,朱元璋想了想,兩人的本事、脾氣、莽撞勇猛、執著倔強的個性還真有點像。常遇春在最輝煌的時候死於亂箭,徐妙儀在稍有收斂的時候陷入了殺人案,連人生跌宕起伏都類似。


    將這兩人湊在一起,朱元璋對徐妙儀的不快少了許多。朱棣觀察著父親的神色,知道機會來了,他


    將手中的卷宗奉上去。


    朱元璋翻開一看,氣得吹胡子瞪眼,“你把謝再興的卷宗找來作甚?”


    朱棣不慌不忙的說道:“兒臣得知徐妙儀殺年大人之案後,首先想到的就是徐妙儀激憤殺人,畢竟她那個火爆脾氣,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如果徐妙儀真有罪,相信魏國公深明大義,定舍女以全大義。隻是兒臣覺得,徐妙儀畢竟是功臣愛女,隻要此案有一點點疑問沒查清楚,就不能草率定罪,否則豈不寒了功臣的心?”


    “此案源頭還是謝再興案,年大人罵謝再興是叛徒,徐妙儀覺得她外祖父是無辜,兩人起了爭執,激憤殺人。兒臣將當年卷宗找了出來,反複比對,發現十年前謀反案和昨日的殺人案十分相似,都是人證物證俱全,當事人無法自辯,都死無對證,這種手法太熟練,兒臣想到了第二種可能,那就是這兩樁案子幕後之人可能是同一人。”


    朱元璋冷著臉問道:“同一人?你覺得謝再興和徐妙儀祖孫無罪?”


    朱棣立刻說道:“鐵證如山,謝再興有罪,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之後徐妙儀的出現,舊案重提,發生了太多蹊蹺之事,要將徐妙儀滅口,阻止她翻案。兒臣擔心當年有朝中大臣和謝再興合謀而為之,事發後將此事全都推到謝再興頭上,毀掉所有痕跡,一想到同謀依然逍遙法外,還在朝中為官,兒臣不禁為大明江山社稷擔憂,此人一日不除,大明就一日不得安寧。”


    朱棣這一下猜中了父親隱秘的心思,朱元璋一直反感徐妙儀插手謝再興案,追根問底是因他對謝再興謀反深信不疑,連曹國公李文忠勸降都拒絕了,這種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朱元璋對背叛自己的人深惡痛絕,謝再興案在十年後暴露出了種種疑問,但朱元璋想到的不是謝再興無辜,而是謝再興謀反案還有同黨,而這位同黨可能就是他的開國元勳之一,組建錦衣衛,就是為了監視這些人。


    朱棣明白,一味給徐妙儀求情,反而適得其反,或許會觸怒父皇,嚴懲妙儀,看在魏國公麵子上,徐妙儀死罪可免,但一個背負殺害大臣罪名的女人,結局一般是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永無翻身之日,更不可能當他的燕王妃,前途盡毀。


    所以朱棣要做的,是順著父親的意,讓父親覺得自己和他的立場一致,先說徐妙儀的疑點和缺陷,然後將父親對徐妙儀的反感,轉向對幕後兇手的痛恨,轉向對大明江山社稷的擔憂。


    雖說不能立刻洗脫徐妙儀的殺人嫌疑,但至少能緩和局勢,平息父皇對徐妙儀的怒火,將矛盾轉移出去。


    朱棣這一招效果立竿見影,朱元璋放下對兒子的戒心,容許他和錦衣衛一起查殺人案,朱棣有機會去詔獄見到徐妙儀本人了。


    徐妙儀似乎很滿意她的監獄生活,照吃照睡,朱棣去詔獄探視時,徐妙儀正在睡午覺,她睜開眼睛,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喲,燕王殿下是第二次來監獄看我了,這是這一次恐怕沒那麽容易把我帶出去。”


    第一次是在雞鳴山天牢。


    有毛驤在,朱棣不好做出什麽關切的舉動,淡淡道:“有個好消息,劉大人一家進京了,都活著。”


    徐妙儀卻失望的歎了歎,“這算是個壞消息吧。劉大人一家安然無恙,若他從沒遭遇過追殺,這說明劉大人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他沒有任何價值。那麽當年所有的知情人都成了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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