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一聲清脆的嬌叱響了起來。隨即是劈裏啪啦的鞭打聲,不片刻,大廳裏的人已倒得歪七豎八,一個紅衣飄飄的俏麗女子正怒目瞪視著壓在我身上的男人,兩道柳眉一皺,杏眼一瞪,已狠狠一鞭甩了出來。

    我隻覺鏗鏘一聲巨響,籠子已騰空翻滾,我身不由己的和那老大在籠子中翻滾跌撞,隻聽碰一聲響,籠子搖晃了幾下重新落在地上。

    我被摔得頭暈眼花,全身散架,卻聽到子默長長緩過一口氣的聲音。緊接著,同樣被摔得暈頭倒在我身上的男子,被那紅衣少女一把揪住胡子拽了出來。

    他一邊啊啊叫著疼,一邊陪著小心,卻是絲毫不敢造次的樣子。那紅衣女紅唇一撅,鞭子抽在地上,怒道:“我帶迴來的人你也敢亂碰?!”

    “琳……琳琳,哎喲,輕點。這……這妞賞給弟兄們玩,不是經過琳琳你同意的嗎?”

    紅衣女明顯一愣,說不出話來,隨即小巧的鼻子輕皺,狠狠揪了他胡子一下,叱道:“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不行嗎?!快點給我放了她!”

    “這可不行!”那男子窩囊的樣子竟忽然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威儀,“琳琳,哥哥是老大,說話就必須算話。剛剛已經答應兄弟們了,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那紅衣女顯是明白這點的,一時躊躇地站在那裏,揪著胡子鬆也不是,縮也不是。目光移向我,美目忽地閃過極端複雜的神色,似羨慕似嫉妒又似痛恨。

    我微微一哂,不理會於她,隻隨意地拉起衣衫,卷著頭發。子默的聲音低低響在耳側,我卻閉起了眼,不去傾聽,不予理會。

    “哼!不要臉的女人!”紅衣女朝我唾了口,隨即鬆開抓胡子的手,撅著嘴自語道,“我可不是不救她,隻是救不了。算了,哥哥,隨你愛把她怎麽樣吧!”

    “伽藍!”子默落到我麵前看著我,眼裏幾乎帶了淡淡地哀求,“伽藍,別再折磨你自己了,你再怎樣他也不會迴到你身邊的!”

    心裏像是被什麽狠狠砸了一下,牙齒咬破唇,有血腥味滲了進來。我衝著子默笑,他卻幾乎麵帶絕望的閉上了眼。

    那老大嘿嘿一笑,寵溺地摸摸那紅衣女的頭,笑道:“這才是哥哥的好妹妹嘛!”說完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突地升騰起了欲火,淫笑著一步步走進我,眼中異彩連連,顯是想起了剛剛的……我低低笑出聲來。

    “公子。”一道清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所有人

    都是一顫,男人發顫是因為他們居然一直都沒發現門外站了人,紅衣女發顫卻是臉色慘白,心虛地低下了頭。

    我還是保持著笑容,看著那青衫銀絲的身影一步步向我走進。他臉上的胡須已經剃去了,露出一張俊挺瘦削的臉,墨色的長發束在身後,那縷銀絲卻不斷在我眼前飄過。

    “亦寒,好久不見了。”我笑著說。聲音沒有幹澀,清潤動聽。

    墨綠色的光芒在冷峻的黑瞳中閃過,他冷漠的表情微微輕柔下來,蹲下身鑽進籠子中,與我麵對麵相視。

    我歪了頭看他繼續笑,剛拉起來的衣服滑了下去,露出雪玉一樣的肌膚。亦寒眼中森寒的殺意一閃而逝,卻逐漸變為溫柔憐惜的疼痛。他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緩緩披在我身上,然後將我猛地攬在懷裏,低聲卻堅決地說:“公子,沒事了,屬下會永遠守護你的。”

    我咯咯笑了出來,想起那個在教堂對我宣誓的男子,一樣說過永遠。我貼近他耳邊,低聲柔媚地問:“呐,亦寒你告訴我,永遠有多遠?”

