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容謹常年控製得極好的刻板嚴謹臉龐上,惱意乍現。


    他跨步上前,完全不顧老夫人於氏的諷刺,逼近傅小妹躺著的床邊,擲地有聲宣言:「本殿不管小妹是不曾委屈,還是不敢委屈,本殿隻跟你說一句,父皇有旨『允傅小妹擇日從正門扶靈入祠堂』!」


    於氏不是傻子,自然清楚太子重複一遍聖旨內容,就是為了給她難堪。


    後宅婦人對前朝局勢也是略有知曉,自從經歷過壽宴太子刻意刁難的事件,安平候府跟東宮之間的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


    權衡利弊間,老夫人強硬的態度突然就軟了下來,沉聲應道:「殿下說得有理,聖命的確不能隨意違抗,是老生年歲大,犯糊塗了。」


    一直保持置身事外的小妹,聽著於氏妥協的話,黑眸中掠過一絲疑惑。再看旁邊的老嫗,保養得極為得宜的臉上,那抹討好的笑意甚為虛假。


    「老祖宗識時務,本殿就迴宮復命了。」


    「不過……」


    見容謹得意地預備離開,於氏話鋒急轉,笑意不達眼底,開腔道。


    「老祖宗,太子殿下是攜了皇命而來的。」


    趁著太子遲疑的時候,傅小妹見縫插針,特意煽風點火地強調道。


    話音落下,於氏立馬就沉不住氣,語調裏透著輕蔑,道:「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都沒什麽合適的日子,恐怕要勞煩太子殿下迴宮復命時,跟聖上解釋一下了。」


    容謹蹙眉,挪開的腳步頓了頓,沉聲反問:「解釋什麽?」


    「一年一度的百花宴將近,府裏的姊妹都會出席,老生光忙著這件事情,就要耽擱好些時日了。」於氏無視太子陰沉的臉,慢條斯理地解釋。


    「這跟四小姐扶靈入祠堂又有什麽幹係?」有其母必有其女,難纏程度跟宮裏的傅貴妃如出一轍。


    傅小妹佯裝體力不支,低眉順眼間,腦子已經飛快地轉開了,聖旨上說「擇日」卻並沒有說明具體哪日,這薑果然還是老的辣,於氏這是擺明了要強鑽空子了。


    思索間,她就聽到老夫人挑釁地開腔:「太子殿下不是皇上最信任的兒子嗎?難道不知道這次百花宴與往年都不同嗎?」


    越聽,容謹臉色越難看,他當然知道這次百花宴籌備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奢華盛大,就是因為榮王府世子的冠禮,也要在這日一併舉行了。


    於氏不指望太子會迴應,又自顧自道:「這榮王府世子身子骨不硬朗,世人皆知,皇上對他的態度是捧在手裏拍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如此矜貴著那寶貝世子,老生又豈敢讓侯府這點扶靈的白事,衝撞了百花宴的喜慶?」


    這些年來,上京城裏,有個傳言已經流傳已久,說是榮王府的慈心世子活不過二十歲。


    而事實上,容崢年幼時就聰穎過人,七歲時便冠絕天下,聞名於世。


    奈何造化弄人,天妒英才,自七歲那年百花宴一舉成名後,容崢便染上了怪病,身體每況愈下,皇帝尋訪了天下名醫為其診治,都是無能為力,更有甚者預言——容崢活不過二十。


    久而久之,當年的被譽為神童的世子漸漸淡出了眾人視線,皇帝命宮中禦醫用各種珍貴藥材,替他的寶貝侄兒續命。


    沒想到,這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找不出病因的世子爺,竟也慢慢長大成人。


    不過,饒是如此,那個不祥的預言卻在民間慢慢發酵,直到最近關於容崢大限將至的流言在城中開始瘋狂地肆虐。


    皇帝知曉後,勃然大怒,為了擊碎不祥的預言,便聽取了欽天鑑古令的建議,將本該在一年後的容崢冠禮,提前至百花宴上。


    「你!」這迴,輪到容謹啞口無言了。


    他這太子之位,表麵看著風光無限,實際上卻是危機四伏。


    宮中的傅貴妃,一直都對他虎視眈眈,時時刻刻都想抓住他的把柄,好在父皇麵前參他一本,替她的兒子蕩平障礙。


    容謹沒料到老夫人於氏區區婦人,居然敢拿政權鬥爭來諷刺他,簡直可惡!


