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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妙儀勘驗這些從湖底撈出的屍骸,無疑是監守自盜。


    昔日明教大力長老、親兵都尉府副指揮使郭陽天的令牌尚未被鏽蝕,證據確鑿。徐妙儀說出了自己的猜測:“……可能是郭陽天配合魔教救出了狐蹤,魔教卻不再相信他了,幹脆將他滅口,沉入湖底,以亂視聽,當時天寒地凍,大雪紛飛,湖麵再次結冰,連獵犬都聞不到任何痕跡。”


    朱棣點點頭,“應該就是如此,魔教真是狡猾狠毒。”


    身為明教前任會員,徐妙儀對明教還有有感情的,說道:“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這具屍骸是否真是郭陽天,哪怕是宋慈在世,通過一副白骨是無法確認的身份的。”


    宋慈是南宋著名的刑案高手,所編寫的《洗冤錄集》已經是斷案官員和仵作們必學的著作。


    這時外麵嘔吐的徐增壽和常森已經吐無可吐了,扶牆對著窗戶說道:“好了好了,都成了一堆白骨了還看什麽?天色已晚,快隨我迴家吧。”


    因鄧銘和秦王朱樉的前車之鑒,徐增壽本能的覺得燕王朱棣對自家妹子居心不良,隻是礙於朱棣有親王之威,不好意思直接將他攆走。


    對於全天下單相思的男人而言,最討厭、也是最需要拉攏討好的人莫過於小舅子了。聽到徐增壽的催促之聲,朱棣驚覺時間過得飛快,兩人獨處,即使身處屍骸遍地的停屍房也是美好的。


    不過幸好我已經有下次找妙儀的正當理由了。朱棣說道:“今日又麻煩你走一趟了。”


    徐妙儀說道:“不麻煩,哦,那個藥鋪盡快開起來。周王是難得的醫學奇才,就這樣沉浸於傷痛中渾渾噩噩度日,也太可惜了。”


    朱棣心中樂開花了,麵上卻依然淡定說道:“好,到時候需要你幫忙看看店麵、勸勸五弟。”


    徐妙儀爽快應下。心中卻暗道:得想辦法告訴道衍禪師和姚繼同他們太子湖設伏殺狐蹤一事已經被都尉府揭開了真相。最近朱元璋恐怕會加強殲滅明教的力量,他們一定要小心行事,逃過此劫。


    自從元宵節被張士誠舊部堵在城牆上刺殺一事後,朱元璋的手段越發酷烈了,永安郡主的死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徐增壽支走了酒肉朋友常森,帶著妹妹迴家,一路上還擺出了兄長的威嚴質問道:“大妹妹,你一個女孩子,不能單獨跟著燕王外出的,孤男寡女,有損你的名譽。”


    徐妙儀覺得可笑,“二哥,你知道我當過兩年軍醫吧,對於男人的身體和心理,我比你更加了解。二哥,你最近需要補一補腎了。女人和酒碰的越多,你的生命就越短,等到了三十歲,你恐怕需要借助一些藥物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了。”


    徐增壽老臉一紅,“你……你一個黃花大閨女,怎麽說出這種話!真是有辱斯文!”


    徐妙儀吸了吸鼻子,說道:“二哥,連嘔吐都遮掩不了你身上的那股胭脂水粉味,這時候你教訓我有辱斯文?反正這裏離軍營也不遠,我們去找爹爹評評理吧。”


    頂著一身脂粉味去見老爹徐達?算了吧!會被爹爹打斷腿的!


    徐增壽吃癟,徐妙儀嗬嗬一笑,“二哥,以後別用名譽什麽教訓我,我不是鄧銘那種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傻子。我自有分寸。我和燕王、周王他們認識兩年多了,在沙場上建立的交情,並非你認為的男女之情。”


    徐增壽在妹子麵前喪失了做哥哥的尊嚴和權威。好在他想的開:算了,連爹爹都管不了,我算哪根蔥。


    徐增壽心服口服,聞了聞衣襟,“那裏有脂粉味?我怎麽聞不到?”


    徐妙儀噗呲一笑,“做賊心虛。剛才是我詐你呢。你和常森在一起不去花樓喝酒,難道去詩會文會和那群文人談論詩詞歌賦不成?這喝酒嘛一定要美人作陪,你們眼光高,普通胭脂俗粉肯定看不上,陪酒的定是花魁之類的清倌人。清倌人喜歡清水出芙蓉那種打扮,脂粉的味道淡淡的,幾乎聞不出來,沾到你們身上就更淡了,美酒的氣味基本能夠掩蓋住。”


    尊嚴,權威都沒了,連智力都被碾壓。徐增壽挫敗感十足,“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對青樓楚館如此熟悉?”


    徐妙儀說道:“我以前是女醫,青樓是最容易犯病的地方,什麽奇葩病症都有。至於胭脂水粉——宋秀兒開了胭脂鋪,聊生意經的時候說的唄。哎,二哥,我要去朱雀街看看秀兒。你去不去?”


    去!當然去!今天一定要把這尊佛送迴家去!徐增壽暗道。


    “哎呀!樓上有個漂亮的姑娘朝你招手呢。”徐妙儀抬頭說道。


    徐增壽仰脖東張西望,“那裏那裏?”


