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前輩怎以個人相托,晚輩愚鈍,該曉以大義才是。”蘭七語氣裏有著幾分調笑。

    洺空隻是一笑,目光看著蘭七,甚有深意。“以七少心性,我若真來一番江湖大義,隻怕七少倒真要借這一股東風盡焚武林,若以你兄鳳裔為題,則七少更願傾東溟海水盡淹眾生。”

    “嗬嗬……”蘭七掩扇輕笑,碧眸燦亮,“本少此刻知道隨老頭為什麽如此憤恨前輩了,前輩這麽聰明,肯定讓他吃過不少的苦頭。”

    洺空依隻是微笑,“七少心意如何?”

    蘭七玉扇扣掌,碧眸斜睨明二,答道:“武林第一人的拜托呢,這讓本少很有麵子,本少應了。”

    “二公子呢?可願應承洺某?”洺空轉向明二。

    “晚輩應承。”明二答得十分爽快。

    “咦?”蘭七聞言倒是奇怪了,上看下看的打量著明二,“二公子那一堆的漂亮話哪去了?就這麽簡單的答應?這太不像二公子一貫的為人呀!”

    明二一臉溫文真誠的道:“在洺前輩麵前,就不必空言了。”轉眸看著蘭七,麵上的笑越發的雅逸,“況且七少都如此善心,又難得與七少有一迴攜手共進,在下豈能錯過了。”

    “是麽。”蘭七拖著長長的尾音。

    “當然。”明二淡然道。

    洺空看著兩人針鋒暗藏甚覺有趣,這樣的兩人是作永遠的對手或敵人,還是會成為一生知己?“兩位能答應,洺某便放心了。”

    “洺前輩是否對我們太過放心了呢?”蘭七迴首挑眉問道。

    “晚輩們年輕不知事,還需前輩多多指點才是。”明二也道。蘭七聞言不由側看看他,碧眸是隱隱浮起笑意,似笑他終於還是犯了老毛病,又開始說漂亮話了。

    “兩位之能,洺某英山之上早有見識,皇朝武林有你們,是……”洺空說至此忽地頓住。

    明二、蘭七皆看著他,神色間似等待,又似不以為然。是什麽?又是一番客套“是福氣”?

    “是要迎來它新的傳奇了。”

    洺空這一語大出兩人意料之外,不由皆是一怔。

    “將來,是有一番風雲變幻,還是有一則盛世華章,端看你們如何作為,但那也要留有皇朝江湖才可施為,無人則無江湖,放眼天下,不過區區己身,豈不太過無聊無趣了嗎?”洺空目注兩人悠然道來。

    兩人這一刻皆移眸深看洺

    空,半晌後,兩人同時自心底裏發出一聲感歎:“前輩誠然是武林第一人。”說完了,發現對方竟與自己說了同樣的話,頓時各自一僵,蘭七垂眸,明二抿唇。

    洺空看著兩人神色,心中了然,暗笑,這兩人無論是當對手還是朋友,總歸一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迴去罷,夜深了,也該歇了。”

    當下三人返身迴去。

    第二日,一大早,眾豪傑用過早餐便上船重新出發,蒼茫大海裏,除卻海水便是海鳥,東溟島在何方他們並不知曉,但出海至今,倒無人質問或退縮,這皆是因為有洺空在,有了他,眾人便等於有了主心骨,隻要跟隨他便可以了,他一定會帶著他們到達東溟島,他一定會帶著他們奪迴聖令!這一點,無人置疑!

    這是古往今來,領袖人物獨具的魅力。

    蘭七、明二無論武功、才智皆是此代最為出色的,同樣深受眾豪傑敬重。但之於蘭七更多的是一種對強者的敬畏,之於明二更多的是一種對仁者的敬愛,而論到令人從服的威望及眾心一致的擁戴,卻唯洺空。那是江湖二十多載來,他的為人行事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眾人給予他的信任與尊敬!

    不過宇文臨東倒是有一點小小疑惑。

    “洺兄,何以這船上一切你皆不過問?這船要是駛錯方向如何是好?”

