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很想隱退,真的,找一間破廟,了此殘生也就算了,不然繼續留在朝堂上,他有隨時圓寂的可能。


    “那個……大師啊!”柳淳笑嘻嘻道:“別忘了我們在北平幹過什麽,也別忘了你幹過什麽?”


    道衍怒了,他把眼珠子瞪得溜圓,怒吼道:“柳淳,你想怎麽樣?難不成你還敢威脅老夫嗎?”


    “不敢,我隻是提醒大師,你可是同意了滅佛的,而且你還出了大力氣。等以後改革到了佛門頭上,我覺得你也沒法安居高臥,是啊?”


    道衍惡狠狠盯著柳淳,這小子還想改革佛門?你是嫌自己死得太慢了,非要作死,好!老夫不攔著,我倒要看看,你能折騰到什麽時候!


    “柳大人,你還是先闖過眼前這一關吧!”


    說完,道衍氣哼哼離開。


    他的心裏頭嘭嘭亂跳,原本輔佐藩王,奪取帝位,這已經算是道衍能想到的最大手筆的事情了。


    古往今來有幾個成功過?


    他老人家足以秉筆史冊了!


    可現在一看,簡直不夠看的。


    姓柳的這是瘋了,要對儒家動手,還打算動佛門……你小子幹脆把三教都滅了算了!道衍突然打了個激靈,還真別說,沒準有一天這小子就這麽幹,也不好說啊!


    關口是陛下怎麽想的,他還是冷靜的,千萬別跟著柳淳起舞,不然這事情沒法收拾了。


    道衍連都察院都沒迴,直接去了自己家裏,讓人把門封上,除了朱棣派人來,誰也不見。這老賊禿是打定主意,裝死狗了。


    好在道衍地位夠高,也沒人敢折騰他。


    可別人扛不住啊!


    就像六部尚書,許多人都開了,門檻都要被踩壞了。


    不管是茹瑺,還是楊靖,也包括蹇義等人,都麵臨著一大堆的說客。


    孔訥死後,衍聖公的位置懸缺,都已經一年多了,陛下沒有冊封孔家人,反而試圖讓柳淳繼任衍聖公。


    盡管被大家夥挫敗了,但已經是對不起孔家了。


    如今又要抄家,這成了什麽事情?


    “諸位大人,現在我們就想問一件事,是不是真的要斷了孔孟道統?這兩千年來,多少讀書人,尊奉聖賢教誨,入朝輔政,迴鄉理民。教化蒼生,推行禮儀,功莫大焉。陛下若是聽信讒言,毀了道統,隻怕這大明朝,就要天下大亂了!”


    “是啊,自古以來,大凡任用賢臣,尊奉孔孟,奉行王道,則天下大治。反之,天下大亂。這興衰之道,天子還不明白嗎?”


    “柳淳奸佞之人,他前番撰寫《國富論》,就有顛覆循環,推翻天道的用心,如今看來,其心可誅!”


    “對!其心可誅!不除掉柳淳,這天下永無寧日!”


    “除柳淳,廢錦衣衛!請諸位大人主持公道啊1"


    ……


    如果沒有最後一句,這幾位部堂高官還真想拚了,可說到讓他們主持公道,這幾位也都遲疑了。


    主持個屁!


    我們還沒活得不耐煩呢!


    這幾位湊在一起,坦白講,他們都受了柳淳的恩典,但是私誼畢竟不能代替國政,這次涉及到了山東孔家。


    牽連太大,下麵的反應也太激烈。


    如果硬幹,誰知道是什麽後果,萬一真的天下大亂,又該怎麽收場呢?


