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爬上二樓,到了一處題著“菡蘭閣”的房間前停步,隻聽得裏頭隱隱約約的樂聲。“主人就在裏邊,兩位請進。”那人說著為他們推開門,自己卻不進去。

    宇文洛、寧朗踏入房中,裏頭的聲音便清晰了,門又在身後關起了。

    “夢覺雲屏空,杜鵑聲咽隔簾櫳,玉朗薄幸去無蹤……”

    琵琶弦動如雨,一女子和著曲子嬌脆的綿綿的唱著。

    宇文洛、寧朗麵麵相覷,半晌後,硬著頭皮往傳出歌聲的房間走去,隔著一道屏風,裏麵還有一間房,推了門,便見滿室的陽光爍目,片刻後,兩人才看清房中情景。

    房間甚是雅致,當中一張圓桌,桌上美酒佳肴,酒桌的左側三步遠處,一風猶頗佳的中年女子坐於凳上拔弄著琵琶,一約莫二八年華的清秀女子則立於她身則嫋嫋而歌。

    “……一日日,恨重重……”

    而靠窗的軟塌上,蘭七一身淡黃男裝,閉目半倚,仿完全沉迷歌中,明朗的陽光穿窗而入,灑了他滿身,本應朗朗華耀,可他周身依是那令人既畏又慕的妖魅。

    “……淚界蓮腮兩線紅。”

    歌聲終於止了,蘭七睜眸,明朗的陽光頓時一暗。

    “好曲,好歌。”

    “多謝公子誇讚。”兩女子躬身行禮。

    蘭七目光轉身門邊呆站著的宇文洛、寧朗,勾唇一笑:“你們終於來了。”起身,走到桌前,“虧得我早備好酒菜,卻是久等不見。”

    “我們不知道上哪去找你。”宇文洛迴過神道。

    “嗬,是我疏忽,忘了說地點。”蘭七笑,“站在門邊幹麽,快過來,不然都要冷了。”

    兩人忙走了過去,落座。

    “你們喜歡聽什麽曲?”蘭七又問道,“這位大娘的琵琶彈得極好,這位姑娘不但人美而且歌也甜。”說著目光看向那兩名女子,目蘊風流。

    宇文洛跟過去看,果然,那兩名女子被蘭七目光一看,臉上頓湧上薄薄紅雲。當下道:“我們對這些不通,七少若喜歡自便就是。”

    “這樣麽……那便算了,你們去吧。”蘭七揮手屏退兩人。

    “是。”兩女子退下。

    房中隻剩三人時,寧朗看著蘭七,神色迷茫且困惑:“你現在是女扮男妝嗎?”

    “嗬嗬……”蘭七聞言輕笑,玉扇一張,碧眸斜睨著寧朗,“本

    少本就是男兒,怎會是扮的。”

    “可是,那天你說你是女的!”寧朗重重的道。

    “那天是女兒,可現在本少是男兒。”蘭七依然笑語從容,沒有一絲窘態。

    “人怎麽可能一會兒是男的一會兒是女的!”寧朗叫道,目光盯著蘭七,腦中閃過一絲靈光,“難道……”

    蘭七挑眉。

    “難道你真如江湖人說的那樣,是妖怪變的,所以可男可女!”寧朗衝口而出。

    “嗯?”蘭七碧眸眨眨,然後噴聲大笑,“哈哈哈……天啦,寧朗,寧朗,世間竟有一個你……哈哈……”

    唉……宇文洛掩目歎息。

    “你……你若是個男的,我們的親事……”寧朗被蘭七笑得麵紅耳赤,可是該說的事還是要說的。

    “世兄放心,本少會娶你的。”蘭七馬上接口道。

    “娶……娶……我……”寧朗結巴,驚恐的瞪大眼睛,“你真的是男的?”

    “當然。”蘭七點頭,然後忽地靠向寧朗,寧朗趕忙後仰,以避開那張妖美如魔的臉,蘭七卻是步步緊逼,終是俯近他耳邊,詭異的低聲的道,“難道……世兄要我脫光了衣服給你看?”

