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降,落在明華嚴肩上,那是一隻通體雪白的鷹兒。

    明華嚴抬手,那雪鷹便落在他掌心,他從雪鷹腿上解下一個小小的竹筒,然後手一伸,那雪鷹便又飛走了。從竹筒裏取出一張小小的紙條,展開,細看,眉眼靜謐,無一絲波瀾。

    “我走了。”列熾楓想了半晌沒想明作罷了,起身,手一擺,便往亭外走去。

    明華嚴迴首,臉上是那憂喜不辯的微笑,晃晃手中紙條,“璧月尊主隨輕寒將璧月花送迴英山守令宮了。”

    “那關我什麽事。”列熾楓頭迴也不迴,足下更是不停。

    “武林之主退位怎麽說也是武林中頭宗大事,怎這麽不關心呢。”明華嚴在他身後笑得溫和又誠懇。

    “不感興趣。”最後一字落下時,列熾楓的身影便消失在重重蓮葉中。

    “這世間能令你感興趣的便隻有刀嗎?”明華嚴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道。

    片刻後,他垂首看看手中紙條,空??韉撚子輕輕合上,唇微微一勾,一朵笑容比白蓮更潔更美,淡淡啟口:“魔教的人就是任性些。?br>英華四十四年。

    武林最轟動的事莫過於統領黑道的“璧月尊主”、同時也是被武林稱為魔教的“隨教”的教主隨輕寒將象征他武林半主之位的“璧月花”送迴了英山守令宮,此舉代表著他主動退禦武林至尊之位。按武林大會規定,蘭因、璧月同進同退,與他一同登上武林半主之位的“蘭因令主”洺空便在他送迴璧月花的那一刻失去了統領白道的權力。

    璧月花迴守令宮一事頓如巨石投湖,在武林中湧起濤天浪潮,人人驚震,也人人驚喜。

    從蘭因璧月統領江湖以來已一百六十多年過去,武林至尊換了一位又一位,可除卻創立蘭因璧月的第一代“白風黑息”及第二代“武帝”韓樸外,再沒出過一位主動退禦之人。白風黑息能盛年隱去,那是因他們本就是棄王位如履屐視富貴如雲煙,從古至今叱吒了風雲亂世又號令了武林群雄後瀟灑離去的也就那麽兩位,而武帝韓樸退位也是在暮年之期,他一人獨掌武林足足二十年。

    武林至尊之位,生殺予奪之權,天下英雄俯首足下,何等風光何等尊榮,誰人能不動心?蘭因令主、璧月尊主之位從來都是人人向往,以血汗融築,以性命相搏才得,怎能有人才於這尊主之位上坐了短短五年便主動退禦?當年,隨輕寒為奪這璧月花又何嚐不是曆盡艱辛又何曾不是流血負傷?可他為何在壯

    年之期便送迴那璧月花?

    人人驚訝震憾之餘,也人人欣喜莫名。

    新的武林至尊將要選出了,自己或有機會!

