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一夜沒住,少了不少人氣。我往招待所後身的小山上看了一眼,上麵已經沒了人影,昨天前來上墳的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隱約遠遠見得點點黃紙,壓在墳頭上隨風顫動。

    "那看門的大爺姓什麽?"秦老師一邊推開招待所的大門一邊問。

    "姓馬。"我說。我邊說邊偷偷看了眼頭上的塑料遮雨棚,那上麵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秦老師走了進去,我們四個人緊隨其步。

    傳達室開著門,我們走過去,但發現裏麵沒有人,半茶缸水放在凳子上,好像還和昨天一樣。

    馬大爺人呢?

    昨天他扔掉貓頭鷹掉頭就跑,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會不會出什麽事了?我突然在想。

    "馬大爺!在嗎?"大奇忽然衝著樓梯的方向憑空喊道,嚇了我一跳。

    但是沒人迴應,隻有些短暫的迴聲。迴聲很快結束了,整個樓裏靜得有些糝人。

    我們沒敢亂動,看了看秦老師。

    他轉頭對大奇說:"你住的那個房間在哪?"

    "在二樓。"大奇說。

    "上去看看。"老師說。

    於是他在前,我們在後,一起往樓上走去。

    一直走到二樓,也沒見半個人影。我們轉過一道彎,直接奔著大奇的房間走去。

    大奇的房門是關著的,大奇剛要把門打開,這時我卻發現,旁邊的那個裝電箱的小屋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開了條縫兒,門閂棍上掛著那把大黑鎖,橫在門的一邊。

    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使勁一拍大奇,指著那扇小門不說話。

    第40節:山村三裏死嗅(12)

    這下大家都看見了,所有人都不由得退了一步。

    秦老師壯著膽子敲了敲那扇小門:"有人嗎?"

    沒人應答。

    老師輕輕推開門,裏麵隻立著孤零零的一排電表箱。不大明亮的光線從一扇小氣窗照進來,投在電表箱上和地上,形成了一方相對明亮的色塊。

    這時候,小艾指著電表箱的一角喊道:"看那兒,有個手印!"

    我們轉頭一看,果

    然,電表箱上被光線照到的地方,有一個清晰的五指印,但那手印的形狀並不完整,而是由手掌的方向向下延長,像是有誰攤開手掌拍在了電表箱上,然後滑了下去。

    這時,小青又低頭輕聲叫道:"看地上,還有腳印!"

    我們又低頭看,隻見地上滿是雜亂無章的腳印,還夾雜著難以辨識的大塊不規則形狀,像是誰的身體從地上滾過,把地上的浮灰分割得支離破碎。

    頓時,我的腦子裏轉過一連串可怕的鏡頭--

    馬大爺昨晚睡不著,正喝著茶,忽然聽到樓上這間屋子裏傳來女人的陣陣哭聲,於是他悄悄上了樓,結果發現門是鎖著的。他把門打開,裏麵黑糊糊的什麽也看不見,突然,他的手被什麽東西握住了,他頓時驚得兩手揮舞起來,拍打在電表箱上,就在這時候,一隻黑乎乎的手摸在了他的臉上,他頓時癱在了地上,手順著電表箱抹了下來……

    想到這兒,無意中我抬頭看了眼窗外,隻見遠處的幾座小墳正對著窗口往裏看,我頓時感覺到陣陣陰氣,趕緊把視線移開。

    馬大爺現在人呢?還有那女清潔工呢?我在想。

    "走……人不在,咱們先出去。"秦老師忽然說。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

    我們一起停下腳步。

    "誰?"秦老師對著樓梯大喊。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們五個人貼在一起,齊齊盯住樓梯口。

    一隻半禿的黑腦袋,從樓梯口露了出來。

    那是……馬大爺?!

    "馬大爺!你沒事吧?"大奇喊道。

    他加快了腳步,幾步跨上樓梯,走到我們跟前。他一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大聲朝我們說:"死人了!死人了!"

    "死人了?誰死了?!"我們一下都驚住了。

    "牛桂花!"

    "誰?!"

    "就是那個那個……打掃衛生的!"他邊喘邊說。

    "啊?!她怎麽死了?"

    "剛剛死在這樓裏了!今天早上她來這打掃樓道,本來她

    應該十幾分鍾就下來換一次水,結果我在下邊待了一個多小時了,也沒見她下來,我就想上樓去看看。我走到這個門的時候,我看門是開的,我知道她是進去打掃衛生了,結果我一推門,就看見她倒在地上一個勁兒抽筋,口吐白沫,手裏還攥著個濕手巾。我一看電表箱被打開了,就知道她八成是擦電表的時候被電打著了……"馬大爺邊說邊往那小屋裏撩了一眼。

    我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發毛。

    馬大爺這時轉過身,往樓下走,一直走進傳達室,我們也跟著走了進去,圍著他站成一圈。他臉上還掛著汗,他拿起茶缸喝了一大口,漸漸把唿吸平靜下來。

    "怪不得這幾天有貓頭鷹出來了,原來是奔著她去的……"馬大爺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來。