    “砰!”驚嚇太大,寧朗一頭栽倒在地,後腦勺結結實實的砸在了地上,痛得他眼淚都要出來了,雖則如此,他猶是揮擺著手,連連叫道:“你不要脫衣!你不要脫衣!”

    蘭七看著地上的寧朗,愣了愣,片刻後他仰頭大笑,“哈哈哈……我真是從未見過啊……哈哈哈……”

    宇文洛再次歎氣,然後扶起地上的寧朗,“吃飯吧,路還遠著呢,得吃了飯才有力氣走啊。”你遇上蘭七少,這輩子的磨難估計是漫漫長途,多吃些飯才有力氣承受啊。

    “哈哈……”蘭七還在笑著,碧眸看過宇文洛,目中卻有一絲異色。

    這一頓飯對於寧朗來說是食不知味,對於蘭七來說是吃得前所未有的愉快,對於宇文洛來說不過是多歎幾聲氣罷。無論怎樣,總算吃完了,三人也都吃得飽飽的。休息了片刻,宇文洛提議,不如現在就上路,均城離易城不遠,隻要半日就可到,晚上他們可宿在均城。

    蘭七不置可否,於是結了帳,三人出了這“菡蘭閣”,才踏出門,旁邊的雅房也吱呀一聲開了門,走出一人來,廊上幾人很自然的相互看一眼,然後各人臉上驚訝的、歡喜的、別有深意的笑相繼湧起。

    “原來是明二公子。”宇文洛率先打招唿。

    “二公子也在這裏吃飯?”寧朗欣喜的問道。

    “好巧哦。”蘭七碧眸微挑。

    “真是有緣。”明二公子一臉雅笑,不染纖塵。

    “二公子怎的一人?早知二公子就在隔壁,我們也好一桌共飲嘛。”蘭七一邊說著一邊親熱的伸手去拉明二的手,隻不過手伸得太高了點,倒要落在明二的右肩上了。

    “明二訪完朋友正要前往英山,想不到竟又在這裏與幾位相遇。”明二也伸出手要與蘭七的相握,隻不過伸得稍稍過了點,倒要握住蘭七手臂了。

    然後,很自然的,落向肩膀上的手被一隻手握住,握向手臂的手也被一隻手握住了,四手相握,兩人正要來一番知交相投情濃義重,可刹那兩人同時一震,抬頭,四目相對,電光火石間,多年前,似曾相識的一幕瞬間湧上腦海。

    “原來是你!”兩人頓時色變。

    原來是你啊!

    明二和如春風的笑薄了幾分,蘭七笑如春水的眸冷了幾分。

    “怎麽啦?”寧朗驚訝的看著這兩個言笑晏晏親熱非常的人,拉個手要拉這麽久嗎?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親熱了,長天山莊裏兩人似乎相交淡淡。

    宇文洛看了看那握在一起的手,青筋暴起啊,趕忙出聲道:“二公子既也要去英山,就和我們同路如何?”

    “嗯……好呀。”明二答道,“隻不知七少可願意呢?”

    “蘭七求之不得呀。”蘭七笑答,“一路上正可與二公子討教幾招。”

    兩人終於鬆開手,袖垂下,掩了變了樣的手。

    這樣也不錯,有你在身邊……

    兩人看著對方各自笑得溫淡又意味深長。

    於是四人一起上路。

    這一路行來,寧朗打跑了五撥攔路盜匪,救了一位上吊的大嬸,把兜裏所有銀葉都給了一個破落村莊裏的村人,又為一個斷腿的姑娘接好了腿,還幫一個老大爺挖了一口井……善事義舉做得可是不少。

    而每每寧朗做這些事時,蘭七總一邊看著一邊笑著,偶爾會說一句:累不累?可得著什麽好處了?美人可有以身相許?大嬸大爺可認你做了兒子?每一次,無一例外的,麵對蘭七短短一句調笑,總會以寧朗的滿臉通紅及無語以對結束。