    隻不過……

    人人又疑慮起來,蘭因令主洺空真的會放棄他令主尊位嗎?他甘心放棄嗎?他會有什麽樣的行動?畢竟,曆代隻有因死而退位的。

    正在滿江湖人都在為洺空會不會主動放棄令主之位而猜慮之時,英山又傳出消息:蘭因璧月已同迴守令宮。

    當這一消息傳出,江湖沸騰,群英雀躍。

    洺空竟真的將蘭因令送迴了守令宮?!但已無人關心他送迴之因了。

    要重逐武林之主了!那是每一個聽到這消息的人的第一反應。

    這一次,該輪到我了!每一個自認蓋世英豪的人都摩拳擦掌起來。

    英山令宮,正虛席以待,群英起而逐之,又是一番風起雲湧,又是一番波滔浪翻,又不知湧起多少英雄,又不知滔盡多少鮮血。

    那個時候,蘭七正臥於美人膝上,品著杯中千金美酒“胭脂醉”,淡淡的聽著屬下的稟告。

    而寧朗,在一家客棧遇到一個人,那人為他那顆純樸的頭腦灌入了一些江湖常識,讓他知道什麽是武林興亡,什麽是江湖滄桑,什麽是風雲變幻,什麽是英雄人物。

    隻是,他是否一一記入腦中卻是天知道。

    長天半因如月

    雖說滿江湖都在為蘭因璧月令心神動蕩,許許多多的人都在躍躍欲試,但也有一些人自是平常度日,看落霞孤鶩齊飛,賞秋水長天一色。

    轉眼便到了七月,自月初起,華州便陸陸續續的來了許多的江湖人,一個個都往天支山方向而去。

    天支山是一處名勝,優美動人的古老故事,幽靜蒼鬱的如畫山色,每年都吸引著許多遊人。而在天支山腳下,有一座“長天山莊”,莊主秋長天以一套“彌天掌”響絕江湖,亦有儒俠之美稱,乃是說他不但武功傑出,更兼儒雅多才,是華州武林白道領袖。

    隻不過,此刻這些去往長天山莊的,卻不是衝著彌天掌。

    蘭因璧月,江湖人都知是代表著武林至尊的信物,但是,在它還沒有成為至尊信物之前,它是一株花。是前朝豐國之王豐蘭息為風國女王風惜雲傾盡八年心血才種出的絕世奇花,它是那一段傾世之戀的見證,是那一側傳奇唯一留予後世的一件實物。隻是當年,是活生生

    的會開會謝的花,而成為信物的卻是以蒼山雪玉與九侖墨玉雕琢出來的玉花,真真正正的蘭因璧月早已隨白風黑息的離去而絕跡於世,百多年來,不知多少人想種出一株,卻依是漫漫長路猶在跋涉。

    七月中,前往長天山莊的人,為的是莊中的一株花。

    二十多年前,正是秋長天才娶如花美眷之時,兩人才貌如玉情深意篤,曾羨煞不少江湖兒女。秋夫人也是江湖中人,自也知曉這蘭因璧月的來曆,新婚燕爾與夫婿對月品花時,曾感歎世間再不見蘭因璧月之姿,正如世間再也不能有第二對白風黑息。秋長天自問愛妻之情不亞於前人,當下許以諾言,定要種出一株蘭因璧月,以證心跡。

    豐蘭息種了八年,才種出那株曠世奇花蘭因璧月,而秋長天種了十八年,終於也給他種出了一株花。令人遺憾的卻是,那花晚開了九年,秋夫人已絕音於世,而且那花也不是蘭因璧月。

    蘭因璧月雖無人見識過真容,但觀令也可知那是黑白並蒂一枝,白花墨蕊,黑花雪蕊,花瓣似一彎彎的月牙,有玉澤之輝,清麗脫俗中蘊一抹雍容典雅,就如它的主人一樣。

    而秋長天種的那一株花卻是全白的,且一蒂一朵,奇特之處卻在花瓣,不同蘭因璧月的彎彎月牙,那是半月形的,一瓣接一瓣,便是一個圓月,月月相連,最後連成圓圓一輪滿月。

    那株花後來被秋長天取名“半因”,半似蘭因,半道良姻,曾經美好的祈盼,卻是形單影隻的淒涼結局。

    然則,雖非蘭因璧月,但那獨特嬌美的花容已令“半因”之名廣為傳揚,再加秋長天種花的那一翻癡情,不知幾多兒女為之動容,可說是繼蘭因璧月之後的第二名花。喜歡的人多了,自也想種出一株,置於家中既可賞之又可炫耀之。說來也是奇怪,這半因移栽的總不出五日便萎敗,花籽埋進土裏便如埋進一顆石子,任你澆灌施肥也不見長芽,而長天山莊的半因卻是年年花開,如雪如月。

