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來,一道纖長的白色人影悠然而出,長發輕挽,白衣輕束,了無修飾,仿如梨花林中走出的花仙,盡得天地靈秀,還兼一份滲骨的妖異。

    那是第一次看到蘭七穿白衣,明明素潔之色,她穿來卻比金裳玉衣更明燦,遙遙站在那裏,竹樓簡樸,梨花淡白,冷月如霜,明明是清寒雅絕,卻因她,皆染一層華光豔輝,碧眸顧盼間,月色也妖嬈。

    隨輕寒目光掃過三人,宇文洛眼中是驚豔是癡呆,寧朗眼中是癡迷是沉淪,而明二……那雙眼睛中有一刹那的光芒閃現,卻瞬息沒去,無法看出任何情緒,清澈卻又空濛,如晨間湖水籠有輕霧,再看,不過迷惑了自己。

    “寧朗。”蘭七飄然走近,微微綻笑,玉扇緩緩搖開一點一點遮顏,隻露一雙碧眸漾著映月的春波盈盈看著寧朗,“我是不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宇文洛迴魂,心頭暗歎:橫波秋色、扶疏天韻此刻想來竟是了無顏色。

    寧朗癡癡看著,紅著臉很老實的點點頭。

    “還是寧朗對我好。”蘭七一合玉扇滿意的笑笑。

    “你們三個迴竹樓去。”隨輕寒忽然道,目光掃過明、寧、宇文,“不要往外偷窺一眼,否則本教主必挖你們雙目!”

    那一語平淡卻盡顯狷介霸道,明二隻是笑笑便轉身走迴竹樓,宇文洛如被臨頭潑下一盆冷水呆在那不肯動,寧朗愣了愣,然後扯著宇文洛往竹樓走。

    待三人走迴竹樓關了門,才聽得隨輕寒道:“終於可以見到未明了。”

    “隨老頭,你這樣的人虧得師傅能容忍,若換成我,你早該化成灰了。”蘭七的聲音聽不出是真是假。

    “本教主不願未明眼中有他人,也不願他人看到未明,本教主是邪妄成性人見懼之,但本教主自問坦蕩無偽,比之那些所謂君子卻要好百倍。”隨輕寒的聲音裏盡是狂妄自負。

    “唉。”隻聞得蘭七一聲歎氣,然後悠悠揚聲喚道,“師傅。”

    竹樓外一片靜寂,竹樓內宇文洛來迴走動,眼睛不死心的盯著那扇關著的竹門。

    片刻後,一個聲音響起,“你來了。”

    那聲音,好似冰珠落在冰澗上,那樣的潔淨無垢,那樣的清越動聽,卻是那樣的冰冷無溫,竹樓內三人聽得皆是全身一涼,如酷日之下忽浸寒潭,雖冷,卻是瞬間清神、舒心。

    東未明!三人心神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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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聲音已足讓人想象其清美之華冷芳之韻,樓內三人雖不曾得見其容,但這一刻卻已從心底折服,若這樣的人不算佳人,那天下哪裏還能有更佳之人。

    “弟子拜見師傅。”蘭七的聲音盡褪妖邪,是從未有過的淨澈、恭敬。

    宇文洛哪裏還忍得住,踮起腳尖便往門邊走去,想從門縫裏悄悄看一眼,隻是腳步才一抬,一縷指風從身後拂來,他全身一麻,再也動彈不得。

    “明大哥……”宇文洛僵著脖子喚道。這屋裏會點住他穴道的隻有明二,寧朗是不可能會有這份心思的。

    “你難道沒有聽進隨教主之言嗎?”明二的聲音溫和而認真,“他會真的挖你雙目,七少也不能救你。”

    聽得明二如此鄭重的語氣,宇文洛不由身子一抖,此刻方信了那句“挖目”之言非恐嚇。

    “大哥,隨教主說了我們不可以看,那我們就不要看好了。”寧朗勸道。他覺得看不看東未明都沒什麽的,如果隻是因為美人好看的話,秋橫波、花扶疏便很好看了,而蘭七……這世上難道還會有人勝過她嗎?

