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上班,有電話響起。

    是鄭大誌的。

    這個男人,久已沒有電話。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評價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麵對他,但是,現在,我們已是兩條平行線。

    我,不能確定他的情感,也無法確定我的情感。

    我們約在一個咖啡廳。

    這種地方,是我們這個年齡人的地方,現在的年輕人,早不再稀罕了。

    他瘦了,我仔細的打量他。有半年沒有看到這個男人了。我正因為周遊離的心煎熬在婚姻之中,他,看來也不輕鬆。

    “我活的很累,這一陣子。”

    相對沉默中他輕輕的說。婚姻的失敗顯然打擊了這個大男人,他的眼光分明有點閃爍。

    許多時候,我們都以為男人更堅強,其實,遇到打擊,男人,隻是擅長掩飾和排遣。

    魯迅說“無情未必真豪傑。”男兒有淚隻是不輕彈。

    現代的男人,活的更不輕鬆。

    “你好嗎?”

    我無言對他。

    “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

    “我?”我啞然。

    不這樣下去又能怎麽樣哪?

    “我離婚了。”

    雖然早就從李濤那裏知道了這件事正在進行之中,我,還是吃了一驚。

    “為什麽?你們誰想和誰離婚?”

    “她一直要和我離婚,我隻身而出。”

    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我找出了一句傻話。

    “你是不是又犯錯誤了?”

    他笑了。雖然悴憔,眼中卻有一絲苦澀。

    “我現在這個年齡,十幾年的感情,我老婆說放棄就放棄了,你說,我還會相信感情嗎?”

    審視著這個男人,我無言。

    “我們是個性不和。”

    準確點說,我以為,他們之間不是簡單的個性問題,更多的是價值觀和世界觀。

    能力不同,眼界不同,外在的表現是個性上你東我西。我看的起的,你斥之一鼻,我看重的,你更是蔑視。我的愛好,不是你的愛好。

    高低之分。

    不是簡單的個性不和,而是高低之分。

    和女人一樣,有時候男人也擅長避重就輕。

    “我們在一起吧,小莉。”

    看著我的眼睛,他輕輕的說。

    我看的出他的猶豫,我知道這個一向自信張揚,認為自己的命運和別人的命運都掌控在自己手裏的男人經此打擊,開始對自己,對人生,對生活有了疑惑,事實上,在感情上,我們經受的挫折越多,我們越會有一種無力把握和無法掌控的感覺。

    就象當年南的離去讓我喪失了自信,他,現在,也不能確定我的感情和他的未來生活了。

    這個男人,需要時間來治療。

    馬上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對他,並不明智。對我而言,也不是明智的選擇。

    “我們同居吧?”

    “同居?同居對女人沒有什麽好處。”我淡淡的說。

    事實上這個提意真的對我很有誘惑力,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一直是我的夢想。我真的很心動,甚至衝動的想立刻答應。可是,如果獨身我想我會認真考慮這個建議。

    可是,我已非獨身。

    機會,就這樣一生戲弄著我的後知後覺和遲到。

    同居,這是時下社會最時髦的一個話題。原因是大家彼此的不相信任和隨時準備逃離。

    當婚姻和愛情都成了我們無法把握的東西,沒有人,敢將自己的命運放在別人的手裏。

    小時候,我以為自己的命運是由自己掌握的,年輕時,我以為自己的命運百分之八十在自己手裏,現在,三十多了,我知道,自己的命運隻多隻有百分之五十在自己的手裏,另一半,在別人的手裏。

    “現在不是時興試婚嗎?我們先試試好嗎?”

    “可是我現在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

    “你和他領有結婚證?”

    “是的。”

    看著他失望和驚訝相交織的目光,我苦笑。

    什麽時候,連我們七十後的男人和女人也不再相信婚姻和愛情了?

    他,一定以為我和周隻是現在流行的那種,一個人太寂寞,兩個人且相伴的同居關係。

    可是我們不是,現在,突然,我也希望我們是了,起碼,這樣,我還有一個和自己曾經愛過的男人在一起的機會。

    迴家的路上,

    遠處隱隱傳來舒鳴的歌

    ……

    也許你在牆角

    我從來不知道

    也沒看到看到

    蛻變之後的我

    一直在尋找

    那件外套

    沒有掩飾的我

    卻怎麽不見了

    唯一的依靠

    擁有過在失去

    過後去找

    似乎遲到

    我在哭我在笑

    淚在燃燒我的心跳

    裸露在喧鬧的地方

    奔放著塵封的思想

    蛻變在迷失的天堂

    重複著重複的感傷

    裸露在喧鬧的地方

    奔放著塵封的思想

    蛻變在迷失的天堂

    一直在一直在釋放

    擁有過的失去

    過後去找似乎遲到

    我在哭我在笑

    淚在燃燒聽著我的心跳

    ……

    我,又遲到了。

    好久沒有心情收拾打扮自己了,我找出了自己閑置很久的化妝品,在現在,在都市,這,是讓我們擁有另一張假麵具的東西。

    這個讓我們麵目一新的東西,和我們在職場,對敵人虛偽的笑一樣,雖然被我們所卑視,卻又為我們所無法離開。

    女為悅已者容,我,是為誌而妝扮的。我要他看到一個生氣勃勃的我,美麗大方的我,等著他找迴自己的自信。

    但是,我不會為他輕易作出任何決定。

    相愛容易相處難,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艱難的生活重壓下,我們更會浮躁到隨時放棄愛情。

