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這時正順著樓頂天台的那根繩子,快速地滑到地上。


    腳一著地,他立即沿著醫院和宿舍樓之間的過道跑了起來。


    他在替林雨濤擔憂。


    他隱約覺得剛才那聲尖銳的槍響,來自於九七式狙擊步槍。


    盡管九七式和三八式的槍聲沒有什麽明顯區別。問題在於三八式是日軍配備最廣泛也是最普通的製式步槍,可是槍響後,在宿舍樓的天台上,他並未看到附近有增援的日本士兵。這恰好說明了一個問題,槍手是在暗處。


    九七式是在三八式的基礎上研發成功的,子彈通用,均為6·5毫米口徑。區別在於九七式的槍托較輕,采用加長的彎拉機柄,以減少拉柄在操作時與瞄準鏡產生幹擾,可加裝2·5倍或九九式四倍光學瞄準鏡。九七式最大的優點是口徑和槍管長度進行了完美的搭配,堪稱黃金比例,6·5毫米口徑的子彈經約24寸的槍管,火藥充分或者幾乎燃盡,槍口在射擊時幾乎沒有閃焰,因此槍手在黑暗中總能得到很好的掩護與藏匿,是當之無愧的冷槍。


    一出過道,雷遠已看到不遠處的林雨濤正躲在一棵法國梧桐樹後麵。


    林雨濤也看到了雷遠,他背對著樹幹,手指朝身後的建築指了指。


    林雨濤手指的方向,正是那棟美式教學樓。


    雷遠會意,飛快閃過醫院的大門,貼著醫院門前的磚牆,向南側極速移動。


    移動到磚牆的邊緣,雷遠停住,他知道磚牆的後前方就是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教學大樓。


    雷遠背靠著牆,利用牆的拐角作掩護,把槍口伸了出去。


    他判定槍手在教學樓的樓頂。


    隻要是一個狙擊手,都會把伏擊點定在那裏,因為那是個製高點,隻有那個角度,視野最開闊。


    雷遠抽出右手,向林雨濤打了個手勢。


    然後他迅速探頭,眼光掠過樓頂,視覺傳導的信息在大腦中立即被加工,並反饋到運動神經——他的槍口已在刹那間進行了微調……


    毛瑟98k的槍聲聽起來總是比九七式來得更為豪放!


    與雷遠同時開槍的還有林雨濤,他的默契如神來之筆。


    他們是在壓製對方可能的射殺。


    雷遠又連開兩槍。


    借著雷遠開槍掩護之際,林雨濤一個騰躍,脫離了那棵梧桐樹的庇護,轉眼間就衝到了醫院門口,從而進入了對方的射角盲區。


    “雨濤,掩護我!”


    雷遠看到林雨濤已然脫險,將手中的狙擊步槍扔給林雨濤,林雨濤接過步槍,立即朝著教學大樓的樓頂開了一槍,雷遠見此一個翻滾,來到馮毅的屍體旁。


    所有的口袋都摸遍,馮毅並未隨身攜帶密碼本。


    在醫院和宿舍的過道,雷遠又把脖子上的望遠鏡塞到林雨濤手裏。


    “雨濤,速去幫我辦一件事,把利民卷煙店的老板幹掉,記住,千萬不能留下活口,他是唯一知道我們容貌的人,做完之後把槍和望遠鏡藏到樓頂上的蓄水池裏!牆後麵有繩子!在西大門等我!”


    說完雷遠不管林雨濤聽沒聽明白,一陣風飛奔而去。


    ……


    雷遠要去的地方,是馮毅的三樓宿舍。


    馮毅已死,密碼本的秘密可能會隨同馮毅一起消逝。


    但在雷遠的心中,還尚存著一絲希望。


    他所知道與馮毅唯一有關聯的,就是馮毅的宿舍。


    在這兵荒馬亂之際,密碼本雖不會隨身攜帶,但也不會讓它離開自己太遠,最好是一直在自己的視線裏。


    此時的雷遠腦中,自然而然想起昨天林雨濤睡在馮毅床上,馮毅極不情願的神色。


    一邊奔跑一邊快速思考。


    對於像馮毅這樣的人來說,宿舍就是他的家,確切地講,他朝夕相伴的那張床才是他的家,盡管這個家沒有什麽私密空間。


    密碼本肯定就藏在他的那張床周圍。


    他的床下有一個箱子,馮毅昨天曾打開過,但這恰好可以證明密碼本不可能藏於此。對於如此珍貴的東西,一個木箱和一把鎖根本阻止不了別人的好奇心,況且以中國千年以來貴重的物品總是壓在箱底的傳統,別有用心的人最先覬覦的則正是他床下的箱子!


    所以,密碼本與木箱無關。


    在這有限的空間裏,密碼本的藏匿是需要才華的。


    或許,馮毅昨天打開箱子隻是某種掩飾,會不會他利用打開箱子的機會,來證實密碼本的安全與否?


