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金給你了,我的哥哥我領走了啊~”顧明月收起東西,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向家人招手,“迴家!”


    朱璨拎起哈裏:“走!”


    顧大成遲疑,她另一隻手抓住他:“跟我走!”


    顧有榛看著他們走遠,看了看頂著便利貼、渾身僵硬的胥靖謙,一臉鄭重地說:“胥爺……我改天再來向你賠禮道歉!”說完抓著若水跑了級。


    再不跑,他怕他會忍不住笑出來。


    胥靖謙慢慢地揭下便利貼,看著上麵飛舞的字跡,一時之間心癢難耐。他問趙誌成:“她有點眼熟,是誰?”


    趙誌成說:“顧明月,國際知名小提琴家,三天後在省藝術中心開演奏會。主辦方給你發了貴賓席位的邀請函,你尚未決定那天的行程。”


    “那就空出來吧。”胥靖謙說,低頭看著便利貼,“她是顧大成的女兒?噸”


    趙誌成頓了一下:“現在看來是這樣沒錯,之前沒聽到消息。”


    胥靖謙點了點頭,轉過身,看到酈堅,一愣。


    酈堅點頭:“胥總。”


    “喲,酈總,你怎麽也在這裏?”胥靖謙笑問。


    “我路過。”酈堅滿身疲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顧小姐是我故人之女,還希望胥總不要介意。”


    “故人?”胥靖謙想了想,“那三天後,酈總也會去聽顧小姐的演奏會?”


    雖然不知道酈堅和顧家有什麽關係,顧有榛能力卓絕又為什麽在麗生當普通員工。但是……他有一種直覺,場麵越亂,越能看到優雅的小提琴家像今天這樣“發揮”。


    ……


    若水和顧有榛迴到家,朱璨他們已經先一步迴來了,正擺出一副三堂會審的姿勢!


    朱璨坐在沙發上,哈裏和顧大成離她遠遠的,隻有顧明月靠在她身邊,給她按肩。


    哈裏委屈地說:“我被他騙了,我怎麽知道表演到一半,她們就脫衣服了……都是他!他想破壞我們!嗚嗚,朱朱你要為我做主啊!”


    若水和顧有榛默默坐到一邊。長輩的感情糾紛,他們不好插嘴,早知道就在外麵多呆一會兒。


    朱璨問顧大成:“我的話說得不夠清楚嗎?”


    “清楚啊!”顧大成一臉無賴,“你叫我找個人結婚,最好是結過婚的人,我覺得你就挺合適的啊!”


    朱璨一窒,頓時啞口無言。她一直不覺得顧大成有多喜歡自己,多半是一種執念。但現在,她不確定了。


    顧大成哼道:“洋鬼子有什麽好?”


    “你管我!”朱璨爆發,“我們離婚二十多年了,你早幹嘛去了?!我兒子結婚了、女兒養大了,還不能過自己的日子了?!明月兩歲的時候,你在外麵惹事,一群人找上門來,差點害死我們三個!我現在能讓他們認你,已經是仁至義盡!兒女的事你都沒資格管,你憑什麽管到我頭上來?”


    顧大成的臉煞白。


    顧明月收迴手,不給朱璨按肩了,擔憂地看著他們。


    若水和顧有榛也擔憂,但還有一絲尷尬。老一輩吵架,他們小輩杵在這裏多不好啊?等迴過頭來,顧大成覺得丟了麵子,他們哪有臉見他?


    哈裏都不好說話,畢竟朱璨和顧大成的糾纏已經二十多年了,他雖然是朱璨的合法丈夫,但來得晚,就有一種這時候插不進去的感覺。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顧大成站起來,受傷地往外走:“我不配!我不配……我沒資格……”


    是她的寬宏大量讓他忘記了過去種種。他還以為無論他怎麽鬧,她都會網開一麵。他們是一家人啊,就算生氣了,也是一家人!可是他忘了,他們早就不是一家了。


    顧有榛猛地站起來:“爸!”


    顧大成身子一震,迴頭看著他:“我不配當你爸。”本來……也不是。


    “爸你說什麽?”顧有榛皺眉。


    顧大成轉身就走。


    顧有榛一愣,看著朱璨。朱璨沉吟兩秒,疲憊地說:“你都這麽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


    顧有榛直接去追顧大成,對若水說:“家裏交給你了!”


