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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毒性而言,墮胎藥當然比不過毒/藥。但是從性質而言,墮/胎藥比毒/藥惡劣多了。


    衛國公看著花容月貌、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高高舉起的手終究沒舍得打下去。


    鄧鋌捏緊雙拳,叫道:“欺人太甚!我找秦王算賬去!”


    衛國公夫人拉住兒子,“混賬東西!你打了秦王,叫你妹妹以後怎麽活?”


    鄧鋌掙脫了母親的手,憤然道:“娘,我打他一頓,從此一刀兩斷,嫁娶各不相幹——難道要妹妹委身為妾不成?我們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女,給人做妾,豈不要被人恥笑!”


    衛國公夫人沉默了,隻是抱著女兒哭:鄧鋌說的對,豪門最講究顏麵,別說國公府了,就是伯爵府的千金也沒有給人當妾室的道理,否則一家子都抬不起頭來。這暗虧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鄧銘哭道:“我不給人當妾!在正妻麵前還要磕頭行禮,一輩子都被人踩在腳底下,低人一等,將來生的孩子也要叫正妻母親,我不要!快快再端一碗藥來,斷了肚子裏的孽種,將來定找一個比朱樉強一千倍、一萬倍的好男人!”


    衛國公夫人哭道:“對,乘著月份小,趕緊斷了吧,好好將養身子,忘了那個朱樉。”


    眼看著妹妹身心皆被煎熬,鄧鋌心疼妹子,恨不得將秦王朱樉碎屍萬段。丫鬟端著藥盞遞過去,被衛國公打翻在地。


    “老爺!您這是——”衛國公夫人迷惑不解,衛國公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癱坐在太師椅上,“女兒糊塗,被秦王引誘,做下無媒苟合之事;你們也跟著糊塗了——銘兒肚子裏的是龍種!一碗墮/胎藥下去,就是謀害皇嗣之罪!滿門抄斬啊!”


    鄧鋌急忙說道:“爹爹!難道你忍心要妹妹做妾?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們閉口不說,皇上不會知道的。”


    衛國公夫人問道:“乖女兒,那個奸——秦王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孕?”


    鄧銘哭道:“我們……那個之後,是喝過湯藥的,據說喝了就不用擔心有孕。可是前幾天我月信遲遲不來,偷偷喬裝去藥鋪診脈,前前後後找了個五個大夫,三個都確信我有孕了,我本打算今日找朱樉商量如何辦的,可卻聽三哥說朱樉要娶北元郡主了,我便要大夫開了這方子斷禍根。”


    這麽說,秦王並不知曉鄧銘有孕。


    衛國公夫人打了女兒一巴掌,又心疼的抱在懷裏哭道:“你這個傻孩子,那些湯藥都是青樓教坊用的,最傷身體,一旦喝下去,恐怕一輩子都難有子嗣了!女兒啊,無兒無女,你將來指望誰去!”


    鄧鋌眼裏都在噴火了,嘴裏卻不得已安慰道:“母親,您莫要太傷心了,我會照顧妹妹一輩子。”


    又對父親說道:“秦王居然給妹妹喝那種藥,並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既然他也不知妹妹有孕,那就幹脆——幹脆斷了禍根吧。”


    衛國公征戰沙場多年,每一個決定關係千萬人的生死,可此時此刻,麵對女兒肚子裏那團連心跳都沒開始的血肉,他卻猶豫了,許久,他終於坐下了人生中最無奈也是最沉重的決定:


    “我們鄧家的富貴是皇上給的,為人臣子,忠誠要擺在位。尤其是武將之家,一旦失去忠字,就形同謀反,失去帝心,就什麽都沒有了。謀害皇嗣是重罪,紙包不住火,一旦揭,鄧家要被滅滿門。”


    鄧鋌驚訝說道:“不至於如此吧。”


    衛國公臉色更加深沉了,說道:“這並非危言聳聽之詞,鄧家目前一派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景象,比起當年謝再興謝家的恩寵如何?還不是說滅門就滅門了。不忠是皇上的逆鱗,觸碰不得啊。皇嗣珍貴,萬萬不能喝下墮/胎藥。”


    鄧銘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喃喃說道:“爹爹,不要,我不要做妾。女兒驕傲了一輩子,難道下半生都要屈居人下嗎?不,女兒願意一死了之!”


    麵對女兒的尖叫吵鬧,衛國公覺得,自己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其實在和秦王無媒妁苟合時就已經死了。


    現在說“不要“,早幹嘛去了。


    衛國公鄧愈站起身來,說道:“鋌兒,我和你大哥進宮一趟。你留在家裏看好銘兒和你母親,莫要再出什麽亂子了。”


    衛國公和衛國公世子換了朝服進宮麵聖,迴來時,太監黃儼手裏拿著聖旨,衛國公府中門大開,紅毯鋪地,大堂設香案,鄧家人齊齊跪拜。


    衛國公忠心,可惜後代糊塗啊!黃儼心中喟歎一句,而後展開奏折念道:“有製!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二帝三王以來,未有家齊而天下不治者也。朕率是道,以臨萬邦,厥有褒升,必先內德……惟爾贈衛國公鄧愈長女鄧氏,柔明而專靜,端懿而惠和,率禮稱詩,實稟貞於茂族……茲特以金冊玉寶,加封爾為秦王側妃,上以奉慈闈之歡,下以增椒寢之慶。榮膺顯命,永荷嘉祥。欽哉!”


    “吾皇萬歲萬萬歲!”鄧家人三唿萬歲,表情恭敬,不敢有半分憤懣之色。


    黃儼將聖旨收好,遞給鄧愈,雖然違心,也不得不說一句,“恭喜衛國公!”