    想到這裏,雷遠心中已稍有眉目。


    上了三樓,雷遠看到馮毅的宿舍大門已鎖。


    雷遠來不及多想,一腳將大門生生踹開。


    來到馮毅的床前,雷遠拉出木箱,木箱上上了鎖,雷遠直接忽略此處,單膝跪地,把頭伸到床下四處掃視。


    當他一看到馮毅的床板,心中就產生了疑問。


    馮毅的床板是一整塊木板。


    雷遠再看其他的床,發現另外的床板都是用木條固定的,唯有馮毅的床板很另類。


    雷遠毫不猶豫的把床上的被褥全部掀掉,獨剩下一張床板。


    他雙手握住床板想把它抬起,立刻感覺到床板的異樣。


    床板很厚,厚得不符合邏輯,足足有五寸。


    他的目光快速掠過床板,未發現有什麽異樣。


    雷遠又將床板翻了個身。


    他忽然看到,在床板的正中央,有個七八寸見方的刻痕,雷遠把手按了上去,感覺到它是鬆動的,再一細看,他看到了刻痕上有木膠的印跡。


    雷遠一拳砸了下去,它立即塌陷。


    木板上被鏤空了一塊,藏匿在裏麵的是一本紙質的東西,雷遠把它掏出,粗略一翻,正是一密碼本。


    雷遠心中大喜,立即將它揣到懷裏。


    跟著雷遠飛狂奔下樓而去。


    他必須跟時間賽跑!


    果然,雷遠一踏上樓下的土地,發現形勢已經突變。


    一隊日本憲兵正從安全區西大門處向雷遠的方向跑步逼近。


    而斜對麵的煙卷店門前的馬路上,也有了幾名日本士兵的身影,他們正在檢查地上的屍體。


    雷遠已無處可逃。


    唯一的去處就是前邊的建業基督教會醫院。


    雷遠把大衣的衣領豎了起來,頭埋在裏麵,故作鎮定地向醫院大門走去。


    醫院大廳裏麵,聚集著不少人,一邊看著外麵一邊竊竊議論著。


    雷遠進了醫院,腳步沒有絲毫停滯,繼續埋頭向裏走。


    恰在這時,有人在一旁將雷遠拉住。


    林雪宜。


    林雪宜看了雷遠一眼,她的眼神告訴雷遠,她已知所發生的一切。


    “跟我來!”


    林雪宜拉著雷遠,沿著走廊就往裏走。


    他們上了樓梯,來到三樓。


    林雪宜在一間房前停下來,朝兩側看了看,把房門推開,二人進來後,林雪宜又把門輕輕關上。


    是一間手術室。


    林雪宜說:“趕緊把衣服脫了!”


    她的話聲音不高,但語氣不容拒絕。


    雷遠把身上的外衣褪去。


    林雪宜又說:“再脫,上衣脫光!”


    雷遠遲疑不決。


    “快點!”林雪宜語氣含著焦慮。


    雷遠隻好照辦。


    林雪宜看到雷遠光著的上身,眼光略顯羞澀,轉身把操作台上的紗布取在手裏。


    雷遠已經明白林雪宜的用意,他從衣服裏掏出那本密碼,遞到林雪宜手裏,說道:“這東西非常重要,你幫我藏好!”


    “這是什麽?值得你們這麽多人為它送命?”


    “密碼本。”


    林雪宜把密碼本放進白大褂裏麵的衣服口袋,不再問什麽,她在雷遠胸口原先的紗布上,又層層包裹了幾圈。


    接著林雪宜又把紗布纏在雷遠的頭上,包得嚴嚴實實,隻留下了一隻眼睛和兩個鼻孔露在外麵。


    林雪宜正待和雷遠離去,忽又看到雷遠脫下的上衣,思考了一下,抱起塞到手術台旁的一個大塑料桶裏,並用桶裏其它的衣物遮蓋好。


    幹完這些,林雪宜牽起雷遠的手,出了手術室。


    林雪宜的手暖暖的,皮膚細膩而光滑。


    雷遠的心突然砰砰直跳。


    這讓他不由想起遊青曼,這之前,他隻牽手過一個女孩,林雪宜是第二個,但這種感覺卻是從未有過的。


    他感覺渾身酥酥的,正向周身快速傳遞。


    雷遠跟著她的身後,用僅有的一隻裸露在外的眼睛打量著林雪宜清秀的背影。


    他的手不由得微微用力,把林雪宜的手緊握手心。


    林雪宜的手似乎也在微微發力,雷遠一霎那覺得他們的心靠得很近很近。


    ……


    下到二樓,林雪宜帶雷遠進了一間病房。


    緊挨著牆尚有一張空的床位。


    林雪宜指著床鋪對雷遠說道:“你就乖乖地躺著吧。”


    說完,扮了個鬼臉,緩緩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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