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就連宏山這個不懂狗的人,都能明顯地感受到大狗和兩隻狗崽之間那種微妙的變化。


    他有些詫異看著陳安:“還真的是!”


    “那是當然,師傅跟我說過,萬物有靈,狗是最通人性的,相處的時間久了,它們是真的能聽懂人話,甚至能從人的一言一行,哪怕是個表情,都能知道你的喜怒哀樂和你想幹些啥,尤其是好狗。”


    陳安說著,蹲下身捋了捋兩隻狗崽脊背上的皮毛,又揉了揉它們的腦袋。


    而就在這個時候,兩隻狗崽都探著腦袋,聞了聞陳安。


    看到這情形,陳安知道,事情成了。


    這兩隻狗崽都隻是半大,也就差不多一歲的樣子。


    它們的食量和一般的土狗差不多,也和土狗一樣耐粗,殘羹剩飯就能滿足它們,並不需要精細喂養,但性格和體型成熟得比較晚,從出生到完全成型,需要兩年左右的時間。


    換句話說,這兩隻半大狗崽,正是最好馴養的時候。


    上輩子放羊,陳安也養過一隻青川犬,是師傅送來的,那也是條好狗。


    他一個腿瘸,靠著根拐杖走路的人,哪裏跑得過滿山遍野到處流竄的羊群。能將那些羊守住全靠那隻青川犬。


    相處的時間長了,那真的是如臂使指,陳安隨便一個手勢,它就能知道,哪些羊該跑太快了,要擋一下,哪些羊嘴饞偷莊稼,該去驅趕出來。


    想起那條狗,陳安多少還有些愧疚。


    有一次他重感冒,頭腦昏沉,渾身無力,可關山洞裏邊那三十多隻羊就是三十多張嘴,那是要吃要喝的,可不是關著就完事了。


    於是,他勉力將羊放上山,就全靠那隻青川犬去守著,結果,一天下來,跑丟了兩隻半大黃羊。


    那隻青川犬將其它羊趕迴來以後,陳安發現少了羊,讓它迴去找。


    結果,這一找就一直到半夜才迴來,它將兩隻半大羊給咬死拖迴來的。


    也就那一次,陳安動手打了它,罵了它。


    他後來細想,沒有領頭羊的羊,那在山野上,跟六神無主的孤魂一樣,別說是條狗,就即使是人,也很難將它們抓到拉迴來。


    那隻青川犬找到羊以後,之所以咬死再拖迴來,那也完全是無奈之舉。


    能辦到將羊咬死並拖迴來,已經非常難得。


    它這並不是為了吃而將羊咬死,而是忠誠,陳安因此而慚愧。


    他倒是很想再將那隻青川犬納入麾下,隻是,那是八二年以後的事情,現在暫時沒法想,隻能到時候再說了。


    眼下,還是趕緊迴家才是。


    天空一直陰霾,不時一陣寒風吹過,刮得山間林木嗚嗚作響。


    雲彩漸漸變得有些發紅,這是彤雲,是要下雪的征兆。


    “蛋子哥,今天無論如何得趕到家裏邊,不然的話,晚上要是下雪,在山裏邊那就難熬了,怕遭不住。”


    “是要走緊點,還有幾十裏山路,現在又多了這兩隻狗崽,怕是要到天黑好久才能迴到村子。”


    “再晚也要趕迴去,迴到家就好了,總比一整夜呆在山裏邊舒服,反正都要走。”


    “那倒是!”


    兩人順著古道,一頭紮進昏暗的深山老林,爬坡上坎,一路緊趕,也隻是中途的時候停下來嚼了兩個饃。


    陳安順便掰下一些喂兩隻狗崽。


    它們衝著陳安遞來的饃聞了聞,也不挑食,叼過去,像吃骨頭一樣偏著腦袋嚼。在兩隻狗崽各自吃了一個饃以後,似乎已經有些認可陳安,開始會衝著陳安搖尾巴了。


    小小的變化,也足以讓陳安欣喜。


    再次起身上路,隨著天色變晚,山林中也越發顯得昏暗,像是蒙上了一層迷蒙的冷霧。


    高處的大山半腰,明眼可見厚實的霧氣在飄過,漸漸的,樹木草葉上蒙上了冰,天空飄起靡靡細雨,落到草木上很快成冰,就連兩人的頭發也似乎被凍上了一層,變得硬邦邦的。


    就這樣,兩個人兩條狗,在寒風細雨的籠罩下,咬緊冷得稍微鬆懈就會打架的牙齒,看著鼻孔中噴出的兩道白霧,邁著沉重的步子前行。


    漸漸地,天黑了下來,林間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那是雪顆粒在不斷散落,變得越來越急,竟是在不經意間,地上已經鋪上了白白的一層,接著開始飄起了雪花。


    山林中的小道沒法再走,那些開鑿在溝穀和石壁上的小道太窄,被冰凍後,變得濕滑,關鍵是越來越看不清了。


    幸好,現在已經進入熟悉的地頭,這裏離通往川陝兩邊的盤山公路並不是特別遠,於是,兩人果斷翻過一道山穀,岔上公路。


    盤山公路上一樣伸手不見五指,一樣陰森恐怖,但好在不用太過擔心一個不小心摔山溝裏死掉。


    就這樣,兩人順著公路,領著兩隻狗崽,踩著也越來越厚的冰雪,終於迴到了鎮上通往石河子村的土路。


    遠遠的,還未到岔往陳安家的岔路口,兩人就看到路上有人提著煤油燈在土路晃悠。


    等靠近了,陳安才發現,等在岔路口的正是自己的老媽耿玉蓮。


    “老媽,你在這裏抓子?”


    陳安迎上去問道:“半夜三更,都下雪了,你不怕冷嗎?”


    耿玉蓮也早聽到腳步聲,不過提著煤油燈,燈光昏黃,燈下黑,舉起煤油燈照著也看不清楚來的是誰,隻聽得到腳步聲。


    直到聽到是陳安的聲音,她也趕忙緊走幾步迎上去,一看到陳安就先罵了起來:“你個砍腦殼的,啷個現在才迴來?說挖竹鼠去賣,一去去那麽久,下雪了,曉不得家裏邊人擔心嗎?”


    話不好聽,卻是濃濃的關切。


    陳安笑著湊到老媽麵前:“不是給你們說過要三四天嘛,我這不是迴來了嘛,趕緊迴屋頭,冷得遭不住了。”


    就在這時,陳安牽著的兩隻狗崽也湊到耿玉蓮腳邊聞了聞,把耿玉蓮嚇了一跳:“啥子哦?是兩條狗,哪裏來的?”


    “這是我從山裏麵要來的。”


    “要來抓子嘛?家裏邊連人吃的都不夠,你還一下養兩條狗,養得起嗎?”


    “放心,這兩隻狗我養,以後到山裏邊攆山,還要靠它們。”


    “天天想去攆山,你幹點正事撒。再像你這樣下去,怕是連你自己都養不活,還養狗。”


    “啷個就不是正事了嘛!我養得活我自己……你莫管!”


    陳安說完迴頭看向宏山:“蛋子哥,夜已經深了,我就不留你了,你趕緊迴家,伯伯嬢嬢應該非常擔心了,我們改天再一起耍。”


    “要得,那我走嘍!”


    宏山點點頭,正準備迴家,卻被耿玉蓮一把拉住。


    “迴去幹啥子,你老漢老媽都在我們家,你們四天沒歸家,眼看天要下雪,都在一起商量,到哪兒去找你們兩個龜兒……走,趕緊迴屋,急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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