    亦寒收緊了抱住我的手,讓我緊緊貼著他清涼的身體,明明冰冷的心卻奇跡般地溫暖起來。他啞著聲在我耳邊一字一句地說:“永遠,會比公子的生命,多一天。”

    比我的生命……多一天。我下巴擱在他肩上,怔怔地看著前方,茫茫然地,在心裏默念著他說的話。明明清冷淡漠,卻奇跡地一絲一縷,鑽進我心底。

    “風亦寒!”紅衣女憤怒的嬌喝聲在籠子外響起,她揮起鞭子想再打翻籠子,看著同樣在裏麵的亦寒卻心有不忍,最後隻能跺著腳,憤憤道,“風亦寒,你別忘了你答應過娶我的!”

    我渾身猛地一顫,在他的懷抱中,感覺到他微僵的身體,帶著無限留戀的手,輕輕放開了我,鑽出籠子站在那紅衣女子麵前,冷漠地看著她。

    那紅衣女慢慢心虛地低下頭去。亦寒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卻響了起來:“我會娶你,隻要你能讓他們放過公子。”

    我身體晃了晃,心一陣陣顫抖,亦寒他……剛剛說什麽?我隻覺耳邊劈裏啪啦地響,剛剛築起的高牆,如腐朽了一般,剝落出一個洞,那洞雖小卻能清楚看到裏麵鮮血淋漓傷痕累累的心。可是,它明明沒有腐爛,明明沒有破碎,隻是淌著血,刺骨的疼。

    “你救她真的隻是因為她是你主子嗎?”紅衣女子哽聲看著他。

    亦寒淡淡地道:“與你無關。”

    “啪——

    ”一聲響,鞭子重重抽打在亦寒身上,露出一條血痕,我驚叫了一聲。亦寒猛地迴過頭來,與我四目相對,渾然忘我。我隻覺那其中有多少比天高比海深的情誼在翻騰洶湧,竟絞得我連那些刻骨銘心的痛都一時忘記了。

    他露出個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低聲道:“公子莫要擔心,我……屬下沒事的。”

    我猛地垂下眼簾,滾燙的淚不斷順著麵頰滑下,仿佛是那個世界所有牽掛癡迷的流逝。

    “哥……哥哥……”紅衣女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淒涼而悲傷,“求求你,就成全了琳琳吧。”

    大廳中長久的靜寂,直到一聲歎息響起,有無奈有寵愛,沉聲道:“誰都不得再動這個女子。讓兄弟們都動起來,山寨要準備辦喜事了。”

    眾人麵麵相覷,看看我看看亦寒又看看紅衣女,最後終於麵色不一地歡唿起來。

    我腦中的最後一幕,是亦寒離去前,深深凝視我的那一眼。

    夜明珠高照,窗外霞光滿天,眼看就要有一輪明月升起。我被囚禁在一間布置不算高雅,卻明顯算得上奢侈的房中,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落日,芳草斜陽。再遠處,應該就是黃沙漫天,連綿起伏了吧。

    良久,我轉過身去抬頭看著那漂浮在空中的白衣書生:‘子默,亦寒和那紅衣女子究竟是怎麽迴事?’

    子默仿佛是一直看著我的背影,我解讀著我的心思出神,猛聽我問話,竟有一瞬的怔忪。棕色的瞳眸似透明又似晶亮:“這裏是沙漠中一馬賊的聚居處,老大姓夏名虎,那紅衣女子是夏虎的妹妹,名喚夏琳,極得夏虎寵愛。那日你和風亦寒昏迷在沙漠中,正是她把你們抬了迴來,讓人清洗。至於她後來為何會鍾情於你那風護衛,我自三天前就進入了水鏈沉睡,並不知發生了何事。或者是投緣,或者是清理幹淨見他長得俊俏便愛上了,也未可知。”

    我低頭把玩著身上的穗帶,米黃的流蘇一線線纏繞在指上,又被我輕輕鬆開:‘這裏是沙漠中的綠洲嗎?’