    我們幾個聽了後,互相看了看,心裏有些複雜。雖然現在看來,那貓頭鷹不是奔我們來的,但我們又都輕鬆不起來,那個大姐就這麽不聲不響地死了,而且在臨死之前,她竟還被我們幾個人懷疑和防備著。

    "她家裏人都知道了嗎?"秦老師問。

    "家裏人?唉……"馬大爺突然歎了口氣,"桂花家裏沒人,她爹媽死得早,她又嫁個短命的窮漢,大前年還突然死了。也不知道是他倆誰的問題,桂花結婚這麽多年了都沒要過孩子。她這一個人守寡守了好幾年了,今天連個招唿都不打就突然去了,都沒個人給她料理後事……"

    我們一直靜靜聽著,不知道說什麽好。

    "說來也真是奇怪,"他說,"好像桂花她全家都和貓頭鷹過不去--當年桂花她爹媽一起得了場怪病,來了好幾個郎中,抓了多少藥都治不好。臨死前有一天晚上,有人就看見他們家窗戶上停了一隻貓頭鷹,一動不動盯著屋裏頭看,結果沒過幾天老兩口就咽氣了;還有桂花她男人--那是我親眼看見的--那是……大前年夏天的一個傍晚,我收了牛往家走,經過他家田邊的時候,看見他正在壟上給牛卸犁,我剛要上前去打個招唿,就看見從樹上輕飄飄落下個黑乎乎的什麽東西來,就落在他家田埂上。我仔細一看,那東西在地上墨黑的一團,就能看見兩個鋥亮的圓溜溜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盯著他看,我當時就明白怎麽迴事了,拉了牛撒腿就往家跑,生怕被那東西看上一眼。結果沒過幾天,桂花她男人就在河裏洗澡的時候淹死了……這東西不信不

    行,貓頭鷹這玩意兒可邪乎了。"

    第41節:山村三裏死嗅(13)

    我聽得愣了,這時候又想到前幾天看到的貓頭鷹,忍不住一陣後怕。

    這時大奇說:"馬大爺,那你說,貓頭鷹怎麽就能報喪呢?它怎麽能知道誰快要死了呢?"

    "都說貓頭鷹能聞出死人味兒來,誰身上要是有那股味兒,估計就是離死不遠了。"馬大爺說。

    "死人味兒?是什麽樣的味兒?"我突然想起我和小艾聞到的那股味兒,一下激靈起來。

    "這咱就不知道了……沒聞過,也不會聞。"馬大爺把頭歪在椅子上,感覺有些疲憊。

    我們讓馬大爺先好好休息,然後我們五個人就出了招待所,朝村子裏走去。

    村子還像往常一樣平靜,早春的田裏基本沒有什麽人影,每家每戶都在享受著春忙前的最後一段清閑日子。好像那大姐的死,知道的人還並不多,或者,不少人已經知道了,但是對他們來說這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日子還是像往常一樣過下去。

    當天中午吃完飯,秦老師就給我們四個重新安排了住宿,我和大奇與秦老師住一起,小艾和小青被安排到另一戶農家。

    秦老師叮囑我們不要把消息說出去,以免在同學中引起恐慌。當天下午,我和大奇就把行李從招待所裏搬了出來。

    當地農村的風俗是講究過了"頭七"再下葬,死者要停在家裏七天七夜,一直等到過了第七天"迴魂夜"再入土為安。

    我對農村的這些習俗一直保持著敬畏的態度,而那大姐死前經曆的一些事情,恰巧或多或少被我趕上了,於是我一直在想,我會不會被扯上什麽事?

    之後的七天時間,在我一天天的等待中慢慢耗過去,"迴魂夜"的那天晚上,我甚至一夜沒合眼,苦等第二天的到來。但是還好,在這七天裏,一切壞情況都沒有發生。

    第八天到了,那是下葬的日子。但奇怪的是,我並沒有見到吹吹打打的送葬隊伍,甚至也沒有見到抬著靈柩的人走在村子裏。當時我在想,不知道那大姐能被埋在哪裏,可憐她這個老寡婦,連身後事都辦得這麽潦草。

    然而就在那一天的晚上,我突然聽見房東兩口子的一句竊竊私

    語:"聽說牛桂花的屍體被拉走了……"當時他們兩個正在廚房收拾碗筷,我恰巧走過,聽到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我當時就心裏一顫--什麽?!

    但房東兩口子立刻收了嘴,開始扯起別的話,我識趣地沒去問他們,但是這個疑問橫在了我的心頭。

    又兩天過去了,這天上午沒有活動,房東兩口子出去鎮裏趕集了,我和大奇兩個人正在屋子裏看電視,忽然,秦老師推門快步走了進來,臉上掛著莫可名狀的表情。

    "那個老馬頭被警察抓了!"秦老師突然衝我們走過來說。

    "啊?!他怎麽了?"我和大奇齊問。

    "聽說那個牛桂花就是他殺死的!"秦老師壓低聲音說。

    "啊?!這是聽誰說的?"