    幾個人惴惴不安,他們想去勸說柳淳,可柳淳閉門不見,想去找道衍,老賊禿也是謝絕會客。


    不說他們,就連周王朱橚都跑了,這位在醫學院忙活著,倒是能見到他,隻是朱橚的地方,誰也不敢進去,一麵牆一麵牆的人體零件,骨頭,肌肉,碩大的眼珠子,在他那走一圈,就跟到了地獄沒啥區別。


    這一個晚上,整個京城都亂套了,大官找大官,小官找小官,皇親國戚,誰也沒跑了。


    各種各樣的神仙鬼怪,都使出了渾身解數。


    為了明天早朝決戰,思索著對策。


    隻有柳淳,在家裏安安靜靜擺弄他的黑貓。屈指算起來,這貓已經很老了,它也不喜歡動彈了,沒事就懶洋洋趴著,一天到晚,幾乎一動不動。


    唯有晴天的時候,它老人家才會懶洋洋,慢悠悠,出去曬太陽。


    每當這時候,柳府的各個角落,就會出現許多的貓咪,仿佛家庭聚會似的。


    這些貓之中,有三花,有黑白,有狸花,當然也少不了大橘,但是黑貓就是柳淳的這一隻。仿佛是貓中之王似的,隻要一出現,其他的貓都會退避三舍,自帶王霸之氣,牛得不行。


    儼然化貓成虎,百獸懾服。


    不過這樣也是有道理的,正因為柳淳養貓,在京中貴族富商,還真有許多跟風的。甚至還有人編撰各種各樣的貓譜,替貓咪畫像,在帕子上,繡出貓咪的形狀。


    甚至據說有人還打算在秦淮河,安排貓咪花魁大賽。


    過去不是選美女嗎!


    這次咱們玩點花樣,讓美女配上美貓,隻有搭配最好,毫無瑕疵,才能豔壓秦淮,冠絕天下!


    柳淳算是看透了,這古人折騰起來,絲毫不比後世差。


    “小黑,想不想當個貓皇?”


    已經進化到老黑的“小黑”絲毫沒有興趣,隻是用爪子扒拉一下柳淳,意思是趕快從主子麵前消失,別耽誤主子思考貓生。


    居然被一隻貓嫌棄了。


    柳淳搖頭輕笑,他走到了外麵,正巧,在葡萄架下麵,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捧著一本書,遙望天上的明月,全然不知有人來了。


    足足看了半晌,小家夥才歎口氣,合上書,轉身要走,結果正好跟柳淳撞在了一起。


    “啊!先生!”


    柳淳淡然一笑,“如果我沒猜錯,你剛剛想的是兩句詩,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對嗎?”


    於謙歪了歪頭,笑道:“也可以是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柳淳哈哈大笑,“我還是覺得上麵那兩句好。你要是能領悟其中的差別,也就明白了唐宋兩代的區別。”


    於謙微微低頭思忖,他雖然聰慧,但是這麽大的題目,卻一時無法破解。


    柳淳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可以慢慢想……不過為師有件事要告訴你,咱們的船隊經過了嘛諾巴歇國,恰逢該國分成東西,互相攻訐,殺了大明的使者。”


    聽到這裏,於謙的小臉瞬間揚起,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別怕,令尊沒事。非但沒事,他還親自指揮人馬,用排槍斃殺了三十多人,重創兩國主力,迫使東西兩國議和,並且答應劃出一塊地方,給大明人馬暫居。”


    於謙小眉頭緊皺,難道說他的耳朵壞了?


    打死幾十個人,就重創兩國?師父不是開玩笑吧!


    “哈哈哈,他們名為一國,其實有些還不如咱們的一個村鎮大呢!”柳淳正色道:“但令尊的表現,也堪稱優秀。你在乎老父的安危,師父理解。可你也要知道,一個男子漢的雄心,沒有人願意甘老林泉,令尊也有虎熊之誌,勇猛之心。我希望你能以父親為榮。”


    於謙聽到這裏,果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別看他進入柳府有一陣子,但是這孩子心思重,他跟柳淳之間,一直存在一個心結。他覺得是柳淳逼迫他爹出海的,假如遇到了危險,這筆賬很難不算到師父頭上。


    但是聽到老爹在海外揚威,於謙的看法終於變了,或許師父說的是對的,父親的確可以做更多,更了不起的事情。


    做大事,就必有風險。


    於謙突然仰頭,“師父,是不是就像你推行的變法,注定要遭到許多人的反對一樣?”


