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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買的裏八刺以往的行事作風來看,好像說的也有點道理。身為北元宣光帝唯一的兒子、黃金家族的合法繼承人。目前他特殊的質子身份,注定他設法歸國的同時,也留有一線以保命,不敢撕破臉孤注一擲——因為沒有命了,就意味著將來什麽都沒有了。


    所以他的手段不會如此血腥暴烈。如果這事是他做下的,那麽按照朱元璋要麽不做,要麽做絕的性格,一旦觸犯底線,絕對會用買的裏八刺的人頭祭城牆的。


    考慮再三,徐妙儀扔給買的裏八刺一樣“兵器”,冷冷道:“拿著,保護好你自己。”


    買的裏八刺哭笑不得看著手裏的擀麵杖,“就這個?”


    徐妙儀暗想,你隨時隨地都有逃跑的嫌疑,我那敢給你真正的兵器?


    徐妙儀朝著身邊拿著板凳的漢子努了努嘴唇,“要不你和他換換?”


    還是算了。買的裏八刺握著擀麵杖,立在了徐妙儀身後,緊跟隊伍前行,投入的喊著“捉奸細,報血仇”的口號,好像他也是受害者似的。


    徐妙儀輕聲對二妹妹徐妙清說道:“此人城府極深,你要小心,莫要被他花言巧語騙了。”


    徐妙清說道:“我省得——他就是那個北元世子吧?差點綁走周王的那個質子?”


    徐妙儀暗讚:看來二妹妹徐妙清也很聰明鎮定啊,聽到名字就覺得他的身份有異,即使負傷了也緊握著刀劍不肯鬆手,就怕他得了兵刃跑了。


    徐妙儀說道:“對,你暗中盯著他,若有任何乘亂逃跑的跡象,你別想太多,給他一劍,隻要別當場弄死他就成。”


    徐妙清說道:“我知道的,一旦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逃脫了,恐怕父親哥哥們都會受到連累。”


    在瞻園長大的徐妙清首先考慮的是家族利益受損,徐妙儀倒沒想這麽多——她就不甘心看著買的裏八刺繼續逍遙,真正的苦主周王朱橚卻幽禁深宮,為情所傷。


    太不公平了!


    一行人走到了通濟門附近,果然有了轉機,通濟門城樓那裏有一片水霧,徐妙儀定睛一瞧,見烏壓壓的兵士們高高架起了攻城用的戰車懸梯,懸梯上掛著繩索,一桶桶河水澆在城樓上,樓下的兵士還端著街坊救火的唧筒,整個城樓都被泡在水裏,猶如白娘子做法似的水漫金山寺。


    通濟門名如其門,就是水多。前有寬闊的護城河,後麵就是秦淮河。兩條河流猶如玉帶般夾著通濟門,取水甚是方便。


    徐妙儀頓時明白了指揮淹城樓的意義:沿路被毀的城樓皆是被火藥炸榻,火藥最怕水,點燃引線的火繩也是遇水既滅。城樓為了防火,皆是磚石壘成,這樣從下而上全部澆透了,可以使得刺客們事先埋好的火藥失效,保留一條逃生的通道。


    兵士一邊引水淹沒城樓,為首的五城兵馬司指揮使還身先士卒,帶著手下衝上城樓,城樓上刺客們設有埋伏,借著居高臨下的地形阻擾求援上樓。


    火藥已經失效,無法引燃了,隻能靠冷兵器和肉搏之戰。


    這是一場生死之戰,雙方都豁出去一切拚命,血水混合著河水衝刷而下,猶如人間地獄。


    徐妙儀一行人聲勢浩大,立刻引起了交戰雙方的注意,一柄綁著紙條、去了箭頭的箭矢從城牆下方射向她的方向。


    李景隆撿起來,看都沒看就遞給徐妙儀,這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做鬼臉,說道:“頭,應該是給你的。”


    堂堂曹國公世子,卻儼然一副對徐妙儀俯首稱臣的樣子。


    徐妙儀打開字條,上麵的字跡很熟悉,居然是燕王朱棣,上麵問她是何人,若能幫忙擊退細作,必有重賞雲雲。


    徐妙儀用棍子蘸著血寫了個幾個字,扔到城牆下麵。而後跳到城垛上,搖了搖手中的紙條,大聲說道:“這是燕王殿下的親筆,如今細作進城,城牆群魔亂舞,禍害百姓。燕王說了,凡是參與殺細作的勇士,每人賞銀一百兩,家族賦稅永免!”


    “殺敵一人者,封世襲百戶!賞銀二百兩!殺兩人者,封世襲千戶,賞銀三百兩!每殺一人,加上賞一百兩!有誰願意跟我攻占城樓,和那幫細作一拚到底的?!”


