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跑了多久多遠,隻知道身後的嬉笑聲一直不斷,虧得兩人如此功力,也跑得氣喘籲籲,勞累不堪。

    “得想個辦法擺脫他們,否則這麽跑下去,沒被他們殺死,也要累死了。”蘭七道。

    “是……”明二才開口,忽地腳下踩空,整個人都往下沉去,兩人抓在一起的手瞬即緊扣,蘭七右手也在同一刻反射性的半空一撈,總算給抓住一根樹枝,止住了兩人一起跌落的命運,可緊接著的一聲“哢嚓!”卻令兩人頭皮一麻,全都冒出了一身冷汗。

    兩人一動也不敢動的靜呆片刻,沒有再聽到樹枝斷裂之聲,才算稍緩一口氣,雖算暫無性命之憂,可蘭七半個身子給明二拖得懸了出去,而明二則整個人都懸起來,底下黑乎乎的涼嗖嗖的,也不知是什麽幽穀淵洞,又或是懸崖斷壁的。此刻,明二根本不敢扯一下蘭七,就怕一扯樹枝便斷了,既然無法借力,二公子當然沒法跳上來,而蘭七抓著那根樹枝,當然知道它是何等的脆弱,當然更不敢冒然使力。

    兩人一時便這麽僵懸著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般的傳奇故事裏,遇到這種情況時,男人不都是很大義的叫女人放開手嗎?”蘭七不解的看著明二緊扣著自己的手的手。

    “錯。”二公子否決她,“故事裏,女人都會死命抓住男人的手,並哭喊著要他一定不要放手。”

    “不對。”蘭七不同意,“應該是男人揮刀斬斷自己的手墜落無底深淵,以保全女人性命。”

    “不是的。”二公子怎麽能同意,“故事裏,女人便是骨頭被扯斷也不會放手,即算最後力氣用竭男人墜入崖底,女人也會縱身一跳跟隨而去。”

    “算了,不管故事了。你倒說說我們會是哪一種吧。”蘭七笑吟吟的看著明二,若是忽略她蒼白的臉烏青的唇額頭上密密的汗珠,相信這一笑依是妖美無倫的。

    “我們呀……”明二空濛的眸子仰望著上方之人。

    “嘻嘻……我找著了最漂亮的哥哥了!”

    不等明二有答複,福喜娃娃們已追來了。

    “哈哈,我抓住了好看的哥哥那就是我的。”

    明二、蘭七此刻一動不敢動,下有未知的兇險,後有強敵,可真謂苦不堪言,偏在此刻,一聲“哢嚓!”響起……

    那一刹那,兩人四目相視,心魂竟是契合相通的。

    無須選擇,老天已做出決定,既已如此

    ,放不放手又有何區別?

    身子滑落。

    兩人目中同時露出淡淡笑意。

    謫仙、碧妖竟是如此結果嗎?

    可,無論是寒荒絕境還是地獄烈火,有此人在,無論是相伴還是相鬥,那也不再孤冷寂寥了罷。

    “嘻嘻,幽幽要先抓住漂亮哥哥了!”

    一道白光劃過,“噗!”那是利刃沒入皮肉的聲響,一柄短刀洞穿蘭七右掌,深深釘入掌下泥地,隻餘刀柄在外,將她牢牢釘住,鮮血頓時湧出浸沒整個手掌,蘭七瞳孔一縮,卻一聲也未哼,額上青筋突起,豆大的汗珠滾落,牙根一咬,左手使力,“上來!”

    明二隻覺得滑落的身子忽地止了,眼中是蘭七布滿汗珠的臉和唇角溢出的血絲,立時便知必是受傷了,緊接著,隻覺相扣的手腕上傳來力道,當下無暇細想,運力一躍,身子頓時飛起,半空中一翻,輕飄飄的落下。