    衛國公心中在滴血,臉上還保持著笑容,“有勞黃公公了。”


    衛國公世子鄧鎮將打賞的紅封塞給黃儼,黃儼笑眯眯的接了,說道:“皇上已經吩咐工部和宗人府召集所有的工匠,日夜督造□□,大概過了正月就能開府居住,絕不會委屈了鄧側妃。今日是除夕,宮裏有得忙,咱家要趕緊迴宮,告辭了。”


    閨房中,衛國公夫人安慰女兒,“乖,把這碗安胎藥喝了。”


    “我不喝!當什麽側妃,讓我死了算了!”鄧銘扭過身去。


    一旁的衛國公世子鄧鎮冷冷說道:“你若想要全家給你陪葬,盡管去死吧。”


    鄧鋌叫道:“大哥!她是我們的親妹子!”


    鄧鎮搖搖頭,“都是你們把她慣壞了,說話做事都不長腦子,不考慮後果。我和父親豁出去臉麵,為她爭了一個側妃的名分,上了皇家的金冊,手裏也有寶印,未來的秦王妃不敢小覷了她。不過她出嫁後就是皇族的人了,要守皇族的規矩。我們幫不了什麽,以後她前程如何,都要靠自己了。再闖出禍來,無人給你收拾亂攤子,你好自為之。”


    衛國公夫人也勸女兒:“當人媳婦不比當閨女自在,辛苦著呢,上有公婆,有秦王妃,還要籠絡住秦王,唉,女兒啊,千萬別再耍小性了。肚子爭氣,能夠生養聰慧伶俐的皇孫,秦王的心也在你這裏,側妃的日子也是好過的,你瞧瞧東宮的呂側妃——”


    “娘!好端端的,提呂側妃作甚?”衛國公世子打斷道:“我們和太子妃的娘家常家是世交,您這樣拿呂側妃說事,若傳出去了,常家如何作想?”


    衛國公夫人說道:“好了好了,我不過白囑咐幾句罷了。”


    鄧銘卻把母親的話聽進去了,是啊,當側妃又不是絕路,我還有翻盤的機會。東宮太子偏寵呂側妃,人盡皆知,呂側妃生下三子二女,走到那裏都威風,比太子妃還風光呢。


    尤其是她生的庶長子朱允炆甚得帝寵,凡事都壓著嫡長子朱熊英一頭。而我……而我已經有孕了,起碼占了長的名分,秦王的心也在我這裏,隻要那個北元郡主一直被我壓製著,不能有孕,那以後秦王府還不是我說了算?


    如此看來,我並非一敗塗地。


    一旦想通了,鄧銘便不再鑽牛角尖,端起藥盞,將黑乎乎的安胎藥一飲而盡。衛國公夫人和女兒說了些安胎養胎的經驗之談。


    鄧鎮鄧鋌聽得沒意思,兩人退下,剛走出院門,就見丫鬟興衝衝跑來說道:“秦王和晉王來了!”


    鄧銘隔著窗戶聽到了聲音,立馬變了臉色,叫道:“讓他滾!”


    “銘兒!不得無禮!”衛國公夫人正色教訓道。


    秦王朱樉是來負荊請罪的。


    衛國公鄧愈一張老臉實在挺不住了,幹脆閉門不見,推說生病了;衛國公世子鄧鎮和三公子鄧鋌迎接這對兄弟。


    秦王朱樉說了一大通賠罪的話,“……請兩位舅兄放心,鄧銘在秦王府不會受一絲委屈的。”


    又道:“鄧銘現在如何了?我想見見她和——”


    鄧鎮和鄧鋌的臉色像是要把朱樉生吞活剝了。晉王朱趕緊將後麵“肚子裏的孩子”打斷了,說道:“一切都是我二哥的錯——還請你們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種時候,做男人的一定要表明態度,先把責任攔在自己身上,別人才好原諒你啊!朱快要被這個不靠譜的二哥愁成少白頭了。


    聖旨都下了,還能如何?鄧鎮鄧鋌隻好順著晉王朱給的梯子往下走,鄧鎮說道:“往事不可追,希望秦王信守承諾,善待我妹妹。”


    鄧鋌說道:“我妹子從小嬌寵慣了,還望秦王多多包涵。”


    一樁醜事被賜婚的大被一掩,息事寧人,倒有些皆大歡喜的味道了。


    隻是這床大被是白雪織成,到了春暖花開,冰雪融化,所掩蓋的一切都會變本加厲的散它的醜惡和不堪,造成了一場不可估量的皇族風暴!


    姚妙儀今日也得到了洪武帝的旨意,送她堂堂正正的認祖歸宗,算是報答了她營救周王、化解危機的功勞。從此以後,無人敢旨意她徐家大小姐的身份。


    馬皇後賜給了她一箱子頭麵飾,並春夏秋冬的四季衣裳各九套,以示皇家的恩典。


    靖江王朱守謙親自護送表妹迴魏國公府,看著盛裝的妙儀,神似母親謝氏,朱守謙說道:“表妹,希望你以後事事順遂,若有不平之處,告訴表哥,表哥給你撐腰。”


    仿佛魏國公府瞻園是龍潭虎穴似的。


    因要接聖旨,徐家的瞻園也是中門大開,紅毯鋪地,妙儀踏著紅毯一步步走進徐家的祠堂,背後風雪交加,烏雲罩頂,竟然又下起了大雪。


    隨行宣旨的年輕太監正好是馬三保,馬三保口齒伶俐,立刻說道:“瑞雪兆豐年,大大的吉兆啊!”


    妙儀笑了笑,繼續前進,進了擺設香案的祠堂,迎麵而來三個美麗的貴族少女,齊齊向她行禮,“妹妹妙清/妙溪/妙錦,見過大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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