    洺空聞言則反問道:“宇文兄,你我可知這東溟島在何方?”

    這下問住了宇文臨東,他確實不知道東溟島在何方。

    “昨日是東溟島之人主動出現,否則我們豈能這麽快見到。”洺空移眸看向左邊的大船上,船頭明二、蘭七難得的站於一處笑語平和,“或許他們……”

    “他們怎麽啦?”宇文臨東也望向那邊,這一望便發現小兒子不知什麽時候又跑那邊去了,頓時眉頭鎖了起來,哼,迴頭看不教訓那小子!

    洺空收迴目光望向前方,朝日高懸,金芒萬丈,海與天皆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壯麗無比。

    “宇文兄,這船隻、及操船、打理的人手等皆出自蘭、明兩家,自出海至今,你可曾見他兩人有對船上之事多加插手?未有主人吩咐,船已行然至今,昨日東溟來襲,船上一切無損,更無人員傷亡,足可知這些人也決非平庸之輩,所以我等又何需過問,其自知如何處置。”

    “但是……難道他們就能知道東溟島在何處不成?”宇文臨東問道。

    “昨日之前我不能肯定,但今日

    我能肯定他們能找到東溟島。”洺空道。

    “哦?”宇文臨東猶是有些不信。

    “昨日東溟島之人不是現身了麽。”洺空側首看著宇文臨東笑笑,笑中甚有深意。

    宇文臨東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道:“你是說跟著他們?可東溟島之人早已離去,這又如何做到?”

    “具體你我便不必知道了,我們隻要知道這船會領著我們去往東溟島便是。”洺空負手身後,遙望前方,天上雲蒸霞煮,海麵一一倒映,便仿似連成一體,無比的綺麗壯觀。

    “行事不著痕跡,這樣看來,這兩人倒實有些能處。”宇文臨東點頭讚賞。

    洺空聞言不由迴首看著宇文臨東,自也將他那一臉長者對晚輩的些許讚賞看在眼中,沉吟了片刻,才道:“宇文兄,莫要輕視了那兩人。”

    “嗯?”宇文臨東聞言不由看向洺空,見他一臉的鄭重之色,不由有些訝異。

    “宇文兄,這船上便是一個廚房雜役,其武功也在一流之上。”洺空再次掉轉頭放眼海天之際,“你莫要以為他們是晚輩便小看了兩人,明、蘭兩家在他們手中,已遠超武林任何一家一派,自然也包括我們風霧派。”

    若換一人如此對宇文臨東說話,怕不要得他一番恥笑與不服,但此刻說這一番話的人是洺空,所以宇文臨東聽得是一陣心驚肉跳。“洺兄,難道他們……將是武林之禍不成?”

    洺空一陣沉默,半晌後,才聽得他一聲模糊的低歎:“是福是禍,端在他們一念之間。”

    “這……”宇文臨東已有些擔心日後江湖安生了。

    洺空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宇文兄,萬事臨前自會有解決之法,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言罷,他便專心的賞起海天景色起來,而宇文臨東猶自一旁時憂時患著。

    那一日,到了中午,朗日忽的一點點藏進了雲間,本來明朗的天空竟漸漸陰了下來,眾豪傑還未覺怎樣,但蘭、明兩家的屬下卻一個個神色凝重起來,因為這是海上風雨來前的征兆。

    一名明家屬下的頭目走上船頭向明二稟告道:“二公子,天色不好,恐有風雨來襲,我們是繼續追東溟船蹤還是暫避?”