    若水一愣,頓時覺得自己接受了一件重任!她看著朱璨:“媽——”


    “我沒事。”朱璨擺擺手,對她和顧明月說,“你們爸那個人,不使勁罵醒他,他就一直作怪。當初和他離婚的時候,他一事無成,我也是這樣罵了他一頓,他才有了今天。你們不用擔心,我……我們不會有事的。雖然離婚了,但這些年吵過不是一兩迴,以後還是一家人。”


    哈裏聽她這樣說,有點急了:“朱朱!”他們一家人,他怎麽辦啊?她要對他負責好不!


    朱璨瞪他一眼:“你以後多長個心眼!我的前夫怎麽可能對你好?你和他搶老婆啊!這叫不共戴天之仇!懂不懂什麽叫不共戴天啊?不懂去查字典!”


    哈裏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哦


    ……”


    顧明月擔憂地問:“要不我也去勸勸爸?”


    “你馬上就要演出了,別分心。快去收拾東西,我們一會兒搬到酒店去。”


    若水一驚:“搬走?”


    朱璨說:“過幾天就演出了,她和其他人要一起排練,住酒店方便點。”


    若水這就不好攔了。這些天偶爾聽到朱璨打電話,都在說演出的事,她倒一直沒想過要排練。


    想想也不奇怪。顧明月是小提琴家,但一場音樂會不是她一個人撐起來的,還有指揮、各種其他樂器的演奏,是一個龐大的團隊協作。隻是她最為有名,成為了賣點而已。


    “明月一個人去?”若水問。


    “我和哈裏也去。我是經紀人,很多事情要我處理。她隻會拉琴,能幹什麽?”


    “我會拉琴就ok啦~”顧明月俏皮地吐舌頭。


    若水給顧有榛打電話,顧有榛說:“我一時半會兒迴不來,你幫我送一下他們,有事給我打電話。”


    若水嬌嗔道:“我們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說什麽幫啊?”


    顧有榛一笑:“這話我愛聽。”


    若水嗔了一聲,臉紅地掛了電話。


    顧明月他們住的酒店,恰好就是上次方寒住的,離省藝術中心很近,走路隻需要幾分鍾路程。


    到酒店門口,有人過來接。朱璨介紹對方給若水認識:“這是我助理沙莎,那是明月助理蕭露。蕭露、沙莎,這是我兒媳童若水,你們拿張名片給她,萬一有事好聯絡。”


    沙莎和蕭露馬上照辦,對若水十分客氣。開玩笑,這可是女王大人的兒媳婦,女王大人親自介紹,凡人還不趕快跪舔?!


    若水看了一眼名片,上麵同時印著中英法三國文字,而沙莎、蕭露的英文名分別叫lisa(麗莎)和lucy(露西),倒是好記。


    沙莎對朱璨說:“總統套房沒有了,有雙套間和三套間的豪華套房。我和露西已經定了雙人間,就給你們訂了雙套間。”


    朱璨微微皺眉,點了點頭。


    以前顧明月都盡量住總統套房。她自己一間,朱璨一間(後來多了哈裏),剩下的給助理和化妝師。她吸金能力很強,一場演出要掙不少錢,所以出門在外對自己特別好,對身邊的工作人員也大方。


    她身邊這些人都是一直跟著她的,幾年下來沒換過,大家私下裏都把她和朱璨當金主。她們倆很隨性,特別是朱璨,到一個城市演出,必然會在那裏遊覽觀光,身邊的人就跟著受益。


    作為一枚小助理,飛機頭等艙、豪華遊輪什麽的全都體驗過了,這些年一直過著“xx國豪華旅遊”的日子,但迴國了,居然木有總統套房住,她們也有小小的遺憾!


    進了房間,若水突然想起:“總統套房說不定是胥靖謙在住,上次他來a市就住在這裏,你們可千萬別和他碰上了。”不然,胥爺可能滅了顧明月這個在他頭上動土的人!


    朱璨一愣:“誰?”


    若水看了一眼顧明月:“就是剛剛在皇圖的那個男人,明月給他貼了一個標簽。”


    顧明月一副狀況外的表情:“貼標簽?你這樣一說,我突然覺得我是在給商品標價誒~一億五千萬,他可真貴!”