    傅小妹清楚地感覺到眼下的形勢,太子已經是投鼠忌器,開始落了下風了。


    上一世的她,在侯府卑微過活,沒見過什麽大世麵,關於皇權鬥爭也不甚知曉。


    而現在聽著於氏夾槍帶棒的話語,她大概也能猜到,太子到底在忌諱什麽?


    顯然,在皇上最寵愛的崢世子冠禮前夕,誰都不會去觸那個黴頭的。


    於氏,真是好算計,這樣一來,太子指控其篡改聖意便完全不成立了。


    傅小妹杏眸裏隱忍之色稍縱即逝,暗自在心底嘆息:娘親,你會不會怪小妹沒用?


    「老祖宗,太子殿下,請息怒,小妹身份卑微,不值得你們這樣費力爭執的。」


    本來,心氣已經不順的容謹,正愁沒台階下,他視線落在跌跪在地上的瘦弱少女身上,眼裏眸光閃了閃,道:「小妹,你放心,本殿這就迴宮去父皇那裏請旨,一定讓你娘的靈位從正門……」


    「太子殿下要請旨的話,記得跟皇上替老生言明,侯府接下來半年都沒有時間操辦這件事情的。」


    於氏冷不丁地打斷,言辭中大有得寸進尺的意味,氣得太子容謹一個字都接不上。


    容謹的恩惠,傅小妹不屑接受,她也從不覺得眼前這個一切以己身利益為先的男人,真的會為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庶女去皇帝那裏請旨,除非他是瘋了,嫌太子的位置坐的太舒服了。


    「太子殿下,您的好意小妹心領了,小妹已經決定了就依老祖宗的要求。」


    說著,她聲淚俱下,喉嚨梗咽地衝著於氏,怯懦出聲:「老祖宗,請你命人將菊香的賣身契取來吧。」


    語畢,屋子裏驟然捲起一陣冷風,容謹臉色黑沉沉的,不再多看傅小妹一眼,拂袖離去。


    於氏態度晦暗不明,老眼裏閃著冷厲的精光,恩威並施道:「傅小妹,你可知錯?」


    少女眼裏的迷惘無措,清晰地落入對麵老夫人的眼中,不過,她依舊冷著臉,繼續問:「傅小妹,老生問你話呢?你可知錯?」


    頭頂處的威嚴越來越重,傅小妹目光坦蕩地接受於氏的審視,執拗地重複:「請老祖宗命人取菊香的賣身契來。」


    「放肆!」


    淩厲的喝斥聲,刺激著她的耳膜,小妹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上,倔強之色沒有絲毫減退。


    短暫的沉默後,看著眼前少女的執拗神色,於氏不容置喙的麵部表情終於有了些緩和:「老生再問你一遍,你可知錯?」


    聖旨的內容對安平候府來說,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讓一個洗腳賤婢的靈位從中門而入,意味著什麽?傅小妹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過那又如何?這是安平候傅德清欠她娘親的,就必須要還!


    終有一日,娘親,請你等等女兒,女兒一定會替你爭口氣的!


    「錯!」單音節字,擲地有聲。


    地麵上有重物扣擊的響聲傳來。


    「咚!」


    眼前少女額頭毫無徵兆地撞上地麵,承認錯誤的言語和地上的撞擊聲交疊融合,無形中給人一種絕望愴然的感受。


    老祖宗於氏見小妹終於妥協,眼皮子滿意地微合,將犀利的眸光收斂,她臉上已經恢復了偽善慈愛祖母的形象,終是衝著下人吩咐將菊香的賣身契尋來。


    直到夏嬤嬤將賣身契和一百兩銀子交到菊香手裏,於氏才將捏佛珠的動作停下來,語調淡淡道:「你雖知錯,但該罰則罰。」


    於氏略微停頓了片刻,話鋒急轉道::「念在你先前不惜性命與那大蛇搏鬥保護祖母的份上,罰你今日不許吃飯。」


    語畢,老夫人在夏嬤嬤的攙扶下,直接越過匍匐跪地的傅小妹身側,毫不留情地離開。


    劉嬸和小翠躲在廊簷邊,好不容易盼到老夫人走遠,隻聽主屋裏有「劈裏啪啦」的噪音響起,緊跟著便傳來菊香的驚唿聲:「小姐,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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