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空拍去,看似輕飄飄的,卻已有幾名高手不是被迫迴船上,便是被拍落海裏。

    當下船上眾豪傑皆紛紛出手。

    宇文渢的長鞭如蛇出洞,迎頭便是辣招。

    梅鴻冥的暗器灑出,如利雨劃下。

    秋橫波袖中飛出銀光,花扶疏雙手短劍在握,金闕樓拂塵如絲網,商憑寒長劍無情,艾無影仗著極好的輕功直飛半空應敵,宇文臨東左鞭右掌……

    船人眾人紛紛使出招數招唿著這些不請自來、不發一言即動手的敵人。

    也有一些,不由自主的觀望著另一邊的蘭七、明二、列熾楓,當看到三人一招即殺盡所有刀手時,有的已忍不住失聲叫喊,“那些人……竟然都死了!”那聲音裏竟是恐懼多於震驚。

    “將船駛過去!”洺空百忙中瞟一眼然後吩咐道。

    “是。”

    於是船往小島駛去,而船上的人一邊抵擋著那些高手,一邊紛紛躍向岸邊。

    在茫茫海中,在左搖右晃的船上,於他們這些陸地高手來說十分不利,但腳踏實地之時,卻是鹿死誰手猶未知。

    列熾楓在距島上那人三丈之處停步。

    蘭七與明二除去了海中所有刀手,抬步登岸。

    仿佛隻是隨意一迴首,蘭七眼角忽瞄到了船上的寧朗。

    船上大多數的人已躍至海中往小島奔來,還有少數的依在船上阻擋那些高手,以讓前邊上岸的無後顧之憂,寧朗便在其中。但見他銀槍在手,麵對那些高手,依是劍式槍招使得揮灑自如,再看片刻,便看出了微妙,其他人無論是眾豪傑還是那些紛湧而至的高手皆是出手無情,唯他卻招招隻製人穴道,全無殺招,也未見一人傷於槍下。

    “二公子,今日這一戰避無可避,你如何打算?”蘭七忽停步相問。

    明二停步,迴首,與他一起望向海麵情形,片刻後便凝起了眉頭,“我們隻有三百人,而此刻看來,他們人數更勝於我們。”

    “不但人數遠勝,其武功也不弱。”

    “如此下去,即算最後我們能勝,那也會歿去一半,慘勝比敗更不如。”

    “嗯,有理。”蘭七點頭,“而且,當著我們的麵殺我們同路的人,這實在很失麵子。”

    “看來要速戰速決才是好。”明二沉吟著。

    “所以……”蘭七側首看他。

    明

    二看看後方列熾楓那邊,又看看前方海上的纏鬥,最後側首看著蘭七,麵上是淡雅如蓮的微笑,“擒賊先擒王,殺雞則儆猴。”

    “嗬嗬……”蘭七掩扇輕笑,看著一臉雅笑的明二公子,“二公子與本少倒是想到一塊去了,你說……”身子微微靠近,仿是悄言耳語般輕聲道,“這仙、妖是不是本就同源呢?世人永遠都看不清,隻知一味的敬……畏……呢。”離得近,便看得更清,那雙碧色眸子仿似浸在清水裏的兩枚碧玉,剔透盈潤的,因笑便漾起輕波,一蕩一蕩的晃得明二心神也跟著一蕩。

    妖孽惑人!

    明二轉首移眸,暗斂心神,道:“鳳裔兄與寧朗皆在船上,想來七少甚是擔心,那這殺雞儆猴之事便拜托七少罷。”

    蘭七玉扇一合,搖頭歎道:“仙就是虛呀,怎麽,二公子怕殺人太多壞了‘謫仙’名聲嗎?不過……”碧眸中泛起邪氣,“這殺人放血才符合本少‘碧妖’之名!”

