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快閃開,放我見父親!”


    藍新月縱馬衝入禁軍大營,守在門口的士兵攔不住,隻能舉起弓弩,沒有主將的命令,哪怕是太子也進不來軍營。禁軍禁軍,沒有令行禁止,叫什麽禁軍!


    就在藍新月即將被弩箭射中的時候,藍勇的大手按住了守衛的士兵。


    “放她進去,迴頭我到侯爺那裏領罪!”


    士兵遲疑了一下,藍新月已經衝進去了。


    “勇哥,謝了!”藍新月頭也不迴道。


    藍勇摸了摸鼻子,一句謝謝,怕是要拿他半條命來換,妹妹啊,究竟是誰,值得你這麽賣命啊?


    藍新月什麽都不管,直接衝到了中軍,發現藍玉沒在,她連帳篷都不願意繞,從上麵飛過,橫衝直撞,一直到了後麵的校場。


    此刻藍玉正在跟張定邊較量,論起功夫,張定邊遠高於藍玉,可藍玉正處在巔峰,張定邊已經略有下滑,所以兩個人鬥了個旗鼓相當。


    “爹!”


    藍新月從馬背上跳下來,抓起藍玉的胳膊,焦急道:“快,快跟我去救人!”


    張定邊沉吟道:“小丫頭,老夫跟你爹還沒分出勝負呢!再了,要救誰啊,也值得你這麽著急?


    藍玉倒是聰明了,“能把她急成這樣,就算我死了,都沒門!一準是那小子,對不對?”


    藍新月氣喘籲籲,急切道:“爹,現在上百官員,吏部天官,左都禦史,還有好些人,都要找陛下告狀哩!”


    藍玉的頭都大了好幾圈,“那個臭小子幹了什麽事啊?怎麽鬧得天怒人怨?”


    藍新月急不可耐,“爹,快別問了,趕快進宮去求情,晚了柳郎就要出事了。”藍新月的眼中,急得流了淚水。


    藍玉還穿著短打,一身臭汗,怎麽進宮?


    至少要先換件衣服才行,就在藍玉往中軍帳跑的時候,張定邊突然追了上來。


    “梁國公,你留在軍中,我去瞧瞧!”


    “你?”藍玉怒道:“你湊什麽熱鬧,陛下能聽你的?”


    張定邊不屑哼了一聲,“藍玉,你最大的毛病就是瞧不起人!”張定邊著,從懷裏取出一個金貔貅,托在手裏。


    “就憑這玩意,足夠換那小子的一條命!”


    完,張定邊對藍新月道:“丫頭,你在前麵帶路,這事情交給我,比你爹管用!”


    藍新月也不知道張定邊有多大的本事,隻能死馬當活馬醫,前後出了軍營。


    就在藍新月出城的時候,另外一邊,徐妙錦已經找到了四哥徐增壽,兄妹倆徑直衝到了柳家。


    好巧不巧,三爺跟馮氏正急匆匆出來。


    “你們這是?”


    徐妙錦忙道:“柳叔,你們是打算幫柳先生?”


    柳三唉聲道:“我也是剛剛聽,心都亂了,我們準備去見宋國公,他老人家或許有本事能進宮。”


    徐妙錦用力點頭,“那好,咱們分頭行動,我四哥去請信國公,我去東宮,想辦法請太子殿下幫忙。”


    徐妙錦還不知道朱標已經先入宮了,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請太子朱標幫忙,隻有太子哥哥能救柳淳了。


    所有人分頭行動,宋國公馮勝,信國公湯和,幾乎同時到了午門,此刻百官早就進去了,在午門外,隻剩下陶成道和他的弟子們,另外還有一位姑娘!


    李無瑕就站在陶成道的對麵。


    “陶先生,柳大人進去之前,他跟你過什麽沒有?”


    陶成道撓了撓頭,“師兄的確過,他咱們郭氏之,有一門問專能對付流氓文人。他還,視百官如插標賣首!”


    李無瑕吸了口氣,又問道:“那他過,這門問是什麽嗎?”


    陶成道思量道:“是叫邏輯,對,邏輯!可我也沒聽師兄講過,這門問當真這麽了得?”


    陶成道憂心忡忡,他見到了百官怒火中燒的模樣。


    遍觀所有的爭鬥,最殘酷的就是道統之爭!


    曆經兩宋之後,理已經占據了統治地位。


    朱元璋驅逐韃虜之後,恢複的也是理主導的儒家綱常。


    孔孟之道,成了不容置疑的天理。


    不別的,荀子算不算大儒?


    很可惜,就因為性惡論,主張更靠近法家,荀子是不能入祀孔廟的。


    對“自己人”尚且如此殘忍,墨子也楊朱,尤其是楊朱,被儒家罵了兩千多年,柳淳公然以楊朱傳人自居,文官的憤怒可想而知。


    他們已經盤算好了,楊朱的,敗壞人心,天子定然不喜,他們隻要施加壓力,拿出眾誌成城的氣勢,天子定然會妥協,到時候就殺了小奸臣,以正人心。


    一定要用柳淳的腦袋,告訴所有人,天下除了孔孟之道,就沒有其他的問,也不需要有其他的問,半部論語治天下,明白了聖賢的微言大義,天下間還有什麽弄不清楚的!