    每年的七月,是半因綻放之期,那時,整個長天山莊都被花香縈繞,那時,來山莊美其名曰賞花的便多了。江湖兒女雖是刀裏來劍裏去,但也有些憐花惜香的,還有些附庸風雅的,更有些為著彌天掌名聲的,人來人去絡繹不絕。

    或一開始隻為半因,但日久了卻慢慢變了味,江湖兒女再如何愛花也比不上愛武,是以常常賞了花後卻不離去,反是向秋長天討教起武功來,而秋長天號為儒俠,無論文武皆是出類拔萃,那些人不但未曾討得了便宜去,一個個

    反是铩羽而歸。倒有些人心悅臣服虛心請教起來,以秋長天其人其德其才其武,當是但有相問無不坦言,還鼓勵後輩屏棄門戶之見互相比試、學習,有不少的人日後果然武功大進成就不小,一時人人皆以得入長天山莊為榮。以至後來,一到七月,總會有許多江湖人自動自發的前往長天山莊,一為賞那絕世奇花,二為得前輩指點同輩間互比互勉,以求武學上有所進步。七月長天,已然成為武林中一小盛會,雖不及英山武林大會那般聲勢浩大令人熱血沸騰,卻是一種以文會友的悠閑與自在,且少了那一份殺伐與血腥。

    隻不過最近兩年,前來長天山莊的人又多了一份心思,而且年輕人更是多了。

    英華四十四年七月。

    長天山莊又如往年一般迎來了許多的江湖朋友。而天支山下,近年客棧酒樓又增開了不少,沾著山莊的光,頗得營利,而每年七月更是家家客滿,小二們忙得暈頭轉向,掌櫃們則被金銀晃得眼花。

    要知長天山莊雖是武林世家,不缺錢物衣食,但每年這麽多的江湖人都吃住山莊的話,那秋家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耗,因而秋長天明文規定:來長天山莊賞花論武都是歡迎的,但請自理食宿。所以,除了那少數得到秋長天親帖邀請的人可住進山莊外,其餘人等皆投宿於莊外眾客棧酒樓中,而莊裏外莊的半因花江湖朋友可隨時去賞,但入內莊談武論劍卻隻在七月十六一天。

    終於到了七月十六,長天山莊內莊大門卯時便大開,山莊大總管更是早立門邊,恭請各位江湖英雄入內。

    按往年規矩,辰時才算聚會開始,那時秋長天會現身與各江湖朋友相見,有時還會邀請一些他的好友一起出席。其實說起來,山莊的武林會並非外界所想象的那般嚴肅緊張,不過是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各自最近學了些什麽,遇到了些什麽難題,於武學上有些什麽樣的心得,然後有一些會比試、驗證各自的武功,大家一起探討、解決、分享。而秋長天也絕不會端起他名宿前輩的架子,言語溫和,才學博廣,無論是前輩後輩,無論有名無名,無論武功高低,皆一視同仁。而對於他人提出任何疑問,他必不藏私竭心指點,若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他會直認不諱。他也常與眾人分享他之所得,而這“得”卻不限於武學一途,隻要是年年參會之人必不會忘記他於英華四十一年樂不可吱的掛出一幅墨竹圖與人共享。

    今日,自卯時起,來參會的江湖人便陸陸續續的進入內莊,皆是想占個好位置,到時可看得清些聽得清些,等眾人入了

    莊內,觸目所及,不由暗暗讚歎。

    但見極廣的一座庭園,水榭涼亭、假山盤石、微閣迴廊一一精巧錯落有致,但最令人驚喜的卻是那些桌椅。水榭裏竹椅當風,涼亭裏石凳浸涼,盤石上鋪著葦席,微閣裏拚著小幾,迴廊裏幾處長榻,還有那雪白的半因花綻在那石階木欄上,亭亭玉立於那廊台山石巔,一時讓眾人看得既是眼花繚亂又是賞心悅目。