    “可是……東未明……”宇文洛心裏萬分不甘。

    “這二十多年來天下又有幾人見過東未明,你已離她這麽近,便惜此緣份,何必強求。”明二平淡的道。

    “唉……”宇文洛歎氣一聲,卻無可奈何,隻有尖著耳朵聽樓外的談話。

    “好些年不見,你長得這麽高了。”東未明的聲音依是冰涼涼的,不冷漠但也絕不溫情,似乎是視世間一切皆若草木。

    “弟子能活至今日乃是師傅之恩。”蘭七的聲音依然恭敬,令樓內的人甚是想知道她臉上此刻會是何種神情。

    “你我能相遇,不過是上蒼之意。”東未明語氣淡淡的,“你能到這裏來,可見你武功進展不錯。”

    “弟子一日也不敢懈怠。”

    “那很好,外麵的人醜惡者居多,你武功能有所成,才能護得了自己。”

    “未明,她才用不著你關心,外麵多的是怕她的人。”

    一旁的隨輕寒插嘴道,那聲音卻是如春日的水,又軟又柔,樓內三人實不敢將這聲音和先前那狷介猖狂的魔教之主聯係在一起。

    “未明,你已經兩月零一十七天沒有來看我了,你不知我多想你,你看我頭發又白了許多。”

    隨輕寒又道,那語氣卻似個孩子得不到重視般的委屈,令樓內的三人由不得打起冷顫。

    “那我們明年再見罷。”東未明的聲音冷淡得不見一絲情緒,“我想看看你頭發全白的樣子,一定和這梨花一樣好看。”

    “啊?”隨輕寒一聲慘唿,“不要!未明,我不要頭發變白!”

    “你看這梨花多美,潔白無瑕。”東未明無動於衷。

    “不要!未明,我不要變老變醜,那樣我便配不上你了。”隨輕寒的聲音漸低漸癡,足見其情深,“未明,你一直這麽年輕這麽美,我也要和你一樣,這樣我們才是世上最完美的一對佳偶。”

    “隨輕寒。”東未明語調未變,可這一刻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的不悅,由不得的便心底沉重,為她的不歡而憂愁。

    “未明……”隨輕寒更是放低了聲音。

    “我們明年再見罷。”東未明輕飄飄一語。

    “未明!”隨輕寒的聲音裏透著惶然焦急。

    “你踏過池塘,我們便永生不見。”東未明的聲音已顯得有些遙遠,想來已離去了。

    “哈哈哈……”蘭七肆無忌憚的笑聲傳來,“隨老頭啊隨老頭,你叫我如何能不笑你啊,這麽愚笨的模樣,師傅怎麽會喜歡你?換作我,也願意喜歡那……”

    “閉嘴!”這一刻隨輕寒的聲音冷氣煞氣盡現,“本教主會比他差?哼!”

    “隨老頭,你知道你現在這模樣叫什麽嗎?”蘭七依舊笑得張狂,“叫‘惱羞成怒’!哈哈……你們快出來看看。”

    有得蘭七這一聲,早就忍得萬分難受宇文洛當下第一個衝出竹樓,不過他不是去看隨輕寒的臉色,而是隔著池塘伸長脖子望向梨花林深處,但盼能見到一個背影也是好的,奈何,除了冷月梨花晚風外,再無其它。

    “唉!一門之隔,竟讓我與天下第一美人緣鏗一麵!”宇文洛扼腕歎息,轉頭,看向隨輕寒的目光便有些怨氣了。

    寧朗也跟著往那邊梨花林瞅了瞅,但也隻是瞅了瞅便轉迴頭落在了蘭七身上,可看了幾眼後,便頭一低不再看了,花影裏,那身影便也有幾分模糊。

    “宇文洛。”蘭七移步走近,手一抬落在他肩上,玉扇挑起他的下巴將之轉向自己,臉緩緩靠近,低柔的蠱惑的問道,“難道我不是天下第一美人?”