    明二一笑,“那就如此了。”

    言罷,轉身提氣,往島上飛去。

    假仙!蘭七暗中嘀咕一聲,提氣飛身,直往船上掠去。

    寧朗正一人應付著兩名高手,這兩人乃是使劍,配合默契,劍術精妙,寧朗已有些左右難支,驀地側旁遞過一柄白玉扇,隻是輕輕劃過,帶起一縷微風,溫柔纏綿的,還未會意過來,兩道血線濺開,那兩名高手便已倒地不起。

    呆呆轉頭,便見蘭七迴扇輕輕一旋,扇上的血漬如雨珠灑落船板,玉扇重如白雪無瑕。“寧朗,對於敵人,該出招無情!”

    “你……”

    “以你這樣,遲早流自己的血!”蘭七唇角彎出一抹笑,身形一動,已如鬼魅飄走,獨留寧朗呆呆的看著。

    小島上,明二已飛身落於列熾楓身旁。

    列熾楓對於他的到來似乎毫無所覺,冷星似的眸子緊緊盯住對麵之人。

    那是一個年輕人,約莫二十六、七的年紀,身形欣長瘦削,容貌英俊,眉間更有一份王侯世家的雍容,一雙眸子看人極有威勢,一直立於巨石之上未曾動過分毫,似是一個等著臣民來參拜的帝王。

    隻一眼,明二便知列熾楓何以未動。這是一名絕世高手,功力神氣已至含而不露收放自如之境,以列熾楓這等好武之人,當是要與之真正一決!

    “列兄,大局為重,此刻容不得你單人相拚,不是在下便是七少,你可選其一聯手。”明二淡淡

    一語落下,腳下已抬步,看似從容平緩,卻眨眼間已近那人。

    “在下天州明華嚴。”悠然揚聲,並指點出。

    “東溟雲無涯。”低沉一語,那人伸出了掌。

    “列熾楓!”冷冷一聲,熾日刀已挾浩翰之勢淩空掃來。

    指風如劍,掌力如山,刀勢如海,三道人影半空相交,纏鬥一處。

    蘭七飄身立於船艙頂上,高高俯視著。

    “你們都是東溟島之人麽?”淡笑如風,音清惑人,卻是聞者生怖,那雙碧眸平靜的掃過船,掃過那些高手,最後落向茫茫大海,“本少殺人,不喜殺無名之輩,否則日後閻王殿不好記功!所以……報上你們的來頭。”這一語極淡,卻如金鼓重捶,令每一個人心頭震動。

    一時所有人皆有片刻怔神,手下便緩了緩,不由自主的望向高高玉立的紫衣人,卻無人出聲。

    “嗬嗬……”淺淺一笑,仿若桃開,白玉扇緩緩遮上容顏,三月春色盡在墨羽碧波間。“既然如此,那便記住取你們性命的是蘭七!”

    每一字皆如寒珠落下,無論海上,無論島上,人人皆清晰入耳。

    在那一語落盡之時,紫影動了,仿是一道幽魂,輕飄飄的遊逸而過,然後血線濺開,屍身橫陳!白玉扇輕輕拂來,拂起春日的柔情暖意,吹開了千樹萬樹梨花,雪華瓊姿的綻在血色裏,清豔的絕美的帶來地獄森寒!

    紫影飄過之處,必有血灑、人亡!

    其實,那也隻是人眨眼十次的功夫,大船之上已倒下十二具墨藍屍首。

    所有人皆停了手。

    那些墨藍高手一步步後退,無比畏懼的看著那個紫衣人,看著他淡笑風流玉扇輕劃,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倒在他的腳下,看著他禦風飄來……

    “啊!”

    腥風血雨裏不知是誰無法抑製的驚吼出聲,然後有人摔進了海裏,有人飛遁而去,還有人癡呆而立。

    那艘船上已再無一個墨藍高手。

    “寧朗,你看,這才是江湖。”

    血泊裏,屍首間,那人迴首微笑,紫衣玉容,扇白如雪。

    美,很美,卻美得如此可怖!

    那是地獄走來的噬血修羅,帶著衝天的煞氣與殺氣。

    碧妖……原來真是妖魂無情!

    那一刻,無論是敵是友,所有人皆如此想。

    “你……殺了他們?”寧朗不敢置信的看著那一船的屍身,“你把他們……全殺了……”這麽多的人,這麽多的生命卻在頃刻間死於他手!