    待一一落坐,再環目看去,又是一番景象。或是排排並靠,或三五圍之,或二人相對,或一人獨倚,半因點綴,如一輪輪雪月,人前人側嬌容正滿。那一刻,這些粗獷豪放的江湖英雄心也頓生出塵雅逸之感,仿似人在月中,月在人中,晨風習習,淡香嫋嫋,猶置仙園,頓消了那躊躕之誌,隻覺如這般,當庭對佳色,意氣正相投,把酒暢飲,話天之高海之深,論幾許風流人物,那也是人間極至的美事。

    這是何人巧思妙手?人人都如此感歎著。

    想往年,不過是在內莊大家圍座一堂,何曾似今年這般的別出心裁。眾人又是喜又是慶,喜這般別致的布置,慶幸自己沒有錯過,今年之會定勝往年。

    時光總是溜得無聲。

    當朝陽的金輝燦燦灑下,為半因鍍上一層麗妝之時,辰時已近,前來參會的人基本已到場,門口已有許久沒人跨入,大總管正要吩咐合上莊門之時,卻見遠遠的兩道人影飛跑而來。

    “等等啊!”

    有人邊跑邊喊,不消片刻,便已跑至門前。

    “幸好……趕上了!”其中一個扶著門邊喘氣邊說道,而和他一起的則抹著額上汗珠很是不好意思的看著莊丁們笑笑,唿吸平穩無一絲疲意,顯見這人的體力、內力高出旁邊那人多多。

    “兩位少俠。”門邊的大總管領著數名莊丁施禮。

    “多謝,多謝。”扶著門喘氣的終於緩過來,抬頭衝著他們朗朗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粗眉大眼,不是很俊的臉卻讓人看著分外的舒心。一旁的那個年紀略輕,五官俊挺,一雙虎目黑白分明極有英氣。

    “不敢。”趕忙抱拳,秋家人上至主人下至莊丁待人皆是極有禮貌。

    “在下宇文洛,這位是我的結義兄弟寧朗,我們想參加秋前輩的‘半因論劍’,不知可不可以……”宇文洛手指指門裏,眼睛也直往裏望。

    半因論劍?總管及莊丁們一愣,雖每年都許多人來參會,可從沒有人為之取名過,主人雖文才上佳,可也從未動

    過這心思,這宇文少俠倒是一來便弄了個名安上,不過“半因論劍”這名聽著還不錯。

    “凡來者即為客,豈有不可之理。”總管一擺手,請兩人入內。

    “二弟,快,我們進去了。”宇文洛當下一扯寧朗大步跨入。

    一入庭園,兩人也不由為眼前這人花相映的之景讚歎。

    “好,好,好,花是奇絕,人是英雄,倒不與相負。”宇文洛連連叫好,“我這‘半因論劍’果沒取錯。”

    園中眾英雄聞聲齊齊向門口看來,卻見是兩個陌生少年,沒有什麽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打量了一眼,便又全轉迴了頭。

    “大哥,似乎都坐滿了。”寧朗被眾人眼光一掃很是不自在,抬眼瞟了庭園幾眼,似已沒有空位。

    “嗯……”宇文洛大眼掃了掃,忽地眼睛一亮,“二弟,還有一個最好的地方呢。”

    “哪?”寧朗伸長脖子再看了看,園中確實沒有空位了,唯有庭正中的小亭中還是空的,可大家都沒去坐,定是留給主人的。

    “跟我來。”宇文洛勾勾手抬步走去,寧朗雖疑惑卻也跟著。

    “這不是沒人麽,而且是視野最佳之處。”宇文洛得意非凡的指著麵前的假山。

    “這……行嗎?”寧朗看看假山又看看宇文洛。

    “當然行。”宇文洛肯定的點點頭,“這假山處最東邊,而且隻是裝飾用的並不是很高,咱爬這上麵既可看清整個庭園情況,又不會特別顯眼,多好啊。”

    “可是……”寧朗還猶豫著。

    宇文洛卻已一縱身躍上了假山,屈腿一坐,四顧看了看,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蘭因·璧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傾泠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傾泠月並收藏蘭因·璧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