    宇文洛看著那張妖美絕倫的臉,看著那雙住著勾魂妖的碧眸,心頭巨

    跳,一把彈跳開,轉過身閉著眼睛連連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哈……宇文洛,你要出家做和尚嗎?”蘭七看著他的反應有些好笑。

    “我不是要出家,我是在驅邪。”宇文洛閉著眼答道。

    “嗯?”蘭七的聲音沉了那麽半分,傳入宇文洛耳中便覺得萬分危險,頭頂一麻,背上冒出一串冷汗,趕忙轉身咧嘴一笑,“我是說,我在請求佛祖驅除我心頭的邪念。”

    “是嗎?”蘭七一笑,碧眸一直盯著宇文洛,盯得他全身發冷、僵硬。

    那邊,明二緩緩踱步而來,臉上淡淡的笑,眉目靜雅,月色梨花下,直如仙人臨凡。

    “你這模樣真叫本教主生厭。”隨輕寒眯起黑眸看著梨花雪下那道青色身影,寒光綻起,心頭生出一絲殺意。

    明二不怒不懼,目光悠悠望向池塘對麵,道:“東未明前輩當年容傾天下,在下隻聞其音已深感名不虛傳,難怪隨教主數十年一心如初。”目光轉而看向隨輕寒,“也難怪江湖至今念念不忘。”

    隨輕寒縱橫江湖數十載,向來唯我獨尊,卻在那一眼之下,血脈沸騰,仿若年輕之時初逢勁敵的激動,卻又是心神一寒,似乎這幾十年來的恩恩怨怨都被那雙朦朧的眼眸看得一清二楚無所遁形!

    半晌後,隨輕寒才緩緩開口道:“當年,他在你這個年紀時也沒有你這等氣勢。”目光瞟一眼蘭七,“這江湖又該熱鬧了。”

    這一句話說出,恍惚間忽然覺得自己真的老了,昔日的壯誌雄心英風豪氣早已離得很遠了,梨花塚裏無止境的陪伴與等待,是心中之願,卻也是此生之無奈。

    轉過身,目光遙遙落向對麵,重重梨雪之下是一片清寒靜寂的花影。

    未明,在我死前,可能得我所想?

    明二看著這一代人傑臉上浮起的那一絲惘然與落寞,眉峰微動,眸中閃過一絲思緒。身為魔教之主、立於天下武林至高之處的“璧月尊主”,唿風喚雨之人,卻拋開所有,隻是守在這梨花林中,隻是伴著這樣一個冷情女子,隻是一個無望的等待,這是為什麽?情,真能叫人無怨無悔?可,即算如他,即算做到極至,不也隻得這麽一個果嗎?

    沒有同等的迴報,所有的付出與努力便是愚行!

    驀地,隨輕寒冷喝一聲:“什麽人敢偷入梨花塚!”

    “我光明正大走來,豈能說是‘偷入’。”一個平和悠然

    的聲音傳來,甚是耳熟,幾人由不得全都轉頭望去,而隨輕寒瞬即變了臉色,咬牙道:“是你!”

    “是我。”隨著這一聲,兩道白色人影分花拂樹施然行來,正是洺空與鳳裔。

    “是洺前輩!”宇文洛驚喜的叫道,抬步便上前去。

    身後明二、寧朗也含笑相迎。

    洺空一見他們,也有些驚異,但看到蘭七時便了然於心,“原來你們都在這裏。”

    “想不到洺掌門也來了。”蘭七移步,目光看到鳳裔,微微一笑,“哥哥也來了。”

    洺空不愧是武林高人,看蘭七一身女裝倒也沒露出太大的驚訝,隻是微笑道:“你這模樣更好看些。”

    鳳裔抬眸看她一眼,白衣玉顏風華綺麗,眼光閃動,欲語卻止,很快移開目光,垂下眼簾靜立於洺空身後。

    隨輕寒目光落在鳳裔身上,閃現一絲異色,再看向蘭七,唇一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也隻是平淡的移開目光。

    “原來隨教主與洺前輩是朋友啊!”宇文洛眼裏閃著光。“蘭因令主、璧月尊主”竟然是朋友?這絕對是令武林震驚的消息!