    若水看她呆呆的樣子,想著她之前的舉動,總有一種她在扮豬吃老虎的感覺。這個小姑子該不會跟他哥一樣,是個腹黑吧?


    正好到了飯點,若水陪他們吃了晚飯才離開。迴到家,顧有榛還沒迴來,整套房子都是黑漆漆的。


    剛進門時,她有點不適應那種黑暗。最近家裏太熱鬧了,這一刻,她覺得有點冷清。


    她給顧有榛打了個電話:“爸怎麽樣了?”


    “喝酒呢,我陪著他。”


    “啊?”若水一愣,“你也喝?可別喝多了呀!在哪裏,要不要我去接你們?”


    “在他家,不用擔心,他這裏藏酒還蠻豐富的,但我今晚可能迴不來了……爸?!”顧有榛突然叫了聲,好像是顧大成在撒酒瘋。


    若水擔心地說:“要不要我過去?”


    “不用。”顧有榛突然問,“你一個人在家害怕嗎?”


    “我都是大人了!”


    顧有榛一笑:“要不你去媽那邊吧,正好陪陪她,我明天再去接你。”


    若水心裏暖暖地,柔聲說:“好。”


    ……


    “我不配當你父親!我沒盡過父親的責任,你不要認我!”


    顧大成喝得半醉,開始對著顧有榛念叨。


    顧有榛垂著眸,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他給自己斟了半杯,小酌一口:“你對我這麽好,我幹嘛不認你?我才不會那麽不孝!”


    “我哪裏對你好了?你才幾歲的時候,我就拋棄你了,你上學的錢,還是你媽掙的!”


    “你有對我好啊。我記得小學的時候,我在路上被欺負了,


    是你出來幫我打跑那些人。後來你住到我們隔壁,暗中護送我上學,卻不讓我和媽知道。還好明月知道……那次我生了病,媽恰好上班,明月去叫你,你才衝進來把我送醫院……幸好你動作快,不然那次高燒,直接把我腦袋燒壞了。還有——”


    “你別說!”顧大成請求道,“別說了……我沒做什麽,我不配做你爸,你以後不要叫我了。”


    “爸!爸!!!”顧有榛叫道,“媽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和她生氣?”


    “我沒和她生氣,是她在和我生氣!”顧大成頓了一下,“我知道,在你心裏你媽更重要。你也早知道她有人了吧,卻不告訴我,隻知道勸我找個人……你們都是沒良心的!嗚嗚嗚……我資格說你,你當然和你媽更親……”


    “我不是不告訴你,隻是不想你傷心。我勸過媽了,但她的性格你也知道,她不會走迴頭路。”


    “是啊……不會走迴頭路……”顧大成喃喃地道,“要走早走了。”


    他一邊鬧,一邊不停地把酒往肚子裏灌。喝到最後,整個人都醉得糊裏糊塗。


    他抱住顧有榛大哭起來:“我不是你爸!不是你爸!你現在說得好聽,總有一天不認我的……”


    顧有榛眼神迷蒙,也有些醉了,卻保留著清晰的意識。他靠過去,把顧大成抱住,篤定地說:“你是我爸!永遠是!我隻認你,不會認別人!”


    …………


    酈堅醉醺醺地走進家門,跌跌撞撞地鬧出很大動靜。司機扶他到衛生間,他趴在臉盆上就吐起來。


    酈銘揚聽到聲音,很快趕過來,擔憂地問:“這是怎麽了?”


    司機搖頭:“我也不清楚。”


    “行了,你去休息吧。”酈銘揚過去給酈堅拍背,“叫人送杯水來。”


    兩分鍾後,傭人送了水上來:“要不要我幫忙?”


    酈銘揚擺擺手,很多年沒見酈堅喝成這樣了,他幾乎猜到是什麽原因,自然不敢讓人呆在身邊。萬一漏了訊息,被傭人賣給狗仔就不好了。


    傭人轉過身,慌忙叫道:“太太!”