    “詐你呢。”徐妙儀笑道:“瞧這副心虛的模樣,你是這裏的常客吧。放心,我不會告訴爹爹的——以後我打著你的幌子獨自出門辦事,你千萬要好好配合我呀,說穿了對你我都沒有好處的。”


    居然被親妹子要挾了。徐增壽虎著臉問道:“你又再打什麽主意?”


    徐妙儀說道:“還沒想好,想好了就告訴你。”


    徐增壽頓時覺得,有一個聰明伶俐近乎妖怪的妹妹,其實不是什麽好事!


    朱雀街,天香閣。


    “這個胭脂,還有這個紫茉莉粉都包下,全要了。”明月說道。今日畫舫兩位金主突然匆匆離開,不


    用她伺候了。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和丫鬟出來逛街散散心,經過宋秀兒開的天香閣。


    女人衣櫥裏永遠少一件衣服,妝盒裏永遠少一盒胭脂水粉。明月也不例外,她揮金如土慣了,看見喜歡的,不問價格就買下。


    宋秀兒喜滋滋的給明月包好。明月連找的銀子都沒要,豪爽說道:“當做打賞送你了,小姑娘笑的真甜,兩個小酒窩看得我心生歡喜。”


    宋秀兒不好意思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位姐姐年輕貌美,好像天上的神仙妃子似的,看起來和我一般大,還叫我小姑娘呢。”


    明月暗道,做我們這種做男人生意的,身未老,心早就老了,看你這種純情小少女,就如同見著晚輩似的,可不就是小姑娘嘛。


    青樓行當都擅長言辭。明月笑道:“要論年齡,說出來怕嚇著你,我這張臉就是畫皮,靠這樣的胭脂水粉養出來的,其實畫皮下麵是一隻滄桑的老妖怪了,會吃人呢,尤其是喜歡吃你這種愛笑還漂亮的小姑娘。”


    此時月隱黃昏,已經是掌燈時節了,明月故意做陰森恐怖狀,壓低了聲音嚇唬宋秀兒。


    宋秀兒笑道:“這位姐姐真是愛玩笑,與我甚是投緣,這個香包是我剛配了料做的,氣味雖有些刺鼻,但戴在身上可以防蚊蟲,送給姐姐。”


    明月接過了香包。不料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調笑道:“哦?這麽好的東西,見者有份,給我一個。”


    不用迴頭,明月就是知道正是中午匆匆告別的金主之一——魏國公府徐家二公子徐增壽。


    明月暗地替宋秀兒可惜:唉,這種清純俏佳人,居然是徐二公子包養的外室,真是人不可貌相。


    誰知宋秀兒並沒有理會徐增壽,而是驚喜連連的跑向門口的少年身邊叫道:“姐姐,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裏?”


    少年說道:“去雞鳴寺上香迴來,過來看看你的鋪子。生意還不錯啊,比咱們開百和堂的時候強多了。”


    是她!就是那晚在城牆上救我的恩人!明月內心激動不已,又不敢轉身直視徐妙儀。


    徐增壽天生浪蕩子,見鋪子裏有女客,而且看其背影是個絕色佳人的模樣,便忍不住走近過去瞥了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居然是明月姑娘!


    被徐妙儀連續詐了兩迴,徐增壽頓時有種“捉奸拿雙”的羞恥之感。


    明月自知身份卑賤,不好在天香閣再做停留,給金主徐增壽難堪,便給丫鬟使了個眼色,擰著包袱出門去。


    徐妙儀看著明月的背影,說道:“這個姑娘生的真好看,不過好像以前在那裏見過她似的。”


    徐增壽這次是真的做賊心虛了,幹脆閉嘴,裝作把玩香袋。


    宋秀兒笑道:“這個女客出手大方,買的都是最貴的,也不討價還價,還給了一兩銀子打賞呢。”


    看著宋秀兒清澈的笑容,徐妙儀也笑了,“你以前總是說漂亮過頭的女人都是狐狸精,什麽時候轉變了態度。”


    宋秀兒說道:“現在漂亮女人都成了我的財神爺,我拜都來不急呢,不是狐狸精了。”


    徐妙儀點了點宋秀兒的鼻子,“你現在變成了小財迷。”


    宋秀兒坦言道:“對啊,有錢有勢真是好。毛驤找了兵部的關係,把宋家人的軍籍改到福州去了,再也不會來騷擾我,亂認親戚,把我拉迴去當墊腳石使。我這個鋪子現在雖說不是日進鬥金,也算是小有家財了,這胭脂水粉再香,也香不過銀子的銅臭,嗬嗬,姐姐,我就是一個大大的市井俗人。”


    迴瞻園的路上,徐增壽歎道:“可惜了,宋秀兒出身千戶武將之家,又生的這樣的人品相貌,將來肯定是誥命夫人,可卻甘願在市井求生,這輩子很難有出頭之日。”


    徐妙儀說道:“宋秀兒自食其力,自得其樂,有何不好?難道女人非要通過婚姻依附於某個男人才有價值?”


    徐增壽不敢直言反駁妹妹,隻得拐彎抹角說道:“說的好像你將來不會嫁人似的。”


    徐妙儀雙眼一瞪,“什麽意思?家裏要給我定親了?”


    徐增壽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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