    李景隆和買的裏八刺對視一眼:這絕對是胡扯吧?短短一個紙條,寥寥幾筆,怎麽可能寫的那麽詳細?


    可看徐妙儀篤定的樣子,卻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這個姑娘天生是個蠱惑人心的騙子。萬一不能兌現怎麽辦?她到底考慮後果了沒有?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立刻有兩百多個壯漢躍躍欲試,手中基本沒有什麽靠譜的兵器,大多都是從城牆掰出來的磚頭!


    徐妙儀如此敢如此大膽假傳燕王的承諾,因為她很確定帝後就困在城樓裏,能夠讓朱棣親自率兵來救的,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這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絕佳的機會。徐妙儀帶著壯漢們往通濟門城樓衝去,既然對方的火器已經被河水澆失效了,那麽她有把握靠著人海戰術將細作們淹沒!


    隨著一聲號角,城牆下麵的兵士們也往上衝去,形成合圍之勢。死士們見大勢已去,便更加瘋狂的朝著皇家護衛們劈砍而去,為首的白發武夫全身都被河水澆透了,大聲唿道:


    “各位吳王帳下勇士們!隻需再進一步,把人牆推倒,就可以殺掉裏頭的狗賊朱元璋了!朱元璋殺我吳王,侮我郡主清白!這等侮辱,我們有何麵目見九泉之下的吳王?殺元璋!殺元璋!”


    頓時士氣大震,眾死士們破釜沉舟,手中的刀劍被噴薄而出的血光染出了血色。


    朱元璋的耳孔被震出了血,此時剛剛恢複一些聽力,隻是他頭疼欲裂,根本聽不清死士們唿喊著什麽,好像一直在喊著“殺——殺——殺!”


    馬皇後立刻明白了,刺客是昔日蘇州吳王張士誠的手下,一直伺機而動,可能是最近得知了永安郡主軟禁湖心小築,且懷了滅門仇人朱元璋子嗣的消息,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做出了刺殺帝後這等孤注一擲之舉。


    唉,悔不該……馬皇後心情複雜的看著朱元璋,其實丈夫並非喜歡美色,他隻是天生愛好征服。


    昔日丈夫最大的對手無非是陳友諒和張士誠。丈夫滅了陳友諒,搶了他最心愛的小妾達氏,封了她為定妃。達定妃為他生了兩個皇子。


    丈夫滅了張士誠後,又殺了其駙馬,軟禁其女兒永安郡主在湖心小築,如今郡主也有了身孕……


    陳友諒死的早些,明裏暗裏的勢力已經被連根拔起。而張士誠太過強大,勢力盤根錯節,居然隱藏在金陵隱藏了這樣一股可怕的力量,查到永安郡主還在人世,並且有孕的消息後,不顧一切的刺殺反擊!


    護衛的人牆越來越薄了,恍惚中,馬皇後似乎看見了刺客們的刀光,她取出匕首,放在朱元璋手裏,在他手心裏寫道:“殺了我,再自殺。即使死,也要死的有帝後的體麵,不能當俘虜。”


    朱元璋握著匕首,艱難的點點頭,說道:“太子已經成人。若有來世,再做夫妻。”


    還做夫妻嗎?馬皇後有些猶豫,經曆了半輩子的戰亂和各種爭鬥,她和丈夫終於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可惜她未生下皇子,將來朱明江山的繼承者和她沒有一點血緣關係。


    可是好像也無所謂了吧,畢竟他給我無上的榮耀和波瀾起伏的人生。馬皇後點點頭,在他手心寫道:“若有來世,做一對太平夫妻。”


    此時最後一批人牆也倒下了。


    朱元璋正待動手,強弩之末的刺客們驀地被一股拿著千奇百怪兵器的人海淹沒了!


    重賞之下,刺客們幾乎個個被人海殘酷的分屍,擰胳膊拿頭,準備邀功請賞。


    為首的刺客頭領在血泊裏掙紮,徐妙儀問道:“你明知永安郡主沒死,為何一意孤行,刺殺皇上?你明明可以帶這些人闖進湖心小築,把郡主搶走。”


    頭領冷冷說道:“永安郡主是吳王唯一的血脈,可是她人雖活著,對我們而言其實已經死了。身體被朱元璋玷汙,還懷著朱家的孽種!女人一旦做了母親,就心慈手軟,向著夫家!救她有何用!”


    “名節全失,還在苟活,淪為滅門仇人的玩物。她已經不是永安郡主了,她是吳王的恥辱!”


    頭領隨即被人海分屍。


    徐妙儀覺得刺骨深寒:永安郡主忍辱偷生,不曾放棄最後的看似飄渺虛無的希望。可殊不知已經被自己人拋棄、當做棄子,甚至是汙點。


    這次失敗的刺殺行動後,永安郡主恐怕性命難保了。


    可悲,可歎,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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