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達頭可汗正頓兵與艾不蓋河畔,大邏便暗暗猜忌達頭可汗,命遊騎封鎖了整條河域,達頭可汗每每遣人來打探虛實,都被輕騎驅逐,於是達頭隻道大邏便仍在頑抗,其餘便諸事不理了,打算隔岸觀火,因此並不知曉東突厥大軍已為齊軍所破。


    裴世矩與大邏便甫一定計,便立即發兵渡河。裴世矩付與叱羅榮鐵騎五千,預備突襲。此時烏雲漫卷,夜風習習,星光月光已全然不見,齊軍上下盡數披甲在身,不準點火、不許喧嘩,丟棄一應輜重,一刻不停奔往達頭可汗駐營所在。


    達頭可汗果然無備,從睡夢之中驚起,但見營中一片亂象,部眾皆疾唿:“攝圖的狼騎來了,我們敗了!”達頭側耳傾聽,果然有喊殺聲隱隱傳來,但除此之外,並無一箭射入營中。達頭一時倉皇失措,不及穿甲,就要從後帳奪馬逃走,正跟一個無頭蒼蠅一樣此處尋路,卻被幾個部下一把扯住馬韁:“可汗,不是狼騎,是齊軍,好多好多的齊軍!他們已經把營地四處都圍住了,跑不掉了!”


    達頭可汗早已嚇破了膽,成了驚弓之鳥,見眼前這幾個人還想攔著他不讓他走,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剛舉起馬鞭要狠狠抽他們一頓,驀然聽見他們言語?便立即呆在原地?眼神渙散道:“齊人?怎麽會是齊人,他們是如何過來的?莫非個個都長了翅膀不成?”


    幾個胡將麵麵相覷?也是撓頭不已:“我等不知,但大汗?我們已無一條退路,連側麵那處可以逃脫的河穀也被齊人占領了?我看到他們點了火!”


    “確定是齊人包圍了我們嗎?”


    一想到無數齊軍將自己從四麵八方堵死?達頭便感到渾身顫抖,如墜冰窟。


    胡將們無奈說道:“他們沒有多做隱瞞,我們看得清楚,他們打出的旗幟分明是齊人的旗幟?而且盡數披甲在身?裝束與晉陽六鎮一模一樣,拿火把一照,個個身上都閃著光……咱們突厥可找不到一支這樣的大軍。可汗不信,自去營前看看就知道了。”


    達頭終於信了八分,身軀也愈發的軟下來?他一副戒備神色,警惕望著眾人?猶疑道:“可齊人到底是怎麽忽然出現在此處的?還把我們圍起來……他們到底要做什麽?河對岸不是還有攝圖的狼騎嗎?不是還有大邏便嗎,他們怎麽會讓齊人突入至此?!”


    “我等無從知曉……不過?齊人既然已經突入到此處,說明攝圖的狼騎已經退走了?圍困大…汗的局麵自然也就崩壞了?我們以為?”其中一個胡將瞟了其他人一眼,以一種猜測的語氣淡淡道:“我們以為很可能就是大汗把我們的行蹤報與了齊人,不然齊人不可能如此快就找到我們的位置。”


    “——啊啊啊啊啊!!!”


    達頭幾欲發狂,將馬鞭投擲到地上,大聲怒罵道:“大邏便究竟要幹什麽?!他到底是突厥的汗,還是齊人的狗!我這樣幫他,他卻想要我的命!”


    事已至此,一切首尾都已經明明白白了,齊人和東突厥王庭的死對頭,自然不會是狼騎放進來的,能把齊人放進來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突厥名義上的大汗阿史那大邏便,隻有他遣出了使者去鄴城搬救兵,也隻有他如此清楚他的營地所在,並將一切告訴齊人!


    這個叛徒!


    假如大邏便現在就站在達頭麵前,達頭一定將他砍成肉醬,但眼下最要緊的事情不是跟一個柔弱女子一樣驚嚇抱怨,而是迅速拿出解決的辦法來。達頭帶著一群虜酋到了營前觀望齊軍陣勢,但見天穹之下火炬熒熒、刀光閃閃,一排排齊軍甲士肅立在幾百步外,做出隨時要進攻的樣子……達頭將目光移開,隻見八方四麵竟然都是齊軍,幾不知到底來了多少萬人!


    達頭本來是報著僥幸心理,這才鼓起勇氣來看看能不能尋機突圍的,一見齊軍軍容肅穆,心裏便涼了一半,這樣的威武之師,豈是他這種烏合之眾可以匹敵的?


    其實嚴格來說,達頭現在麾下有數萬狼騎,照理說即便是對上十數萬大軍也有一戰之力的,可達頭可汗幾年前被楊檦在白道殺破了膽,兩萬縱橫西域各國兇名赫赫的精銳狼騎,在平地上居然被齊國數千鐵甲砍得七零八落,那一戰著實是讓許多突厥人膽氣全無,並給達頭留下深重的心理陰影!


