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雒僉拜見趙王殿下。”


    相比起第一次見麵,雒僉凝重嚴肅了許多,跟朱高燧施禮之後,就主動道:“王爺,老臣聽說有許多記者被王爺抓了起來,唯恐會引起亂子,故此特來詢問,還望王爺能夠解釋一二。”


    “解釋?”


    朱高燧仿佛聽到了最後笑的笑話,“我解釋什麽?雒大人,你是替記者出頭,來找本王麻煩嗎?”


    “不不不!”雒僉連忙擺手,“王爺,自從陛下遷都之後,茹天官,楊大學士等人北上,老臣就是應天的留守尚書。應天乃是昔日皇都所在,至關重要,老臣唯恐有任何亂子,以致江南不穩。江南又是朝廷財賦重地,萬萬亂不得。這次王爺南下應天,老臣似乎沒有得到陛下旨意,也沒有得到六部的命令,而王爺來到之後,就大肆抓人,似乎不合規矩,老臣唯恐會釀成大亂,還請王爺明鑒!”


    雒僉說得客氣,可是也把意思講清楚了。


    其一,他是給自己解釋,他的使命就是維護江南的安穩,所有的舉動,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至於其二,你趙王一沒有旨意,二沒有命令,就敢抓人,而且還抓了這麽多人,出了大事,誰能負責?


    朱高燧微微冷笑,果然他這個光杆王爺,沒有什麽威信可言,居然被瞧不起了。


    “雒尚書,本王南下,是處置火藥廠爆炸一案,一切按照規矩辦事,似乎不需要父皇的旨意,也不需要任何衙門的命令——其實我是來賠償損失,解決問題的。”


    朱高燧的話,讓雒僉吃了一驚,“殿下,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抓苦主,還有那些記者?”雒僉震怒道:“莫非王爺不清楚,那些記者非比尋常,十分不簡單,惹惱了他們,會有很大麻煩的。”


    “哈哈哈!”朱高燧朗聲大笑,“我怎麽會不知道,我是趙王,人家是無冕之王,得罪了他們,可是會被罵成豬頭的。”


    雒僉遲愣一下,才想明白無冕之王的意思……還真別說,的確很形象,記者一沒有官職,二沒有爵位,但是他們的力量遠不是官吏宗親能夠比擬的。


    一旦幹了什麽不法的事情,落到了他們的手裏,捅出去,瞬間,幾萬人,幾十萬人就知道了,哪怕是天子,也沒法包庇。


    甚至有許多人,稱唿記者為“無品”言官,天下真禦史!


    肩扛道義,勇往直前。


    就拿一個最基本的事情來說,過去是取得了秀才功名,才能見官不拜。可最近幾年,每個衙門,都不約而同,對記者表示了尊重,隻要他們來了,不但不需要下跪,相反,還要好生招待,生怕他們迴去說些什麽。


    這幫人沒法讓你升官財,但是卻可以讓你名聲狼藉。


    所以漸漸的,記者就成了最惹不起的一群人。


    “趙王殿下,老夫以為還是不要和記者衝突為好。他們或許小題大做,或許討厭了一些,但這些人心總是好的,是想要伸張正義,主持公道的,王爺還是應該趕快放了他們,並且進行解釋,息事寧人,免得不可收拾啊!”


    朱高燧聽到這裏,暗暗冷笑……他已經從李憲那裏弄來了雒僉的履曆。這家夥的資曆非常驚人,在洪武朝就入仕為官;後來朱棣繼位之後,茹瑺覺得他踏實老成,學問人品俱佳,這才留在了朝中為官。


    後來更是一路提拔,擔任了尚書一級高官。


    隻是朱高燧看來,這個老貨還是改不了舊官僚的習氣……或者說,他本身就跟那些商人脫不了幹係,沒準還是他慫恿的記者來鬧事。


    朱高燧似笑非笑,“雒尚書,你還覺得記者是伸張正義,主持公道嗎?”


    “怎麽不是?”雒僉下意識道:“趙王殿下,這些年有不少弊端都是他們揭露出來的,有好些貪官權貴是他們前赴後繼揭出來的。百姓常說,天下可以沒有禦史,但是不能沒有記者,這還不明白吧嗎?”


    “哈哈哈哈!”


    朱高燧仰天大笑,“好,很好!雒尚書,既然你這麽說,我就請你來瞧瞧,這些記者到底是什麽嘴臉!”


    朱高燧起身就往外麵走,雒僉不解其意,也隻能跟著。


    他們一前一後,到了王府後院,此刻李憲正在這邊處理,那些看熱鬧的,都被他甄別出來,然後領著他們到了那些記者和“苦主”的前麵。


    “你們瞧瞧吧!這就是所謂被爆炸傷到的人,你們好好瞧瞧,是不是真的?”


