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停過。辰時近末,廣場上的眾人各自見禮寒喧再一番推讓後,迴廊上的大椅終於迎來了主人。

    宇文洛目光細細掃過迴廊上端坐的那些人,能夠坐在那裏的都是名聲武功震懾一方的人物,他們可以高高在上俯視著廊下廣場站立的那些人,而站立的那些人是滿懷崇敬與羨慕的仰視著他們。“他們為這一席之座又付出了多少代價?”他喃喃念道。

    “什麽?”宇文洛聲音太低,寧朗沒有聽清。

    “唉呀,二公子,我們不會又遲到了吧?”

    正當眾英豪差不多皆已到場之時,一道清魅的聲音忽然傳來,勾動每一個人心底的那根魔弦。

    “七少不是說沿途景佳需得緩行嗎?”另一個聲音卻是清如澗水和如春風,將每一個人心底的躁動撫貼平整。

    “難道不是因為二公子一路的雅論引得我們流連?”那清魅的聲音反問道。

    “你們一路說得還不夠嗎?”另一個冷冽的聲音陡然插入。

    然後便見三道人影悠然走來,廣場上眾人望去,不由連連驚歎,好出色的人物!

    那是三名年輕男子,左邊的一襲青衣素淡如荷,容如冠玉,唇齒含笑,明眸輕霧,眉蘊雅韻,不染半點紅塵;中間的深紫長衣,眉如墨畫,眸如碧湖,玉扇輕搖,風標絕世,卻斂盡天地邪魅於一身;右邊的人一身黑衣,劍眉星目,容如雕刻,背負寶刀,周身一股不敢輕掠的銳氣。這樣的形神完全不同卻又風采相當的三人走在一起,頓時將滿場的英豪之氣盡掩。

    守令宮主

    “原來他們相約一起來的。”寧朗道。

    “相約?”宇文洛眉角抽搐,“倒不如說很不巧的路上碰著,礙於旁人他們不得不‘歡喜’同行。”這一路上,他可是看多了他們之間的明褒暗刺,雖說這世上有很多才智相當的人會誌趣相投惺惺相惜,可也有些會是相看兩生厭的,否則這世上如何有“天敵”這一說的。

    這一刻,全場的人目光都望向這三人,有的讚賞,有的歡喜,有的不屑,有的漠然,有的惱憎……各有所思各有打算。

    “英雄出少年,江山代有人才出。”迴廊上,洺空看著廣場上有如鶴立雞群的三人讚賞道。

    秋長天頷首表示同感,“以後的江湖是他們的。”

    “這三人被列為武林三公子,此刻看來,再無比肩之輩。”南臥風也感概道。

    他這話一出,

    旁邊的宇文臨東卻是臉色一變,秋長天看到了,接道:“今日的江湖不比我們那時,這些年輕人一個個都是出類拔粹的,你們看此次英山大會各家各派多派出的是下一任掌門或家主,想我們這個年紀時還在江湖摸爬打滾,而他們卻已是獨擋一麵了,像臨東兄你家大公子,一根赤龍鞭縱橫江湖,更兼如此年輕赤心掌卻已近大成,真的讓我們這些人不服老都不行了。”

    一番話說得宇文臨東綻開了眉眼,“長天兄謬讚了,不過曆來便是後浪推前浪,這些年輕人如此出色,你我便是退也退得甘心。”

    宇文渢立於宇文臨東身後,眉間冷傲依舊,臉上無喜無惱,目光望著前方,卻無焦點。而站在洺空身後的鳳裔此刻臉上卻是一片死灰色,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蘭七。隨教的人自蘭七現身便齊齊移目過去,然後各自點頭。

    “果然很熱鬧呀。”蘭七笑吟吟的掃視著廣場上下,而被那雙碧眸掃到的人皆暗斂心神,移目他處。

    “在下明家明華嚴,見過各武林同道、前輩。”明二微笑抱拳,目光緩緩掃過四周,溫文而懇切,令人覺得這一禮好似專門對著自己。

    “原來是‘謫仙’明二公子啊。”不認識的驚歎傾慕。果然是出塵如仙呀。

    “二公子好久不見。”