    佗缽大汗四十萬狼騎都撼動不了齊軍分毫,他又能怎麽樣?


    以至於他到現在都提不起和齊軍對抗的心思……達頭正要離開這讓他記起不堪過往的地方,一隊輕騎從齊軍陣列之中馳出,轉了一圈,漂亮的勒住戰馬,對著達頭一行人高聲疾唿道:“對麵可是達頭可汗?你們突厥的大汗和我家將軍請可汗當麵一敘!”


    達頭的腳下一頓,迴頭看去,在齊軍陣列之中掃視了一圈,果然見到中央有一杆看起來不太一樣的狼頭旗,狼頭旗下立著一個淺淺的模糊影子,不過天還未亮,他也不敢確定那是不是大邏便。因此也隻是試探著質問了一句:“既然是大汗當麵,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裏,我如何知道你們不是拿大汗來誆騙我?”


    其中一個齊兵迴應道:“我們不是來誆騙你的,是真的請你過去,那旗下和我們將軍站在的一起的,也確實是你們大汗,你過去就知道我們說的沒錯了。”


    “我不信!”


    “那要如何你才相信?”


    齊軍語氣之中已顯出頗為不耐。


    “除非讓大汗過來當麵與我看一眼,我才相信。”


    達頭原也隻是一時口快,倒沒懷疑過那杆狼頭旗和旗下那人身份的真實性,誰知那幾個兵卒真個立即去迴複了,不多時,又帶了一人過來,那人正是讓達頭恨得牙癢癢的突厥大汗阿史那大邏便。所謂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大邏便坑了達頭一次,心裏大抵也正打鼓,生怕達頭會乘機報複,因此隻停在六十步外便再也不肯上前了,隻扯著嗓子喊道:“玷厥是我,你先莫要激動……”


    “——恁你娘!”幾乎就在大邏便開口的一瞬間,達頭立即開罵,他立即拔出了彎刀要衝上去要剁了攝圖,被周遭的胡將死死抱住大腿。


    達頭寸步不能前,卻依然氣得漲紅著臉,梗著脖子喊道:“大邏便你這個卑鄙小人,我砸鍋賣鐵支持你奪迴汗位,為了幫你死了這麽多忠心的勇士,你居然帶著齊人來圍攻我!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養不熟的白眼狼,長生天遲早會降下報應給你的!”


    大邏便被嚇得後退幾步,然後無奈說道:“我們不是來圍攻你的……這些齊軍隻是我向齊主借來的兵馬,你如果不先動手,他們是絕不會與你為敵的。我來,是有大事要與你商量,隻要商量好了,那就萬事大吉,你先不要那麽緊張,不用多說,跟我來便是!”


    “我憑什麽要信你的鬼話?!”


    達頭喘著粗氣,眼神兇狠。


    大邏便無奈說道:“你便算不信也沒辦法了,我之前和小裴侍郎商量過了,他隻肯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考慮,一旦過了這個時間,他們就立即攻擊……你看看你現在的處境,你再看看你的四周,全都被圍得和鐵桶一樣,你拚不過他們的!


    “我們隻是想找你商量一下結盟共同討伐攝圖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做出過激的反應!”


    達頭冷笑:


    “你們所圖不過是我的地盤和兵馬而已。我若是把麾下全都交出來,那我還剩下什麽呢,我還有什麽?與其這樣,我倒不如一死!”


    大邏便無奈搖頭:“我不要你的地盤,我隻要借用一下你的兵馬,事成之後,該還給你依然會還給你,我可以向長生天起誓,絕不會圖謀你半點東西……不但不分走你的權勢,事成之後,我還會將突厥大汗的寶座分一半給你,隻要你站在我這一邊,咱們兄弟之間,一切都好商量!”


    達頭嗤笑了一聲,但嘲諷神色不似之前那麽強烈了,他頓了頓,狐疑道:


    “你做得了主嗎?”


    “自然做得了主!”大邏便拍著胸脯保證。


    達頭深吸一口氣,盡管百般不願,他還是牽著馬、帶上十幾號人跟隨著前往齊軍中軍所在,去見大邏便口中的小裴侍郎,雖然神色依然緊張,但已全然沒有了之前那副驚弓之鳥的姿態。裴世矩與叱羅榮遠遠見了,目中都有驚異之色。


    “突厥雖然日漸衰弱,倒還真有幾個豁的出去人物。”


    叱羅榮由衷讚歎道:“這樣也好,省去了我們不少麻煩,裴侍郎的計策也可以成行了。”


    “其實在我的計劃裏多不多他一個也無所謂。”


    裴世矩定定看著他們漸漸變得清晰的身影,冷冷說道:“不管是三分突厥也好兩分突厥也罷,總之都是要讓突厥亂起來,最大限度削弱突厥的實力……我們大齊才是下這盤棋得人,做為棋子,他們沒有跟我們討價還價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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