    明二與蘭七相看一眼後,道:“暫避。”

    “是。不過此去最近的島嶼也需得半日,若然不及,請公子做好準備。”頭目再道。

    “知道了,你去忙

    吧。”明二揮揮手。

    “是。”頭目退下。

    蘭七望了望陰沉的天色,道:“曾聽人說過,大海上最怕的便是暴風雨,那是任何人力也無法抗衡的災難。”

    “嗯。”明二點頭,“隻怕我們真要趕上這場災難了。”

    “真有那麽可怕嗎?”見明二、蘭七都一臉凝重,宇文洛不由好奇了,不能怪他,他從沒見識過海上的暴風雨,平日裏見著的雷電暴雨予他來說也沒啥可怕的。

    “洺前輩號稱武林第一人,也是天下武功最高者,但在這海上暴風雨前,也不堪一擊。你說可不可怕?”蘭七睨一眼宇文洛道。

    宇文洛聞言咋舌,忙不迭的點頭,“可怕!”

    “列兄,你要不要試試你的熾日刀?看看你的刀氣可不可以劈斷這暴風雨。”蘭七不懷好意的看向一旁靜默的列熾楓。

    列熾楓瞟他一眼,冷冷吐出一句:“你也可試試施展妖法看可不可以將這場暴風雨變沒了。”

    蘭七一噎。

    “哈哈……”宇文洛聞言笑出聲來,他實在想不到這個冷石似的列三爺竟然會堵蘭七少這麽一句。

    “很有趣嗎?”蘭七碧眸閃著妖異的光。

    宇文洛趕忙捂著嘴轉過身去,然後快步逃開。

    明二一旁看著,搖搖頭,轉身對著一旁大船上站著的洺空道:“洺前輩,等下恐有暴風雨來臨,非人力可抗,讓大家都去艙裏避避。”

    “也隻能如此。”洺空點頭。

    明二沉吟了片刻,再道:“若有萬一……練有‘龜息功’的在水中至少也可存活兩三天的。”

    “好,那邊船便拜托你們了。”洺空再次點點頭,轉身囑咐眾豪傑去了。

    這邊船上明二也囑咐了下去,有的人便趕緊迴艙,有的則依在船板上觀望,畢竟此刻風浪未起。

    船約莫行了一個時辰,天更暗沉了,灰蒙蒙的一片,風勢也越來越增強,眾豪傑差不多皆已迴艙,船板上隻餘洺空、鳳裔、宇文父子、寧朗、明二、蘭七、列熾楓等少數幾人還站著,若非他們運功沉身,估計已難站穩了。

    “看來暴風雨真要來了,都去艙裏吧。”洺空道一聲,最後看一眼對船的明二、蘭七,點點頭,便領頭迴艙了,鳳裔也跟在他身後進了艙。

    宇文臨東就要進艙之時,忽地想了起來,頓時快步走迴船頭,往對麵船叫道:“洛兒,你

    快過來!”本跟在他身後的宇文渢與寧朗見他重走迴船頭便也跟來了。

    這邊船上,列熾楓已進了艙,跟在他身後的宇文洛本也要進艙了,聽得宇文臨東這一聲唿喚,不由得停步,他身後跟著的明二、蘭七便也止步了,三人齊齊迴頭看向對麵船頭,便見著了宇文臨東伸長了脖子看向這邊,手使勁招著,“洛兒,你快過來!”

    此刻,風聲凜冽,大浪滔湧,可幾人依能清晰聽得宇文臨東那飽含焦急的聲音,那是父親對兒子的關懷。無論他有多不滿這個一無所長的兒子,但父子天性,於這危難即將來臨之刻,他想著他這武功低微的小兒子,他要將他帶在身邊護在身邊。

    “爹爹!”宇文洛心頭一熱,十多年的委屈與忽視,於此刻盡是煙消雲散,疾步走向船頭。

    身後蘭七望著船頭的那對父子,碧眸中閃過一絲恍然,便那樣站在艙門前看著。

    身旁的明二也未進艙,看看宇文父子,再看看怔怔看著的蘭七,唇角不由彎起一絲淺笑。

    “洛兒,你快到這邊來!”宇文臨東招手喚道。兒子當然隻有在自己身邊才不會有危險。

    “好,我就來!”