    田文芳穿著睡衣,明顯已經準備就寢。


    酈銘揚臉一沉,不滿她的姍姍來遲。


    “這是怎麽了?”田文芳皺著眉,不喜那股酸臭的味道。


    酈銘揚打開水龍頭,把汙穢衝走:“你去休息吧,這裏有我。”


    田文芳頓了一下,點頭,一點都沒猶豫地轉身迴房。酈堅上一次喝得這麽醉,是他們結婚那年。


    那年,他醉了兩次。


    第一次是他們結婚後一個月,他在晾了她三十二天後,終於跟她同床。她滿揣少女的心事,以為和他更近了一步,幻想了無數浪漫的場景。但是第二天,他喝得酩酊大醉,在醉後失聲痛哭。


    她聽到他喊了一個名字——璨璨。


    她知道他有一個前妻叫朱璨,他喊的肯定是那個人。


    嫁給他之前,她聽說朱璨出身貧寒,仗著是他的大學學妹才有機會認識他,然後抓住他、嫁入豪門。後來,他們離婚了,大家都說他當年是被朱璨騙了,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感情。


    可那一刻她才明白,他豈止不愛啊,已經愛入了骨髓,深深地刻在了心尖上!


    第二次見他這樣,是她查出懷孕的時候。全家都歡喜,就他一個人痛苦,醉得不省人事,在睡夢中哭了一夜,一直喊著那個名字。


    她經過多方打聽,才知道那天朱璨嫁人了。聽說,朱璨嫁了一個街頭小混混……


    那時候她心中病態的狂喜,每天都幻想著朱璨在昏黃的路燈下被一群小混混糟蹋!


    田文芳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受夠了!


    沒人知道她這些年的苦。獨守空房,沒有尊重和溫柔,隻有無盡的冷漠,還要對外當一個合格的酈太太。這一切,全都拜朱璨所賜。


    二十多年了,她有兒有女,以為那些痛苦離自己遠去了。沒想到,他一次醉酒,又將她帶迴地獄!


    朱璨……朱璨……難道那個女人又出現了?


    ……


    酈銘揚拍著酈堅的背,遲疑地問:“是不是……是不是……”


    童玉提過,顧有榛的母親和妹妹要迴來了。難道,他見到了?


    酈堅喘了口氣,捧起水漱了幾下口。


    這時,在家的酈錦程也過來了。見兩個“老人”在這裏,急忙過來:“爸,爺爺,這是怎麽了?爸,你喝醉了?”


    酈堅看到他就來氣,在他來扶自己時,猛地推開了他:“滾!你給我滾!我看到你就惡心!”


    酈錦程震驚地看著他,切切實實地看到他眼中的厭惡,一顆心頓時傷痛不已。


    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讓父親如此討厭他。從小,他就有這種感覺,卻總是安慰自己:世界上怎麽可能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子女?


    但現在,他感受到了,是真


    的不愛。不但不愛,還很討厭!


    酈錦程腳步踉蹌,向後退了一步,轉身就走。


    酈銘揚氣急敗壞:“他是你兒子!”


    “他是你孫子!不是我兒子!”酈堅大吼。


    “你給我閉嘴!”酈銘揚嘶吼起來。錦程聽見了,錦程一定聽見了!


    酈錦程走到房間門口,聽到這一聲,身子一晃險些暈倒。他難道不是酈堅親生的?為什麽要這麽討厭他?


    他感覺眼角有淚滑過,伸手一抹,轉身下樓。


    酈銘揚聽到汽車開走的聲音,悲痛地對酈堅說:“你恨我就好了,何必和孩子過不去?孩子是無辜的!”


    “我怎麽會恨你呢……”酈堅自嘲地說,“你是為了媽,再荒謬也是為了她。我越愛璨璨,就越不能怪你……咱們都是一樣的……”


    酈堅的淚,大顆大顆地落進洗臉池裏:“是老天爺和我作對……見不得我好……讓我丟了老婆、丟了孩子……”


    “她又嫁人了你知道嗎?她從我麵前走過,牽走了她丈夫,連離了婚的顧大成也牽走……”


    “可是……她不會牽走我。她恨我,但她沒恨顧大成……她恨我……”


    酈堅越說越痛苦,整個身子顫抖起來。


    “是我錯……”酈銘揚扶著他,老淚眾橫,“你去休息吧……”


    ……


    酈錦程把車停在酒吧外,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停在街角。


    他下車走過去,走到近前,發現車窗開了一條縫,一架相機鏡頭從裏麵探出來。一雙白皙的手露在外麵,握著鏡頭慢慢轉動,片刻後縮了迴去,送到嘴邊哈了一口氣。


    酈錦程的心,輕輕動了動。


    他握著自己大衣的袖子,感覺到那個厚度,難怪自己一點也不覺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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