    "村裏那個劉主任今天上午去派出所協助調查去了,他迴來跟我講的。"

    我和大奇一起呆住了,說不出話來,聽秦老師講下去。

    "是這麽迴事,那天馬老頭把牛桂花送到醫務所搶救的時候,她已經斷氣了,但當時有個人發現她脖子前麵有半圈兒紅印,他就覺得不對勁兒。後來正好這個人給牛桂花守靈,屍體停在家裏兩天後,那守靈的發現她脖子上那半圈兒紅印已經全變紫了,他這才斷定肯定她肯定是被勒死的。第二天一早他就報了案,警察當天就把屍體拉走了做屍檢,同時那老馬頭也被警察銬走了。"

    "真的啊?!那他為什麽要殺牛桂花?"我打斷問。

    "你聽我繼續說。"秦老師說,"那老馬頭一到派出所,還沒等屍檢結果出來,他就哆哆嗦嗦全交代了。牛桂花以前的丈夫好像是有什麽病,所以他倆結婚了多少年也沒有個孩子,牛桂花卻特別想要孩子,眼看著自己就快過了生育的年齡了,還沒抱過自己的孩子,於是牛桂花就想離婚改嫁。可那個男的又窮又有那見不得人的病,怕離了婚就再也娶不著媳婦兒了,所以就不肯,這麽一來二去的,牛桂花就急得動了殺心。當時她就跟這個老馬頭借了些耗子藥,下在她丈夫的碗裏,把他給毒死了,然後給草草埋了。當時這個老馬頭還不知道這事,但後來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兒,最後查來查去就發現真相了,於是他就以此威脅牛桂花。牛桂花為了掩口,就被

    迫把自己的身子給他糟蹋了。這老馬頭年輕的時候就是個二流子,幾十歲的人了也一直沒娶媳婦兒,連牛桂花也瞧不上他。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就經常三更半夜的摸到牛桂花家裏,或者叫牛桂花半夜跑到這招待所裏。牛桂花後來漸漸受不了,但又不敢聲張,怕老馬頭報複,所以每次弄完她就忍不住偷偷哭--你還記不記得你半夜聽到這樓裏有女人哭?那就是牛桂花。"

    第42節:山村三裏死嗅(14)

    "原來是這樣……那老馬頭要勒死牛桂花是為什麽?"大奇追問。

    "那天是清明,咱們不是都不在招待所的樓裏麽,老馬頭就讓牛桂花過來,她一過來就被他按床上了。牛桂花終於覺得受不了了,開始和老馬頭廝打,一邊打一邊說要把這事捅出去,寧可和他同歸於盡,這時候老馬頭也急了,上去就把她拿枕頭捂死了,後來又怕沒死,又用手掐住她脖子死掐了十多分鍾,牛桂花就這麽死了。掐死她以後,他又把她拖到二樓那間小房裏,做了一個觸電身亡的假象。"

    聽到這兒,我深深一哆嗦,感覺腦子裏一片空白,之前發生的很多難以置信的事,現在好似終於有了答案。

    但是,好像還有一件事情說不清楚。

    "那貓頭鷹那是怎麽迴事?"我問。

    "那我就不知道了,警察根本不知道這迴事,老馬頭自己也沒提。我估計是老馬頭自己抓來的貓頭鷹,來掩蓋牛桂花的死因的?如果真是他幹的,這個問題也隻有問他自己才知道了。"秦老師說,"不過像貓頭鷹報喪這類傳說,有也好,沒有也好,都不要過分相信。"

    我和大奇點點頭,然後三個人同時陷入安靜……

    一個月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我們的畢業實踐居然就要在一宗迷離的案件中結束了,當我們三十多人重新走上鄉間小路的時候,那個馬老頭已經被檢察院正式起訴,牛桂花也終於得以入土為安,葬在了村招待所後麵的小山上。

    登上村口的大巴車時候,我迴頭望了望遠處依稀可辨的招待所,還有它身後的小墳山,突然覺得那裏非常遙遠。這不太平的村子,我想我永遠不會再迴來了。

    轉眼畢業了三四個月,一次同學聚會,我、小艾、大奇、小青,還有十幾個同學一起去找了個包房唱歌。從下午一直唱到晚

    上,大家都唱累了,於是把電視撥到一個電視台自己放著節目,然後我們開始打撲克。

    突然,我感覺鼻腔裏滑過一絲轉瞬即逝的熟悉的氣味,那氣味讓我一下子想起什麽,登時渾身一個激靈!不是別的,正是那股味兒!死人味!是誰?我激動地一把把牌扔在地上,揚起臉來來迴迴盯著周圍的同學看個不停,讓他們個個都不知所措。

    "哎,謝飛……謝飛?怎麽了這是?寫恐怖小說寫瘋了?"大奇湊上來,一下下拍著我的肩膀。

    這時我看了看坐在對麵的小艾,發現她也明顯不對勁兒起來,她呆坐在沙發上,兩手輕輕摸著鼻子兩側,好像也在迴味一種什麽氣味。

    我騰地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衝到小艾身邊衝她喊:"是不是之前的那股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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