    明二則是極為讚賞寧朗之為,讚他心地純良,讚他俠義

    心腸,稱他俠之典範……每一次,麵對明二的讚美,同樣以寧朗的滿臉通紅及無語以對結束,還會加一點:寧朗有些疑惑的眼神。明明自己做了好事,可怎的在這位二公子麵前總覺得矮了一截?感覺上,似乎所有的好事都是二公子做的,自己也就是個聽人跑腿的。

    至於宇文洛,除了偶爾會幫幫寧朗外,大多時候會掏出懷中那厚厚一疊書本大小、又柔又軟看不出什麽材質做成的、閃著銀光的紙及同樣閃著銀光的筆記錄著什麽,目光時而三人間打著轉,時而沉沉望向浩浩蒼穹,猶有些稚氣的臉上嵌著一雙睿智成熟的眼睛,令明二、蘭七也不敢輕視了。

    這一日,四人到蒙山腳下。蒙山位於雲州、華州、玉州三州的交界處,它並不高,比起有天下第一高山之稱的蒼茫山,它的高度連其十分之一都不足,但它是皇朝最長的山脈,東西走向一共綿延一千六百裏,翻過蒙山,他們便進入祈州地界,英山便在祈州西部的王域平原上。

    正是午時,太陽正炙,四人在山下歇息了一會,吃了幹糧喝了水,便開始爬山,希望晚上便可到達祈州,找家客棧好好洗洗,好好吃一頓,好好睡一覺。這幾日一路上都是荒山野嶺,餐風露宿的,雖說四人都是習武之人,打小練武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寧朗更是從小生活在淺碧山上,本不懼這等生活,隻是幾人畢竟出身世家,雖不至天天錦衣玉食的,但至少也是瓦房軟鋪熱飯的,這麽樣日日過著的倒真是不習慣。不過令人驚奇的卻是蘭七,看他衣飾華美,本以為是最精致講究的人,誰知對於喝山泉吃野味宿草地竟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反倒是比任何一人都要更為嫻熟悠然。

    剛爬了一刻,猛地聽得一聲刺耳的金戈之聲,四人腳下一停,側耳凝聽,風中斷斷續續的送來人語聲。

    “是大哥!”宇文洛最先叫起來,腳下一掠,已迅速飛去。

    “大哥!”寧朗也追著去了。

    明二、蘭七看著跑遠的兩人,又看一眼對方。

    “江湖多有不平呀。”明二甚有感概。

    蘭七玉扇輕搖:“二公子仙家仁懷,當應該理理這不平事呀。”

    “有七少在前,豈敢掠美。”明二微微一笑。

    “二公子太看得起了,本少非二公子可比,乃妖邪之道,從不做予己無利的蠢事的。”蘭七玉扇搖得好不瀟灑,碧眸斜睨著明二,那眼神很明白的表示本少就是在說你呢。

    明二微笑依然不為所動,隻是很真誠的道:

    “七少怎如此說呢,寧朗俠心仁厚,做事皆出赤誠,怎會是蠢事呢。”你怎忘了,這一路行來做你口中蠢事的可是寧朗寧少俠。“況七少身為未婚人,定與有榮焉,不是嗎?”有道是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呢。

    “唉……”蘭七玉扇一收,搖頭惋歎,“寧朗怎比得二公子的橫波美人,那真真是容色無雙慧質蘭心啊。”

    寧朗和秋橫波相比?明二頭皮一麻,腳下後退一步,道:“你我也去看看如何?不知宇文大公子今日又做了什麽震驚江湖的大事。”

    “也是。”蘭七碧眸一閃,點頭。

    兩人腳下移動,幾個起縱,便已追上了前行的宇文洛、寧朗。

    何謂正邪

    飛掠了約莫四、五裏遠,前方樹林裏金戈之音更重,林中人影綽綽,便是人語聲也清晰了。

    “宇文渢,你素日沒少殺我隨教中人,今日既落在了我等手中,也是老天有眼。”

    “呸!魔教惡人小爺我隻恨平日殺得少了!”