    婚姻,比愛情更神聖,這,是我的人生觀念。

    李濤說他找不到我的軟肋,我是一個無欲則剛的女人,他錯了。

    傳統,保守,就是我最大的軟肋,他,其實找到了,也利用了。

    隻是,這些都不曾幫助他找到自己想要的愛情。

    他找到的死穴,是婚姻的軟肋,不是愛情的死穴。

    愛情的死穴,是一顆真正感動的心。

    十分的愛情,是一分吸引,一分渴望,一分感動,一分思念,一分期待,一分不忍,一分憐惜,一分照顧,一分責任,和一生的相伴。

    一生一世相愛,“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作連理枝”夜半無人私語時,是多少戀人曾經的警言。“惟願取情似堅金,釵不單分盒永完。”又曾是多少有情人的奢望啊。

    可是,有誰能將十分的愛情,化作十分的美滿人生?

    強權,富貴,美麗,鼓惑如楊玉環,那又如何?

    別夢依依到謝家,

    小廊迴合曲闌斜。

    多情隻有春庭月,

    猶為離人照落花。

    有一個月沒去看李濤了,半年來活在自己的悲哀裏,我甚至差一點忘記了李總的托咐。

    穿上一件新買的純白色長裙,輕輕將我的長發挽在頭頂,插上一根銀色的箸子,帶上一對珍珠耳環,一雙今年流行的小皮鞋,令我纖細的腳踝分引人。

    今天的我,打扮的端正漂亮,我帶了一點真正的純淨果汁去看他。我知道,雖然他聽不到,看不到,但是,他一定喜歡我這麽年輕,漂亮,美麗的樣子。

    我,希望他能醒來。

    此前我對他是深深痛恨和怨憤的。

    因為他的出現,改變了我的人生。

    本來,我活的雖然沉重,無數有意無意惡意的謠言,眾多不懷好意男人的窺視,甚至是明目漲膽的騷擾讓我憤怒,可是,我還可以把握自己的人生。

    我感覺自己還活在人間。

    他的出現,把什麽都改變了。

    恥辱,傷心,痛苦,憤怒,在他糾纏我的那段日子裏,煉獄之火炙傷了我本來善良的心。

    我,仿佛在地獄裏爬行。

    我想過告他,卻因為自己的傳統,保守,我的軟肋,我的一點點看似善良,實則軟弱的仁心,將自己一點點推進了深淵。等到想維持自己原來就有的東西,我,卻無處下手了。

    暫放下仇恨心,我開始想著怎麽讓他醒來。

    半年了,他,連眼睛也不曾睜開過,就是這麽一直靜靜的躺著,向一株毫無生機開始枯萎的植物。

    他今年才二十八歲。有著大好的未來和生活,什麽,都讓他自己給毀了。

    現在的李濤,住在一個離城市不遠的療養院裏,高級的單人病房,二十四小時的特護。李總,一直是個好大哥。

    療養院占地很大,後邊有大片的草地和曲曲折折的小徑。

    許多年了吧,間或有一抱的大樹伸著長長的手臂微笑的向我們這些活在寒冷人生的人,送來一縷陽光。

    經得特護的同意,我將李濤推出病房,來到後邊的院子。

    把輪椅放平,輕輕將他推到一處亭下,亭周有紫滕攀爬纏繞,陽光透過小小的葉片,我和李濤都在陰影裏了。

    他不言不笑,仿佛就是這亭子和植物的一部分,從來,不曾分開過。

    坐在那裏,小心的讓這個年輕的男人曬著溫和的陽光,靜靜的感受著夏的溫暖。

    那年去昆明,就是這個時候。

    想起了上學時很喜歡的一首詩,杜牧的金穀園: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

    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短短一年,繁華已去,物是人非。

    小倩在貌似幸福的家裏為了一對小兒女繼續作自己的賢妻良母,我結了婚,大誌離了婚,雯和男朋友分了手,李濤成了一株植物。

    分分合合,人類,永遠在繼續著這種悲歡離合的故事。

    抬頭看著那涼亭頂上點點紫花,斑駁的葉影,坐在石凳上,我不知不覺陷入了沉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是什麽殺死了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袖添香自讀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袖添香自讀書並收藏是什麽殺死了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