    “柳先生真能對付得了那麽多人嗎?”


    李無瑕癡癡望著皇宮,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宮門外麵,聞訊而來的人越來越多,即便是最糊塗的人,也知道這是一場生死較量。在他們的腦袋裏,此刻大殿上,必然是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火爆異常。


    隻是他們都想錯了,自從被宣入宮中,柳淳就沒什麽話,起初老朱問他,是否以郭氏門人自居,是否過,問來自楊朱和墨子,柳淳都坦然承認,也不做辯解。


    他這個態度,讓文官那邊更加肆無忌憚。


    都察院,六科,翰林院,國子監……這幫人輪班上陣,切齒痛罵,從楊朱罵到柳淳,再從世道人心,罵到詩詞歌賦……總而言之,柳淳給楊朱招魂,居心叵測,就該千刀萬剮,誅滅九族。


    朱元璋聽夠了文官的慷慨激昂,掃了眼柳淳,他突然發現柳淳的嘴角居然在笑,沒錯,這小子笑了!


    難道他還能翻過來不成?


    老朱突然來了興趣,他也想知道,柳淳這小子,肚子裏到底有多少貨!


    “柳淳!”


    “臣在!”


    “你聽見諸位大人的話了吧?他們要朕殺了你,還要滅你的九族,你有什麽辯解之詞?”


    柳淳撩起官袍,跪在了地上。


    “啟奏陛下,諸位大人之言,振聾發聵,如黃鍾大呂,讓臣茅塞頓開。臣現在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贖罪!”


    朱元璋大驚,這小子這麽快就認輸了?


    “那你打算怎麽贖罪?”


    “啟奏陛下,方才諸位大人了,楊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也就是,楊朱自私自利,自甘墮落,貪財吝嗇,與禽獸無異。臣痛定思痛,臣懇請陛下,收迴我們父子免賦免役的特權,家父身為錦衣衛指揮同知,臣作為經曆官,願意和普通百姓一樣,官紳一體納糧!”


    “再有,臣曾開辦大寧鐵廠,辦廠之初,臣懇請朝廷,減免稅賦,今天,臣受諸位大人的指點,痛改前非,臣不能占朝廷的便宜,不能一毛不拔!臣願意納稅,而且臣覺得,三十稅一太少了,可以提到十稅一!”


    “還有,如今銀行發展,交易頻繁,臣鬥膽交易,陛下征收印花稅,充實國庫。”


    “臣還覺得,天下窮苦人太多,經過二十年的太平,百姓生息繁衍,好多地方,出現了田地兼並,臣再向陛下諫言,立刻重新丈量土地,再次按照丁口,均天下之田!”


    ……


    柳淳的聲音越來越大,整個金殿,就剩下他的聲音在迴蕩。


    最初老朱還在震驚,但很快老朱的眼睛冒出一道光,然後就老神在在,他也笑了。在一旁的朱標偷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心砰砰亂跳。


    “行啊,臭小子!你是個人物!一個必死之局,都讓你給翻過來了,孤服了!”


    在所有官員當中,最放鬆的就要數劉三吾了。


    他急吼吼趕來,是想替柳淳辯解開脫,可一上來,柳淳就被動挨打,一句話不敢反駁,老先生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可當柳淳滔滔不斷,把他的主張提出來的時候,劉三吾暗歎了一口氣,完了!百官敗了!


    而且是敗得很慘很慘那種!


    到底,還是立身不正!


    你們抨擊楊朱,得好聽,可楊朱隻是講了,不像某些人,確確實實做了!還有什麽臉麵罵人呢?


    果不其然,就在柳淳滔滔不斷著的時候。吏部天官詹徽怕了,廢除宰相之後,他是百官之首,權柄最重,肩負朝野之望。


    他帶著人,氣勢洶洶殺來,結果讓柳淳三言兩語就給擊敗了,還活不活了!


    “柳淳,你一個區區的地方經曆官,怎麽敢妄言天下大事?陛下體恤士人,鼓勵讀書,故此減免稅賦徭役,是天心仁慈。三十稅一,也是陛下休養生息的善政,百姓無不歡欣鼓舞。還有清丈田畝,重劃土地,更是勞民傷財,有百害而無一利。你所言,皆是荒唐之論,不值一提!”


    柳淳輕笑:“天官果然見識高明?下官想請教,什麽才不荒唐?莫非,享受著免賦免役,甚至可以攜帶商品往來南北,也不需要納稅。家中子弟繁衍生息,四處霸占土地,仗著功名在身,不交一鬥糧食,不服一日徭役,這就不荒唐嗎?嘴上孔孟之道,所作所為,盡是楊朱理。”


    柳淳突然笑嗬嗬道:“我自己的問來自楊朱,提到了他,你們就氣急敗壞,跑到陛下這裏告狀,還要殺我?其中的緣由,不是楊朱不對,而是我不該泄露你們的機密吧?”


    “諸位大人!要起來,誰才是真正的楊朱門徒,恐怕真要好好推敲,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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