    柳淳沒有料到小於謙能如此早慧,他忍不住拍了拍於謙的頭頂。


    “沒事的,這點小風浪,難不住師父的。”


    ……


    柳淳嘴裏說小風浪,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朝之上,卻已經是驚濤駭浪。


    朱棣召集所有文武,“昨天的急報,有匪類包圍了欽差,困住了幾十名錦衣衛。奉欽命辦案,那就是代表朕的臉麵,他們圍困欽差,形同造反!哪一位願意領兵,替朕平叛?”


    “你們誰願意去平叛?”


    朱棣連著問了兩遍,上百名文武,居然沒有一個人搭話。


    這下子好玩了,莫非都成了啞巴嗎?


    “朕在問你們,欽差查辦孔家,有人阻攔,你們說,要怎麽辦?”


    朱棣把語氣緩和下來,有人似乎想開口,但是瞧了瞧風頭,又趕快閉上了嘴巴。


    麵對著這群不聲不響的家夥,朱棣總算明白了過來。


    好啊,想給朕來個一言不發對吧?以為朕沒了你們,就沒人給朕做事,就辦不了案子對吧?


    “鄭亨!”


    朱棣突然點了一個名字,鄭亨急忙跪倒:“臣在!”


    “朕想讓你去曲阜,你可敢去?”


    鄭亨沉吟片刻,磕頭作響,“啟奏陛下,臣隻會打仗,對這一類的事情,沒有什麽經驗,且山東情況複雜,臣唯恐辜負聖恩,臣,臣請陛下另擇賢明!”


    朱棣突然哈哈大笑,“好,說得好!”


    “丘福!你呢?”


    丘福也跪倒了,“啟奏陛下,老臣已是衰朽之人,若是陛下執意讓臣去,臣自然粉身碎骨,就算把這條老命留在山東,也在所不惜。臣叩辭陛下,惟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位說著,伏地大哭,稀裏嘩啦,仿佛生離死別一樣。


    朱棣眼睛冒火。


    不就是不想去嗎?用得著繞彎子嗎?


    好啊,就連朕的大將都怕了,這昨天晚上,鬧騰的夠厲害的。


    朱棣怒火中燒,他的目光落在了柳淳身上,柳淳倒是不在乎,既然執掌錦衣衛,這樣的事情他跑不掉。你們不敢去,那我就去。反正當不了衍聖公,就滅了衍聖公一家,也算是報仇了。


    因此柳淳邁了一步,正準備接旨。


    誰知道曹國公李景隆突然冒了出來,這家夥身高腿長,一步跨到了朱棣麵前。


    “啟奏陛下,當年孔家就阻撓變法,攪動朝野,所作所為,簡直丟了孔聖人的臉!如今他們又煽動百姓,囚禁欽差,形同謀反,請陛下給臣一千精兵,臣十日之內,必將孔家上下,悉數帶入京城,聽候陛下發落,如果做不到,臣願意領罪。”


    朱棣大驚,他凝視著李景隆。


    “你真的敢去?朕可要提醒你,這滿朝文武,沒幾個人願意替朕解憂,知道嗎?他們都怕,怕自己身敗名裂,你就不怕嗎?”


    李景隆啞然一笑,“陛下,臣的飯桶之名,早已天下皆知,臣不要名聲,臣隻要為君解憂!”


    李景隆說完,匍匐地上,用力磕頭。


    朱棣看在眼裏,沉吟半晌,突然放聲大笑。


    “好,果然是猛士!加李景隆太子太保銜,賜天子劍,節製山東所有文武,誰敢阻攔抄家,立刻斬殺,不需要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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