    這些老百姓也都傻了。


    他們之中,不乏富有正義感的,懷著義憤,前來包圍趙王府。


    別的事情他們做不到,站腳助威,搖旗呐喊總行了吧!我們要為死傷的無辜百姓討迴公道,我們是在幹一件崇高的事情,哪怕有風險,哪怕會得罪權貴,我們也認了。


    可是當大家夥看到那些活蹦亂跳的“苦主”,頓時驚得下巴都掉下來了。


    這是怎麽迴事?


    不是說被炸了,受傷了,眼睛瞎了,腿斷了……怎麽一個個好模好樣的?


    老百姓呆立許久,突然有一個老太太撲了過來,揮起巴掌,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嘴巴!


    “不要臉!”


    別看是老太太,手勁還真大!


    打得這家夥原地轉三圈,鮮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眼前都是金星亂轉,老太太啐罵道:“有手有腳,幹什麽不好?學那些下賤的坯子,騙子,都是騙子!”


    那些記者被罵得臉都紅了,老太太朝著他們啐了一口,這才轉身離去。其他的百姓也是怒氣衝衝。


    “還記者呢?都是一群騙子,徹頭徹尾的大騙子!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對,朝廷抓了你們活該,最好全都抓起來,一個別留,都是一群禍害!”


    “唯恐天下不亂,煽風點火,撒謊成性!”


    ……


    百姓憤怒大罵,有人上去打,有人吐口水。


    這些記者還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


    可是相比他們,更狼狽的則要屬雒僉了。


    老家夥的臉都黑了,比鍋底兒還嚇人!


    要命了!


    他現在恨不得把那個灰袍老者弄來,直接掐脖捏死。


    讓你們製造輿論,向趙王施壓,你們就這麽應付?好歹弄點真的傷者過來,弄一幫假的算什麽?


    這不是落人口實,讓人抓到了把柄嗎?


    他變顏變色,朱高燧抱著肩膀,冷笑道:“雒尚書,你覺得這算公道嗎?”


    雒僉突然瞪圓了眼睛,切齒道:“王爺,這些人實在是太過可惡,他們道德敗壞,煽風點火,實在是應該嚴懲,老夫這就下令,讓應天府徹查到底!”


    朱高燧不以為然,“上次見麵的時候,雒尚書可沒有同意派人啊!”


    雒僉吸了口氣,一再躬身,“趙王殿下,之前的確是老臣有錯,是老臣疏忽了,我沒有料到,他們竟然這麽不要臉!我現在就查,絕不姑息。”


    “不必了!”


    朱高燧冷笑道:“曹國公李憲已經安排了人馬,查封所有相關的報社,相關的人員誰也跑不了,至於雒尚書,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什麽!”


    雒僉臉色慘白,他終於確定了,朱高燧此來絕不簡單,這小子是擺明了要搞事情啊!


    “王爺,報社非比尋常,江南數百萬人訂閱,等閑封不得啊!”


    朱高燧不屑笑道:“雒大人,我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我也知道,在十年前,還沒有報紙哩!他們敢騙人,我就敢封。你就不要摻和了,自然有人去做此事!”


    雒僉緊咬著牙關,憤怒地盯著朱高燧。


    “王爺,老臣不能看著你把江南弄亂了,老臣要上書請旨!”


    “隨便!”


    朱高燧半點不在乎,雒僉氣哼哼從王府出來,剛走到路上,就聽到了馬蹄聲響起。


    李憲的江防人馬悉數出動,而在這些人馬的前麵,則是穿著飛魚服,手握繡春刀的錦衣衛!


    出動了,錦衣衛終於來了!


    這麽一出大戲,怎麽能沒有錦衣衛的角色。


    多少年了,報社的野蠻展,早就引起了錦衣衛的注意……這就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現在時間到了,也該算總賬了!


    一夜之間,應天足有上百家報社,悉數被查封,抓起來的人過三千。


    原本每天都在街上叫賣的報童,突然都失業了,隻能麵對著報社的封條呆。


    報社出事了!


    捅了簍子,惹了麻煩!


    這幫人居然也遇到了克星,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短暫的沉默之後,突然,其他各個城市的報紙都沸騰了……查封應天,不但沒有嚇唬住這幫人,反而捅了馬蜂窩!


    在三天之後,杭州的報紙就公然打出“錦衣衛殺人”的大標題,號召所有有識之士站出來,一起向朝廷施壓,迫使朝廷放人。


    杭州之後,蘇州,鬆江,揚州,泰州,這些地方紛紛行動起來,原本三大欽差齊聚的淮安,此刻也不安穩了。


    當地的名流學者,紛紛求見,希望能夠上書朝廷,盡快釋放無辜的報社記者。


    一位致仕老臣,就在金幼孜的麵前,大聲疾唿,聲淚俱下。


    “老夫可以食而無肉,不可以一日無報紙。朝廷不能總想著欺騙天下人,百姓沒有那麽好欺負!”


    金幼孜繃著一張臉,正想說什麽,突然有人跑進來,“大人,太傅手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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