    “二公子好。”

    認識的人人抱拳迴禮雀躍招唿。

    “嗬。”蘭七玉扇遮唇,低低笑道,“二公子就是有名家風範,禮儀周到令人怡心呀。”

    “哪裏,隻是明二幼承家教,遇人不可無禮。”明二微笑低聲迴道。

    蘭七玉扇下的唇角僵了那麽一僵。敢暗諷本少沒有家教!玉扇一合,雙手抱拳,望向眾英雄,團團作禮,絕對的誠懇且風度瀟灑,“本少蘭家蘭殘音,排行第七,若諸位武林同道、前輩不嫌棄就喚在下一聲‘蘭七’即可,英山大會本少向往已久,今日能有幸參與盛會並能一睹列位英雄風采實是歡欣不已,日後還望列位江湖同道多多照看。”

    “原來他就是‘碧妖’蘭七!”不認識的驚訝與感歎。竟然有人生著碧綠色的眼睛?

    “豈敢,豈敢,七少近來可好?”認識的趕忙抱拳問侯,生怕晚了一點點便得罪了這妖性難測的蘭七少。

    “見過七少。”有人惶然迴禮。糟了,這蘭七少今日這般有禮該不會是又設下了什麽可怕的圈套吧?

    “這兩孩子真有意思。”迴廊上洺空看著廣場上

    的那兩人含笑道,目光一轉,落到列熾楓身上。

    列熾楓瞟一眼一旁禮儀周到言笑晏晏的明二、蘭七,鼻吼裏哼出一道冷嗤,一抬步,懶得再理會兩人,直直穿過廣場向迴廊走來,滿場的武林英豪盡如道旁草芥般不予一睇。

    有人惱怒,有人驚鄂,有人疑惑。這是誰?這麽大的譜兒!

    迴廊上整整二十一張大椅,當中的那張大椅還空中。

    右邊第一張椅上坐有隨教的那名女子,第二張坐了烏雲寨的寨主魏閬,第三張坐了通天穀的穀主申嶺,第四張坐了宸夜樓的樓主童渝,第五張坐了祈門門主祈顏,第六張坐了短刀幫的幫主辛鑒,第七張坐了九天閣的閣主江九天,第八張坐了百妍宮的宮主眉如黛,第九張坐了大盜艾無影,第十張坐了妙手空飛兒。

    而左邊第一張椅上理所當然的坐著風霧掌門洺空,第二張坐了秋長天,第三張坐了南臥風,第四張坐了宇文臨東,第五張坐了淺碧大弟子任杞,第六張坐了蒼雲莊的列熾棠,第七、八張卻是空著,第九張坐了花清和,第十張也空著。

    而各掌門家主帶來的弟子門子皆立於他們身後。

    列熾楓徑自走到第十張椅前,大刀金馬的坐了下來。

    “熾楓。”列熾棠喚一聲小弟,那眼神很明白的告訴他,那不是他的位子,站到他的身邊去。

    “沒人坐。”列熾楓很簡短的一句,然後抱臂閉目,不再理會他人。

    “熾楓!”列熾棠再喚。

    “列莊主。”坐他身旁的任杞溫和出聲,“寧伯父不會來此,就讓列二俠坐又何妨,不過是一張椅子。”

    列熾棠再瞪一眼列熾楓,然後轉頭向任杞一頷首,表示謝意。

    “寧朗。”小亭裏宇文洛打量了迴廊上的那些大人物後喚道。

    “嗯。”寧朗目光還在廣場上。

    “那邊有你一個座位呢。”宇文洛指指迴廊上,“差點忘了你是寧家少主,你爹不來你就是六大世家之一寧家的代表。”

    “喔。”寧朗隨口應一聲。

    宇文洛很是不滿意他的反應,轉頭看他,卻見他目光緊緊盯在廣場上,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淺笑風流的蘭七,不由得手一抬,一掌拍在寧朗腦後。