    宇文洛臉上笑開了花,足下一運力,當下便往對船躍去,此刻兩船不過相隔兩丈之距,以他的三流輕功,還是可以躍過去的,眼看著即要落到船頭,不想海麵一個大浪湧來,頓時將那船推開了丈許,宇文洛足下便落空,啊的一聲驚叫,直往海裏掉去,船頭離他最近的寧朗想也沒想便往前撲去,一把抓住了宇文洛的手,卻忘了自身。撲通!兩個人全落進了海裏。

    “洛兒!”

    “五弟!”

    “寧朗!”

    又一個大浪湧來,船劇烈的搖晃著,將宇文渢摔個踉蹌,手一抓船欄才算站穩,宇文臨東則撲向船欄,哪裏還看得到宇文洛、寧朗的人影,不由驚恐大叫:“洛兒!寧朗!”

    一道紫影劃過眼前,直往船尾掠去,撲通一聲躍進了海裏,攸忽間便見著蘭七露出海麵,手中拽著寧朗,寧朗手中緊緊拽著宇文洛,隻是此刻風浪更急,三人海中沉沉浮浮,怎麽也靠近不了船。

    宇文渢奔至船尾,手一揮,甩出長鞭,“抓住!”

    蘭七奮力一躍,浮起海麵,左手一伸,抓住了長鞭末稍。宇文渢奮力想將三人拉近,奈何三人加一起極重,更兼在水裏,又有風浪相阻,絲毫無功。

    明二此刻也掠至了

    船尾,看著海中三人一時也是毫無辦法。

    “渢兒!”宇文臨東反應過來也往船尾奔來,猛地一陣強勁的海風襲來,隻吹得他東倒西歪,再難移動半步,不由得又急又恐,隻是大聲叫道,“渢兒,你要抓住!為父來了!”

    宇文渢左手抓欄,右手抓鞭,狂風中咬緊牙關極力支撐。

    “你抓牢了!”蘭七大喝一聲,左手猛然一拽,借這一拽之力,右手集全部功力猛然甩出,嗖的將寧朗、宇文洛甩上船去,砰的一聲兩人撞在般板上,頭破血流,暈死過去,卻總算是迴船上了。緊接著隻聽得哢嚓木裂之聲,宇文渢抓住的船欄終不敵巨力,斷開了,而海中蘭七正緊拽長鞭要奮力躍起,於是宇文渢便被這一股力扯向了大海。

    “渢兒!”宇文臨東大吼一聲,徒然伸手,卻抓不住愛子一片衣角,“渢兒!”

    “接著!”猛聽得蘭七一聲厲喝,海中再次甩出一人,“本少可不欠人情!”隨著這一聲,宇文渢落在了船板上。

    “渢兒!”宇文臨東抓住宇文渢悲喜交加。

    海裏,蘭七此刻已有些力竭,風浪又要襲來,眼角瞟著一道青影,當下想也不想,手中長鞭迅猛甩出,纏牢,抓緊。

    “二公子!”

    隱約聽得有人驚叫,蘭七不由心頭冷笑一聲,竟拖住了這假仙了嗎?

    明二被長鞭纏了個措手不及,再加強風撲卷,頓時被扯出了船欄,幸他反應迅速,右手一探,抓住了船欄,才未摔下去,卻已吊在了半空中,正慶幸著時,卻聽得船欄發出嘎嘎之聲,知是船欄將斷,當下移眸往海中望去,眸中神色奇異,左手手指搭上了長鞭。

    海中蘭七一看明二動作,豈有不知其意之理,唇角浮起一起譏笑,手下聚最後餘力,猛然一扯。哼!想斷鞭棄本少嗎?本少若不能活,豈能讓你這假仙獨存!

    哢嚓聲響,船欄斷裂,明二被長鞭之力扯入海中,一個大浪卷來,頓將兩人淹沒。

    “宇文兄,出什麽事了?”洺空的聲音傳來。外邊風嘶浪吼,艙裏本難聽到聲音,但洺空功力深厚,隱約聽得了宇文臨東的恐叫,不由出艙查看。

    “二公子和七少……”宇文臨東指著海裏。

    “他們都沉到海裏了。”宇文渢臉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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