    “嘻嘻,幽幽不但抓住了最漂亮的哥哥,還要抓住神仙哥哥!”隻聽得嬉笑聲,眼前紅影閃現,九個福喜娃娃已將他們圍住,一個個喜笑顏開的看著他們。

    明二望向蘭七,目光不由一縮。

    一堆血泊裏插著一把刀柄,嫣紅裏露出點點慘白,那是沒有完全淹沒的手背,血泊旁臥著蘭七,正緩緩爬起身,一張臉已全無血色,黯淡的慘白,隻有一雙碧眸依閃亮如星。

    竟是被洞穿整個手掌了麽……明二移開目光掃向圍著他們嬉笑的福喜娃娃,臉上淡雅的神情冷了那麽一兩分。

    “哎呀,漂亮的哥哥,原來你還中了屈家哥哥的‘玄陰寒毒’呀,那還是跟幽幽迴去吧。”

    “是呀是呀,和我們迴去嘛,我們會陪你一起玩的。”福喜娃娃們拍著手一起叫道。

    蘭七左手一伸,短刀拔出,頓時右掌又一道血箭噴出。

    “哎呀,流了好多血呀,漂亮哥哥,你疼嗎?”幽幽頗是有些心疼的看著蘭七,“早知道,幽幽就把哥哥的手掌都切下來,這樣就不疼了吧?”

    “嘻嘻……還是切掉脖子不疼些。”另一福喜娃娃提議到。

    “是呀是呀,切脖子好玩些。”福喜娃娃們附合著,腳下也移近。

    明二輕輕移動了一步,刹時,福喜娃娃們隻覺腳前仿被無形的什麽東西擋了一擋,周圍空氣都似乎變得沉重,竟不敢妄動。

    蘭七撕下一塊衣袖緊緊綁住手掌,然後慢慢抬起頭

    來,望著前方的福喜娃娃們,輕輕的綻顏一笑。

    那一笑,仿似初春忽降的大雪,冰凍一切生機的冷殘!

    “嗬嗬……本少自出師門後,還從未被人逼得如此狼狽過。”輕輕淡淡一語,蘭七從地上站起身來。

    她此刻一襲紫衣破損沾染汙泥血漬,冠斜發散,更兼身中寒毒右掌重創,麵色慘白唇角掛血,本是極其狼狽脆弱的模樣,偏那一雙碧眸裏妖氣殺意前所未有的濃重,無比燦亮,灼灼懾人,令她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極其淩厲強大的氣勢,仿如沉埋萬年一朝衝宵而出則無堅不摧無物不毀的魔劍,所向披麾,敢掠其鋒者,斃!

    看到這樣的蘭七,嬉笑著的福喜娃娃們在那一刻同生寒意,麵上嬉笑漸褪,肅殺冷酷漸顯。

    “二公子,你我自相遇以來,似乎總是難分高下。”蘭七卻是無比寫意輕鬆的模樣,左手探入懷中,摸出兩顆藥丸。

    明二看著她吞下那兩顆藥丸,長眉微微一皺,嘴裏卻答道:“七少之武功才智,在下向來甘拜下風。”典型的明二公子的客套話。

    “嗬嗬……”蘭七輕笑,抬手擦去唇際血絲,側首笑看明二,“今日你我再比一迴,誰殺的人多便算誰贏如何?”

    明二空濛的眸子微微一漾,看著她,浸血的右掌垂在一側猶自滴著鮮血,而一張臉卻白得觸目驚心,唇因沾染著血跡而豔如塗朱,散落的長發如烏泉般瀉在肩側,偶有一縷因風拂近眉梢,碧眸在發絲之後冰亮冰亮的。

    夜風裏,那身影脆弱得仿佛一擊而碎,又強悍得仿可摧天毀地。

    空濛的眸子緩緩移向那些前刻還可愛此刻卻已可怕的福喜娃娃,喜歡完美無缺有著潔疾的明二公子輕輕歎息道:“血,很腥很髒的。”

    “哈哈哈……”

    冬夜寒風裏,無名的荒山上,響起碧妖邪肆的笑聲,和著謫仙微微的歎息,一場殺戮無情的展開。

    二十五、夢裏依稀痛(上)

    許多年後,已看過、評過無數武林高手驚險絕妙的決鬥的宇文洛,對於當年謫仙明華嚴、碧妖蘭殘音與東溟島“雲門九幽”的那一場決鬥未能親眼目睹,而一直引為終身憾事。

    因為,他曾經親身經曆過九幽的武功,任何一個都是比他的父親宇文臨東———堂堂武林六大世家之一的家主、名聲武功都是皇朝屈指可數的絕頂高手———都要高!而九個這樣的絕頂高手的聯手之下,便是武林第一人洺空也無迴天

    之力,可是那兩人———明華嚴、蘭殘音不但活下來了,更而且……他們還殺盡九大高手!