    “噝……痛。”寧朗撫頭迴首,“大哥,你幹麽打我。”

    “我看能不能打醒你。”宇文洛沒好氣道。

    蘭

    七、明二與廣場上眾英見禮招唿過後,便也往迴廊走來,待到近前,兩人看清廊上諸人之時,蘭七一怔,明二訝異。而迴廊上沒有見過蘭七的人此刻看清他的容貌不由也是驚詫不已,目光來迴在他與鳳裔間轉著。

    “哥哥。”

    那一聲極是輕柔,卻整個廣場的人都清晰入耳,那雙碧眸盈盈看著他,仿似整個世界都隻他一人,那樣的專注與深摯,那臉上是所有認識蘭七的人都從未有見過的柔情與純澈。

    原來他們是兄弟,難怪如此相像。那一刻,有人心中感歎,原來蘭七也會這麽對一個人。一時許多人頓生豔羨。

    可是鳳裔卻未如眾人所想那般熱切迴應弟弟,他一張臉慘白如紙,一雙眼絕望而灰敗的看著蘭七,他唇微張卻無聲,隻是哆嗦著,就連身子也在顫抖著,仿佛那一聲“哥哥”是世間最利的寶劍,穿腸過肚,割心裂肺!

    鳳裔與蘭七長得如此相像雖已令很多人猜測他們是親人,但此刻由蘭七口中親自承認,依讓許多的人驚憾。每一個人都很驚異的又是恍然大悟的望向蘭七與鳳裔,包括向來隻對絕世武功與絕頂高手感興趣的列熾楓,整個英山上唯一神色平靜的隻有風霧掌門洺空,他那雙沉靜悠遠的眸子靜靜的看著蘭七,帶著淡淡的歎息。

    “鳳裔?殘音?誒,我早就應該想到啦!”宇文洛雙掌一擊道。

    “想到什麽?”寧朗還未從驚震中迴神。

    “聽說百多年前有一位很有名的歌者,名叫鳳棲梧,她極善曲藝尤工琵琶,琵琶名曲中有一曲《鳳裔殘音》被譽為絕唱,便是這位鳳棲梧感懷自身身世而譜出的。”宇文洛興奮的解說道,“我一聽他們的名字就應該想到他們是兄弟,他們倆的名字肯定是根據這琵琶曲而來的,他們這般相像定是雙生子,隻是……”他略略一頓,有些疑惑看向寧朗,仿似要從他身上尋得答案,“七少有一個如此相像的雙生哥哥,為何蘭家從未提過,江湖上也從沒聽人說起過呢?”

    “別看我,我一樣從沒聽過。”寧朗趕緊搖頭,“爹娘也沒有和我說過。”

    “哦?”宇文洛目光再轉向迴廊上神情各異的鳳裔、蘭七,“這可真是奇怪的事。”

    他們說話時,明二、蘭七已與洺空等人見禮畢,然後兩人走向那空著的第七、八張椅,那自是為他們明、蘭兩家所留。

    座椅前,明二謙讓的擺擺手,“七少請。”

    蘭七“刷!”的搖開玉扇,斜睇明二,笑著

    ,“二公子也請。”說罷身子一轉,便在第七張椅上坐下。

    明二笑笑,在第八張椅上坐下。

    至此時,參與大會的武林各路豪傑已基本到場,隻等大會的主人———守令宮的宮主了。

    蘭七眼睛四處轉著,碰上隨教那些探究的目光,一笑,然後很自然轉向下一處地方。

    明二的目光則是望向洺空身後的鳳裔,從見到蘭七起,他便麵若死灰,此刻依然,眼睛無神的盯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想不到七少竟然有這樣一位哥哥,若非這雙眼睛,都要以為是同一人了。”他笑吟吟道。

    “雙生子像也沒什麽稀奇的。”蘭七很平淡的道,“我們自小就分開了,也沒想到竟還會有再見之日,平日也就沒跟人提過,自然少有人知。”

    “哦?”明二眼睛轉迴看著蘭七,“怎的自小便要分開呢?曾聽聞雙生子感情特別深厚,應該是舍不得分開才是。”

    蘭七迴頭,碧眸看著明二,“二公子如此關心,倒令本少惶然呀。”

    “你我相交一場,關心也是理所當然的。”明二笑容溫雅。

    “本少深為感動。”蘭七碧眸微漾唇角微彎,“聽說令尊娶有十二位夫人,二公子也是兄弟姐妹眾多,不知相處可還和睦?”