    “當然。”蘭七答得輕描淡寫。

    寧朗再無言,隻是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明明白白的不讚同,還有一些看不透的東西。

    這孩子這般煞氣殺心,如此不留餘地……洺空憂心的看著蘭七,側首,兩丈外鳳裔正怔怔的看著,然後緩緩低首垂眸,不露一絲情緒。

    “這七少……太狠了。”身後傳來宇文臨東的低語,“洺空兄,如此人,隻怕非武林之福。”

    “要有那樣的武功,才能做到這種地步。”宇文渢看著那不染半點血的白玉扇抿緊了唇。

    “渢兒,你可不許存這樣的心思。”宇文臨東立馬告誡,“咱們世家俠義,可不能這般狠辣!”

    “他是為著震懾對手。”洺空歎息出聲。

    確實,當船上十多人在頃刻間皆死於蘭七手下時,不但那些墨藍高手畏懼不已,紛紛退迴己船,便是眾英豪也心底發怵,人人避讓。

    “這麽重的殺氣……要有多狠的心性。”秋橫波由不得心驚。俠道之人不該如此濫殺。

    “所以他才會被稱為‘妖’吧。”一旁的花扶疏則道。

    船此刻已靠岸,船上的人紛紛躍上了小島,當目睹到島上三人決鬥之時,由不得又是心神一震。

    半空之中,三道人影時合時分,迅疾無比,已無法看清人看清招數,唯一能見的便是列熾楓的熾日刀揮出之時有若黑電劃過,刀光炫目氣勢無匹,令觀者色變。指力、掌風、刀氣縱橫交錯,巨石盡碎,草木盡折,十丈以內無人能靠近。

    “能擋在下與列兄聯手十招,放眼天下,屈指可數。”

    隻聽得明二淡淡一語,半空中一聲劍鳴,人人仿覺有劍氣破空,緊接著便聽得一聲忍痛的悶哼,然後三道人影分開,青影、黑影飄然落地,墨藍身影卻若斷線風箏被風吹著送往海麵,眼看著即要落入海中,那人卻抬掌拍在一塊礁石上,淩空借力,身形一轉便往船上飛去。

    那時,蘭七玉扇輕搖,正悠然飄往別一艘船。

    “今日本少心情好,都送你們去閻王殿品品茶吧。”

    妖邪淡笑,白玉扇遞出,又將勾魂一縷,身後卻猛然掌風襲來,側身,迴扇,左袖一揮,掌風袖力相交,將兩人各自彈開丈遠。

    蘭七站定後抬眸望過,便見一道欣長身影筆直立於對麵,卻臉色青白,顯見已受內傷,且肩頭滲著血。嗬,那假仙終於出手了嗎?不由得便綻顏笑道:“閣下在二公子與列三聯手之下竟然沒有死,誠然了得。”

    雲無涯目光掃過船上那些倒下的墨藍屍首,目光一縮,抬首看向蘭七,有瞬間的怔愣,但瞬間眼中便湧現銳芒。“閣下頃刻間殺這麽多人,一樣了得!”

    “這不都是你們自己送上來的嗎?”蘭七一派雲淡風清。

    雲無涯看著一身煞氣殺意的蘭七,不知怎的,心頭忽生出疲倦之意。

    “閣下是東溟島之人?”蘭七問道。

    “在下東溟雲無涯。”雲無涯沉聲道。

    “為什麽?”蘭七側首,似一個好奇的孩子,神態間竟罕有的帶出一絲天真之態。

    二十、妖魂無情(下)

    英山奪令,東溟海中屠殺,這一切是為著什麽?