    到底要高到什麽地步的武功才能做到?那是宇文洛一生的疑問。

    明華嚴、蘭殘音的真實武功到底可怖到何種地步?這是皇朝武林人一生的疑問。

    宇文洛為未能親睹而遺憾終身,可若他那一夜真的親臨其境,那其後一生定會活在噩夢之中!

    而雲無涯若能知其結果,他必不會派出他最為器重的“雲門九幽”,可他那時並不知道,從而再無挽迴!

    那一夜,月白星燦,冷風如刀。

    那一夜,荒山枯嶺,便為戰場。

    那一夜,有十一人在此生死相搏。

    可即算是曾領千軍萬馬縱橫沙場的大將若能見此情景,定會說,這十一人的戰場比那金戈鐵馬黃沙漫天戰鼓驚魂屍陳如山的戰場更為可怖!

    那不止是戰場,那還是修羅惡鬼的戰場!

    福喜娃娃已變身地獄無常,手中紅綾便是毒蛇的信便是無常的勾魂刀!

    蘭七玉扇揮開,那是彼岸綻放的忘川之花,美極的,領你前往黃泉之路!

    明二赤手空拳,可那雙手每一根手指每一片指甲都比世間任何神兵利器更鋒利!

    東溟絕學。

    無間之劍。

    梨塚傳人。

    那一夜,都在那荒山盡情展現!

    那一夜,冷月寒風中,綻放出世間最壯麗最慘烈的赤紅丹花!

    每個人,每一招,都是最快的、最狠的、最有效的!

    因為———

    強者活!弱者亡!

    所以———

    出招必是殘絕無迴!

    中招必是骨斷肉開血綻!

    絕無餘地!

    殺!殺!殺!

    紅綾橫掃狂卷,如天網撒開!

    福喜娃娃四麵攻來,那是地府索命厲鬼!

    玉扇揮揚,血花濺開!

    紫衣的人籠於血霧之中,唯有碧眸晶亮,如喋血妖魂!

    彈指劍氣,割喉穿額!

    素潔青衫已汙濁不堪,那人卻依容情淡雅,仿是君臨天下的魔尊!

    ……

    那一戰,從月明星亮到東方微紅。

    當

    所有的紅衣娃娃都絕息於地之時,明華嚴、蘭殘音依然站立著。

    蘭七紫衣已如爛布,人如血人,身無完膚,隻有臉依白如雪眸碧如潭唇紅如朱,模糊暗淡的天光裏,仿如地獄飄來的幽魂豔魄,無比懾人。

    明二青衫已不辯原色,盡為血紅,可即算如此,他依是容如冠玉,身如鬆竹,翩翩的如從修羅殿踏血而來。

    抬首環視,所有的對手都已倒地,明二公子優雅的歎一口氣,道:“太髒了,我要洗澡。”說完便倒地不起。

    “這就是養尊處優抱著琴棋書畫風花雪月與自小苦難抱著刀劍槍棍血雨腥風的差別。”蘭七看著先倒下的明二得意的一笑,然後身一軟,也倒下去了。

    那一夜,明華嚴、蘭殘音盡殺東溟九大絕頂高手。

    明華嚴傷十七處,殺四人。

    蘭殘音傷二十五處,殺五人。

    時光悄悄流逝,朝日升起,赤輝灑下,天地明亮,夾著鮮血腥味的風吹開了東溟荒山上新的一天。

    明二是被刺眼的陽光給刺醒了,睜開眼皮,緩緩起身,才發現自己剛才竟是和死屍臥在一處,不由嫌惡的皺起眉頭,移目四顧,盡是屍身與鮮血,入鼻皆是血腥之味,令得好潔的二公子直欲嘔吐。轉頭,不遠處,倒臥著蘭七,移步過去,卻見她依未有所覺,仿似沉眠般一動未動。可這裏二公子實不想再多呆片刻,且東溟島的人應該很快便會尋來,不宜久留。