    子默搖頭道:“事實上,這裏已屬湘西和塔拉幹沙漠的交界地帶,隻要往西走離開這裏,再翻過奇瓦山,就能與金耀軍隊匯合了。”

    我點點頭,知道和亦寒逃出的可能性又多了幾分。房中靜如溫吞的流水滑過掌心,我向上望去,才發現子默深深地看著我:“伽藍,你的心,變了,可是卻又沒有全變。”

    我輕輕笑了起來,夕陽沐浴在身上,說不出的溫暖舒

    適:‘變得如何?不再哭哭啼啼,不再天真幼稚,不再用盡生命隻愛一人,不再有愚蠢的執念,也不再相信所謂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子默,這些不都是你期望的嗎?’

    子默的眼光深邃而幽暗,無法讀通他心底真正的想法。我微偏過頭,攤開手,讓手心被陽光映得通紅,仿佛這樣就能握住陽光。我笑笑,道:“變與不變,都沒什麽大不了的。我隻需知道自己要留著命,找到宇飛,孝敬父母,完成你的夢想,亦寒的期望,雲顏的心願就足夠了。”曾經,我真的想過仇恨,想過墮落,想過拋卻一切的瘋癲,可是,不行啊!那個在沙漠中用自己鮮血喂我的男子,那個為了救我昏迷不醒的男子,那個孤寂了千年把所有心願都托付在我身上的男子,我拋不掉,棄不了。所以隻能選擇活著,為了他們,為了被他們守護的心,雖痛卻清醒地活著。

    我抬起頭看著子默,輕柔婉約地笑,笑得無比燦爛而真誠,淚水順著我的麵頰滑落,晶瑩地連那琉璃也無法媲美。我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恐怕將是我最後一次流淚。我說:“子默,我終於學會了堅強,學會了成長,你為我高興嗎?”

    子默怔怔地看著我,雙眼有些迷離,不知道是因為陽光還是其它。他輕輕勾起嘴角在笑,眼神卻是那麽的哀傷憐惜,溫潤的聲音帶著雙重的磁性,迴蕩在夕陽下,芳草間:“……在熊熊烈焰下浴火重生……雖美卻痛……美輪美奐……痛不欲生……”

    在古代看著那抹月光睡下,我迴到了殘酷的現實世界。

    睜開眼黑漆漆一片隻有幾分微光,我掙紮著起身,卻覺得一陣虛弱。一雙手忙扶住我,哥哥驚喜地聲音響在耳側:“藍藍,你醒了?”

    我點點頭,鼻尖聞到消毒水的味道,不由問道:“哥,這是醫院嗎?爸媽都知道了?”

    “我沒敢告訴他們。”哥哥歎氣道,“我怕他們難過。聽說當年你出車禍,媽媽就差點病倒了。”

    我點點頭,噓了口氣笑道:“還好還好!”

    “藍藍……”哥哥的口氣有些踟躇,似是不知該怎麽開口。

    我摸索著握住他的手,努力扯出笑容道:“哥,沒事的,我有心裏準備了。是不是孩子……”

    哥哥的手猛然一僵,拉過我將我抱在懷裏,咬牙切齒又無限疼惜地罵:“徐冽那個混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我將頭輕輕地靠在哥哥肩頭,有古龍水的味道,很好聞。心裏酸酸的痛,我那未出世的孩子,就

    這樣……再也迴不來了。

    哥哥輕輕拍著我的肩,像小時候一樣安撫著我,病房裏彌漫著淡淡的悲傷氣息。哥哥推開我,故作輕快地道:“藍藍,餓了沒,哥哥去買你最愛吃的鬆脆卷。”

    我笑了起來,搖頭道:“不用了,我有些渴,哥你替我倒杯水吧。”

    哥哥連聲道好,手忙腳亂地要去倒水,我好笑地拉住他,這個哥哥真是還像小時候一樣時而精明時而憨厚,尤其在我麵前。

    “哥,這麽黑我怎麽喝水啊,你先把燈開起來吧。”

    哥哥被我拽住的手猛地一顫,隨即是徹骨的冰涼,他似乎緩緩伸出一隻手在我眼前搖晃。因為有股涼涼的風,在我麵前流動。

    我微張的唇輕輕顫抖,半開著,半合著,然後用牙齒緊緊咬住。好疼!那麽,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用沙啞到顫抖的聲音問:“哥,燈開著是嗎?”