    “真的是大哥!”宇文洛聽得分明,腳下更是加速,一把衝進樹林裏。

    林中,宇文渢一人獨對六名白衣人,手中赤龍鞭真個若龍蛇狂舞,招招狠辣,可對敵的六人分明也是高手,不但攻守有序且配合默契,大刀若雪利劍如冰,將宇文渢圍在中間,走不得也攻不出,明顯的落在下風,而圈外卻還圍著六人,雖袖手旁觀,可看那模樣,分明是準備隨時出手的。

    “魔教之流果就隻會些低下手段,若敢單打獨鬥,小爺定一個個送你們去見閻王!”雖說被圍攻情況不利,宇文渢卻猶是口舌鋒利。

    “我們隨教做人做事隻稟‘隨心所欲’四字,可不像你們這些好漢英雄要打腫臉充胖子。”圍觀的白衣人中有一人似為首領,出言迴敬,“可以既輕鬆又痛快的殺了你,我們幹麽要舍易求難呢。”

    “哼!卑鄙!”宇文渢口裏說著手下可沒一絲放鬆,一招一式皆是奪命的狠厲。

    那隨教首領眼角餘光瞟見林中奔來的身影,又看看那越鬥越狠的宇文渢,手一揮:“速戰速決!”

    頓時圍在圈外的另五人也飛身加入圍攻,宇文渢立見險況,眨眼間,肩上、背上已各挨一刀,身上頓見嫣紅。

    “大哥!”宇文洛才入林中便見兄長受傷不由驚叫,“我來幫你!”身一閃,便撲向那些隨教人。

    “笨蛋!你來幹什麽!還不快走!”宇文渢此刻已

    被隨教高手圍攻得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長鞭揮動,也是左右難支,已知今日怕是難逃一死,不想此刻卻見幼弟飛來,心神一驚,手下一鬆,頓時腰上又挨了一劍。

    “大哥,他們這些人以多欺少,我當然要幫你!”宇文洛手中銀筆一揮,筆直點向最近一名隨教高手的雙手,其勢甚猛,那高手忙閃身躲過,宇文洛便借這一刹功夫,迅速飛身落在了宇文渢身邊,和兄長背靠背對敵。

    “你……”此刻的宇文渢卻是又驚又怒又擔心。

    那一日他一怒衝出長天山莊,雖秋長天派秋臧極力挽留,但他是絕拉不下臉再留在長天山莊的,所以還是走了,本打算迴家再苦修武功,他日要再找蘭七一雪恥辱,誰知路上聽到“蘭因璧月”被盜的消息,守令宮首次踏入江湖,召開英山大會商討尋令一事,於是他便暫不迴家了,打算來英山看看情況。

    不想卻被魔教跟蹤尋仇至此,麵對如此多、殺人從不講理由的隨教人,他自知今日在劫難逃,可他宇文渢死也要死得其所,絕非束手引頸之人,拚死也得再殺幾個魔教惡人,偏偏這個時候宇文洛卻來了,還不自量力的要幫他,這不等於是要白白多送性命麽!他平日雖不大喜歡這個武功低微不務正業很丟他們宇文世家臉麵的弟弟,可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若牽累了他,死後也不得安心啊!

    “你……你快走!”宇文渢長鞭一揮,將一名隨教人擋了擋,吼道,“我不要你這笨蛋管,快走!”

    “大哥……”一片好心來幫他卻還是被叫“笨蛋”,雖說平日被他叫得多了,可此刻宇文洛卻倍感委屈,可要叫他走卻是不能的,“我是你親弟弟,我怎麽可能丟下你走!”話音還未落盡,“啊!”一聲慘叫,他左臂上被刺了一劍。

    “大哥!”寧朗一見宇文洛受傷不由焦急萬分,“我們快去幫忙!”

    一聲招唿,他便要衝去,可才一抬步,眼前玉扇一攔,耳邊聽得蘭七一聲“慢!”,不由轉頭:“怎麽啦?大哥都受傷了,我們快去幫他們。”

    “這個打打殺殺的事可得有個出手的理由的,萬一誤殺了可是挽不迴的。”蘭七卻是不緊不慢的道。

    “你沒聽到剛才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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