    “什麽朋友?”隨輕寒眼神一冷,“是死敵!”

    呃?宇文洛一愣,他先頭說的極為討厭的死敵便是洺空?轉頭看向洺空,卻不見他有任何憤怒與不滿。

    “多年不見,隨兄別來無恙。”洺空目光轉向隨輕寒。

    “別來無恙?”隨輕寒哼一聲,斜睨著洺空,“若不是你,本教主與未明又豈會至此!”

    或許是“未明”這個名字擊中了洺空,他瀟灑悠然的神情瞬時一變,眼中閃過刹那的鋒芒,半晌後,他才道:“那我與未明有今日又豈不是拜隨兄所賜?”聲音平淡卻極其低沉。

    隨輕寒聞言橫眉,“明明是本教主先遇到未明的!”

    洺空眉頭聳動,“難道未明當年也是先鍾情隨兄嗎?”

    隨輕寒瞪目,“她喜歡的當然是我!”

    洺空目中漸漸浮起一絲無奈,臉上一抹苦笑,沉沉的歎道:“你我此刻爭論這些有何意義?我和未明相知卻要相忘,你與未明相守卻不得相親,幾十年了不過如此,你我再爭又能如何?”

    隨輕寒聞言怔了怔,然後臉上慢慢浮起澀意,喃喃道:“若不是你……若沒有你……”

    洺空卻不再理會他,目光轉而望向那片梨花林,有濃情有輕

    愁,“這麽多年沒見,不知未明如何了……”

    “你不許見她!”隨輕寒迴神喝道。

    可洺空聽而不聞,抬步踏上木橋,跨過池塘,直往那邊梨花林深處走去。

    “你給我迴來!”隨輕寒飛身追上,可最後卻是跟著他一起去了。

    “哈!可給他找著機會了!”身後蘭七笑道。

    “我們也去看看……沒事吧?”宇文洛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邊。

    “如果你不想要小命了,可以試試。”蘭七搖著玉扇笑得妖邪。

    宇文洛聞言作罷,轉頭見寧朗安靜的站在花影下,明二淡笑的看著前方,鳳裔垂眸看著地麵,蘭七玉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碧眸四處轉悠著就是不看鳳裔,心中一動,道:“七少,我們今晚在這裏住下嗎?”

    “當然,不過自己去竹樓找住的地方,別指望隨老頭懂待客之道。”

    “這樣啊,那寧朗我們去看看,要不要整理打掃下。”宇文洛招唿著寧朗,至於明二,他想他是何等通透的人,豈要別人提點。

    果然,明二也道:“此樓經隨教主之手,甚多不凡之處,我也想細看一番,或能學得一二。”

    當下三人往竹樓走去,經過鳳裔身前時,寧朗忽停步,看著他,問道:“鳳裔大哥,你是男子嗎?”

    鳳裔一怔,抬眸看著麵前的少年,那張麵容微黑卻朗淨無垢,那雙圓圓的眼睛極亮也極清,不由得答道:“是的。”

    “那你叫蘭鳳裔,不叫蘭殘音是嗎?”寧朗眉頭展開再問道。

    “是的。”鳳裔漠然的眼中淡淡升起一點溫情。

    “那就好。”寧朗得到迴答放心的笑了。

    看著那張笑臉,鳳裔有一瞬間失神。這樣純真無垢的笑,他們已經永遠失去了!

    待三人離去,梨花林裏一片靜寂。

    蘭七站在這邊,鳳裔站在那邊。

    隔著兩丈之距。

    蘭七看著池塘看著木橋,鳳裔看著地麵看著花影。

    中間是亙久的靜默。

    “寧朗是個好孩子,你待他好些罷。”良久後,鳳裔才低聲道。

    “哦?”蘭七轉頭,碧眸斜睇,然後笑起來,“哥哥放心,我一定會待他好好的,就如哥哥待我一般的好。”

    鳳裔聞言如遭雷擊,臉色仿若死灰般,看著蘭七,眼眸空洞,然後

    慘然一笑,“我早知一生難脫罪責,我隻盼你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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