    看了看一身血汙的蘭七,二公子收了手伸出了腳,踢了踢蘭七,“喂,起來。”

    奈何蘭七依未有所動。

    二公子目光一凝,然後彎腰,伸出一根手指,擱在蘭七脖子上,幾乎指尖才剛觸及蘭七肌膚,明二便心頭一震。指尖之下竟是滾燙非常!蘭七身中寒毒,這段時日來,明二多與她有接觸,每每皆是冷如寒冰,何曾有過這般炙熱的體溫。

    是因為那兩顆藥丸麽……

    明二起身,看著無知無覺沉睡著的蘭七,空濛的眸子迷迷蒙蒙的看不出情緒,半晌後,他歎一口氣,俯身,伸手抱起,離去。

    若妖孽就此沒了,那就前功盡棄了,不劃算。腦子裏鬥爭著時,二公子是如此一錘定音的。

    雖也是一身的傷,但未傷在要害,且都隻是皮肉傷,以明二的功夫,並不妨礙他抱著一人施展輕功,不多時,便離了荒山。山下一條河,明二沿著河往上走,果然源頭之處便是青山,水從山上流下,在

    山腳下匯成小潭,潭周圍山石密林環繞,看來頗是隱蔽。轉了一圈察看一番後,在一塊突出的山石下放下蘭七,三麵山石擋著,倒似一個天然的石洞了。明二放下了蘭七自己也虛脫般坐倒在地,昨夜一戰可謂此生最為吃力的一場,沒歇多久又抱著一人跑這麽遠,實是耗盡了氣力,此刻一身的傷都痛起來。

    休息了片刻,明二起身走至潭中,從頭到腳把自己清洗幹淨,雖則潭水冰冷,雖則傷口浸水更痛,但在二公子心中,一身的血腥髒汙更不能忍受些。洗完了,走上岸邊,打坐內息運轉一周,既舒解了周身疲勞,又順便烘幹了頭發衣衫,弄完了,便從懷中掏出藥瓶給傷口上藥。昨夜光顧著逃,包袱都丟了,幸好隨身攜帶的藥還在。上完了藥,走迴山石下,蘭七依閉目昏沉著。

    彎下腰察看,蘭七的臉又變迴了昨夜的慘白,全身都在微微發著抖,看來藥效已過,寒毒又發作了,再加上這一身的傷……若不施救,她是否就在沉眠中走向永久的寧靜?

    這般想著的時候,便見蘭七眼皮一動,接著是眼睫微微顫動,然後那雙眼眸緩緩睜開,露出一泓清清幽幽的碧水,仿如遠古深淵之底藏著的冰澗。那一刹那,明二仿佛間覺得心頭似乎悄然無聲的綻開了什麽,那麽柔軟的,令他茫然不知所措。

    那泓碧水有片刻的迷茫,輕輕一眨,漣漪泛開,仿似水曇綻開千瓣萬蕊,風華盛世不可言語。

    是曇花開?

    是心花開?

    “假仙,這迴是我贏了。”蘭七開口,那聲音輕而微啞。

    明二聞言隻是淡淡一笑。

    蘭七掙紮著坐起身來,這一動,便由不得一聲悶哼,才發現全身都仿佛被撕裂般痛不可當,而最嚴重的卻是體內那股寒氣已四處流竄,自身的內力此刻無法提起,已根本壓製不住了。

    明二看她一眼,道:“‘赤心無瑕’中者皆五內俱焚全身焦幹而死,本是至熱劇毒,你昨日吞食,倒是以毒攻毒正好壓製住你體內發作的寒毒,但其畢竟是毒,並不能真正解你體內的寒毒。”目光移向蘭七眉心,那裏已隱隱約約浮現一道紅線,“你現在體內不但有寒毒,更有‘赤心無瑕’的毒,而且……”

    “而且現在兩毒都要發作了。”蘭七接口道,依是那滿不在乎的模樣,似乎命在旦夕也無要緊。

    明二空濛的眸子落在蘭七麵上,未有言語。

    若不在乎生死,便不會有那等為求生可入地獄的狠絕,可有這

    麽強烈的生存欲望的人卻也可在今朝滿不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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