    雲無涯卻不答,隻是看著船板上的鮮血與屬下的屍身,再抬眸看著蘭七,“今日之仇在下記住了。”手一揮,所有東溟島人便負屍躍迴來時船上。

    “三千血仇閣下也記住罷。”蘭七搖著玉扇渾不在意。

    雲無涯躍迴己船,遙望島上,道:“諸位貴客來到東溟,在下本是前來‘迎接’的,可此刻看來,還是請諸位自行至東溟為妥。”

    “嗬……”蘭七笑,“閣下這待客之道實不怎麽樣,所以等我們到了貴島之時,閣下千萬不要怪我們這些客人無禮。”

    “在下便在東溟島恭候諸位。”雲無涯領著東溟島人離去。

    四艘大船如箭飛去,雲無涯矗於船頭,遙望越來越遠的小島。

    “少主,我們此次便這樣無功而返嗎?”有屬下請示雲無涯。

    “無妨。”雲無涯擺擺手示意其下去,“他們總會要去島上的,不過是換一種方式罷。”

    “少主,您受傷了,請迴艙讓屬下為你治傷。”有屬下上前道。

    雲無涯低頭看著肩上的傷,撫上悶痛的胸口。想不到,皇朝武林三公子的武功竟高至如此地步,而且與所查得到的完全不一樣,還有那個洺空,號稱第一人,卻不顯山不露水,這一次的三百人更勝上次的三千人!不過……那又如何呢,東溟島等著他們,數百年的籌劃等待,一切早已注定!

    “少主……”屬下見其不動有些憂心。

    雲無涯擺擺手,往船艙走去。

    蘭七望著漸漸遠去的東溟船隻,臉上的笑慢慢收斂,碧眸中浮現凝重,放鬆了心神,頓感倦意,剛才實是大耗功力。

    迴轉身,船上之人皆已差不多上島了,餘下的人無不是又驚又懼的望著他,當下搖扇一笑,自顧飛身上了小島。

    待所有人上了島,洺空與眾人商議,天色已不早,今日便在此島上歇息。許久不曾踏上實地,船上已晃得眾人頭暈骨軟的,因此一致同意。於是,眾豪傑從船上搬了食物器具在島上生火做飯,又許多的人紮帳安營,待一切弄妥,日漸西落,黃昏已至。

    用過晚餐,夕輝便斂盡了最後的光芒,夜幕徐徐遮下,天地沉暗。眾人燃起了許多篝火,圍火而坐,飲灑談話,倒也熱鬧,慢慢的話題便轉至今日一戰,聊起了明二、蘭七、列熾楓的武功,一個個敬佩之餘更生懼意,特別是蘭七大開殺戒令人想起便膽寒。

    當然,也有一些不愛熱鬧的便另覓靜地獨處,比如列熾楓抱刀立於海邊礁石之上,一輪明月升起,海風吹拂,便如一幅靜默的山水畫,眾人隻能遠望,卻不敢接近,隻因列三爺周身皆散發著“生人勿擾”的凜冽氣勢。明二則獨自漫步至一邊海岸,靜望海麵波瀾。而蘭七卻遠離眾人,尋了一棵高樹,躍上樹梢,倚靠枝幹上,仰望星月。

    寧朗本與洺空、宇文父子、鳳裔等人坐於一處,隻是眼光忍不住四處尋視,當看著遠處蘭七仰臥樹梢時,便有些坐不住了,看宇文父子、洺空等正談著話,悄悄走開了。

    一彎新月高高懸於天幕,星子稀疏閃耀,耳邊陣陣海浪聲,海風吹拂著,拂得樹梢搖晃,仿如置身於搖籃,沉靜的安祥的綿軟的,令人欲醉。

    很久不曾這般靜看星月,也很久不曾有過如此感受,蘭七輕輕合上碧眸,唇際微彎,一抹極淡的極淨的笑意浮起,淺淺的銀輝裏,輕晃的樹梢上,那笑恁地透著幾分蒼涼。

    耳邊聽得有輕悄的腳步聲,睜眸看去,寧朗正立於樹下,仰首看著。

    “上來。”蘭七招招手。

    寧朗一愣,然後反應過來,心頭便輕快起來,足下一點,身形躍起,雖談不上什麽身法灑逸,但至少是穩穩當當的落在了樹梢上,未曾枝折。

    “坐。”蘭七玉扇指著一旁的樹幹。

    寧朗乖乖坐下。

    樹在風中搖晃著,人在樹梢上搖晃著,海浪輕輕拍著海岸奏著陣陣濤聲,星與月

    在天上眨著眼偷看,看著樹上那並坐的兩人,紫衣的閉眸假寐,藍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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