    哥哥的手如篩糠般顫抖,他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哥……哥忘了開、開了,這就去……”

    “哥,你別騙我了。”我輕輕笑了起來,“我一直以為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了,卻沒想到還有更壞的。哥,我沒事的,你去叫醫生吧。”

    “藍藍……藍藍……!”哥哥猛地傾身把我抱在懷裏,身子比我顫抖的還厲害,灼熱的液體落進我頸項,“他們怎麽可以這麽殘忍?!他們怎麽可以把你害成這樣?!”

    我閉了閉眼,將鬱結於胸的仇恨和痛苦生生壓迴去,迴抱住他,柔聲道:“哥,你別難過。沒有了丈夫,我還有哥哥;沒有了孩子,我還有其他親人朋友;沒有了眼睛,我還有耳朵可以聽,嘴巴可以嚐,手可以觸摸……哥……”我低低地無聲地問,“哥,我是不是以後再也看不見了?看不見你,看不見爸爸媽媽,看不見小潔薇夜,看不見……”

    “不會的!不會的!”哥哥啞著聲說,“你是我最寶貝的妹妹,我怎麽會讓你永遠看不見。哥哥一定會治好你的。”

    我幽幽地歎了口氣,抱緊哥哥溫暖的身體:“也許,真的是天意讓我留在那個世界。”

    “哥,答應我一件事。”我忽然推開他道,“在我好以前,不要讓爸爸媽媽知道,不要讓徐冽一家知道。我想同宇飛住在一個病房裏,除了治療和適當的運動,你就讓我每天靜靜地躺著。如果有一天我一睡不起了,你也別難過,因為我在另一個世界,會活得很好。”

    “藍……藍藍,你在說什麽啊?”

    “哥,答應我好不好!”我緊緊揪住他的衣衫,一遍遍懇求,“哥哥,你答應我吧!”

    最後,從來寵我到底的哥哥終究還是無奈地點頭。

    幾天後,我的檢查出來了。x照顯示,我的腦部有一類似血塊的物體壓迫住視覺神經,導致失明。據醫生解釋,這個血塊是早早就存在了的,且會隨著情緒激動而逐漸漲大,所以我才經常出現眼前發黑的情況。他還說:這個血塊可能明天就會消失,也可能永遠都不會消失,而依當今醫學界的水平,做手術的成功幾率,隻有百分之二十。

    我能感覺到,哥哥聽了醫生的話後,身體的顫抖和手心的冰冷汗濕。

    20xx年6月4日,我和哥哥,宇飛以及宇飛的媽媽一起乘上班機離開了這個令我笑過,哭過,幸福過,同樣也絕望過的城市——上懷。聽哥哥說,爸爸媽媽很傷心,因為我直到離開都沒有去跟他們告別,可是,他們仍讓哥哥和阿姨(宇飛的媽媽)好好照顧我,並說:“伽齊,你告訴那傻孩子,就算真的離婚了,爸媽還是爸媽啊!如果在外麵待累了,就讓她……趕快迴來吧。”

    6月10日,我們終於在瑞士安居下來,哥哥買了套小房子,在瑞士最好的一家醫院旁邊,平日就由阿姨照顧我和宇飛的生活。我簽了離婚協議書,因為百分之五的股份利潤,我的帳戶一下子多出了幾千萬,再加上哥哥在外國也賺了些錢,總算湊夠了我和宇飛的醫療費及其他花銷。

    也許很難想象,在經曆過那麽多風風雨雨後,我竟還能以如此平靜、仿佛看淡人生的態度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新生。然而又是確實,我、哥哥、宇飛以及賢惠能幹的阿姨在瑞士過起了平靜寧和的生活。至於到劉英石把我懷孕和即將失明的情況告訴歐洲歸國的徐爸爸徐媽媽,以及徐冽的歸國,邵俊的一身敗名裂,盈盈的下場悲慘,所有人為了找我幾乎翻遍整個地球,鬧得天下大亂,那就是六個月以後的事了。而那時,我在古代卻已曆經了整整三年。

    小佚

    2007.9.2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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