    “多謝七少關心,明家雖子嗣眾多,卻還兄友弟恭姐妹相親。”明二雅笑如常。

    “那可真是難得。”蘭七言若欣慰,其意卻憾。

    兩人言笑晏晏,神態親切,又並坐一處,有如瑤台雙璧,輝映生姿,令人望之,怡目怡心。

    “原來這妖和仙放一處也並不突兀,蠻賞心悅目的。”宇文洛看著那邊感歎道。話音落了半天,卻不見寧朗反應,不由奇怪,轉頭看他,果見他一臉失落的望著蘭七。宇文洛正想一掌拍向他,將之喚醒,不知怎的,心頭一軟,竟是不忍,閉了嘴,埋頭記錄起來。

    他和鳳裔是雙生子,鳳裔是男子,那他……那他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她?娘親應該不會替他與一個男子訂親的?他……她……她怎麽都不看一眼……她竟然連看都不看……寧朗正暗自沉鬱之時,冷不妨蘭七忽轉頭望向這邊,目光相碰,寧朗心頭猛然一跳,驚得他往後一仰,差點撞到一旁的宇文洛。蘭七微微一笑,然後又轉迴頭去,可寧朗卻是瞬間全身放下了什麽東西,說不出的輕鬆。

    “今日能得武林同道齊聚英山,守令宮不勝感激。”

    猛然間,一個蒼勁的聲音忽然傳來,令每一個人都抬首斂神,那聲音辯不出方向,仿從四麵八方而來,極響亮有力,從每一個人耳邊傳入心底,卻又不會令人生出不適。

    “守令宮的宮主終於來了。”宇文洛頓時睜大眼睛,生怕錯過了,“不知這守令人到底是何模樣?”

    迴廊之後那緊閉的宮門緩緩打開,隨著宮門的開啟,在場之人頓覺一股冷肅之氣迎麵撲來,皆目不轉睛的看著宮門。門終於大開,從外望去,半明半暗,一眼望不到盡頭,沒有聽到腳步聲,卻見一道身影從陰暗中……飄來,那人足有沾地,卻給人一種飄浮於上之感,未有絲毫聲響的飄過來,當那個身影走至門前沐在光明之中時,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驚鄂不已!

    那是一個身量形貌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膚色蒼白,黑發垂肩,靜靜站立,麵對廣場上千百江湖英雄的目光,他一派鎮定,眉宇間還似有若無的綻著一絲厭倦與漠然。

    那一刻,廣場上下靜凝一片。

    這就是守令宮的宮主?所有人心頭皆如此問道。

    “這就是守令宮的宮主?”

    卻想不到有人真正問了出來,在一片靜寂中,這一聲驚訝的自主自語是那般的響亮清晰,打破了這一片僵默,所有人都循聲望去,看到了稍遠的小亭中兩個稚氣未脫的朗朗少年。

    宇文洛太過震驚下脫口而出,卻招來群雄側目,不由有些窘迫,幸好眾人隻是看他們一眼便又將目光轉迴了身上,細細打量起這樣貌稚齡的少年來,實不敢相信這人就是這神秘莫測的守令宮的主人,就是這守護“蘭因璧月”百多年的守令宮的宮主!

    雖說英山上已開過無數次的武林大會,每一代武林帝主都是從守令宮接過至尊信物“蘭因璧月”,並且有許多的武林帝主選擇住在守令宮之上的微月宮,但是百多年來守令宮的主人卻從未在世人麵前露過麵,露麵的都隻是守令宮的宮人,由他們奉令,由他們侍奉武林帝主。而守令宮宮主他到底是誰,他到底是何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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