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禿大師我爹沒事吧?柳淳忍著怒火,沒法子,誰讓道衍本事大,用得著呢!


    和尚伏著身體,替柳三仔仔細細檢查一遍,每一處針眼都不放過,等全數看過,才起身道:問題是不大,雖然穴位受創,但所幸不算嚴重,老衲給開幾副調理身體的藥,吃下去就沒事了。


    說完,道衍就運筆如飛,寫了一張藥方,遞給了柳淳。


    對了外麵的藥材未必地道,你讓人去我的廟裏拿,都是親手采的,治療內傷,最是神效了。


    難得,道衍和尚居然大發善心。


    柳淳低頭看著藥方,隨口道:大師似乎客氣了不少啊!


    道衍抓著胡須,感歎點頭。


    柳公子。過去咱們倆之間,似乎有點誤會老衲要向你道歉。說著,他真的深深一躬,彎成了九十度。


    柳淳故意停頓一會兒,讓老和尚彎著吧!


    道衍大師,我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你以後隻要不坑我,就算過去了。柳淳知道這老和尚的地位,故此也不願和他撕破臉皮。


    哪知道道衍居然急忙搖頭,柳公子,你能及早把口供送給陛下,足見你才智過人,又懂得輕重,是難得的少年才俊。老衲真是希望公子能跟我一起聯手,輔佐聖君,開創前所未有的盛世!


    老和尚激動萬分,揪住柳淳的胳膊,像是老虎鉗子一樣,不由他掙紮。


    柳公子,老衲知道,你現在不願答應,不過請你相信老衲的誠心,你早晚會答應的!說完和尚徑直大笑著往外走,心情頗為開朗,還念起詩來。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鬆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霄水在瓶。


    老僧蒼涼的聲音,在耳邊縈繞,柳淳聽出他的意思,這老和尚是把自己當成了瓶裏的水,他打算裝起來,獻給燕王!


    呸!就算小爺真的下注,也用不著你獻殷勤!


    柳淳衝著道衍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他頂厭惡老和尚的,這家夥成天琢磨著辦朱棣奪嫡,誰都算計,沒有半點好心腸,有好幾次柳淳都受到了牽連。


    不過今天的表態,等於是把柳淳看成了潛在的盟友,以後有什麽事情,老和尚也不會自作主張,至少能知會一下柳淳,麻煩能小很多。


    反正隻要跟自己沒關係,老禿驢願意算計誰,就去算計誰,反正我就是個吃瓜的!


    柳淳目送道衍離開,又轉身到了老爹的麵前,看著柳三癱在床上,柳淳的臉又黑了,忍不住數落:爹,你總跟我說,要膽子大一些,你好歹也是副千戶,怕那個姓紀的幹什麽?讓他擺布你,這要是落下了毛病,你,你就沒法娶媳婦了!


    柳淳的語氣很不好,可三爺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反而十分受用。


    這小子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來,像在千戶衙門的時候,你背著爹轉一圈!


    柳淳愣了,你很重不知道嗎?


    快點啊,爹要出去透透氣!三爺不停催促。


    柳淳無奈,隻好伏身,攙扶起柳三。


    當趴在兒子的背上時,三爺笑得像個二百斤的胖子!


    有兒子真好!能救我,能背我,我柳三此生無憾了!


    三爺發自肺腑道,他也舍不得累著兒子,隻是出了門,到了葡萄架的下麵,三爺就讓柳淳把他放在石墩上。


    環顧四周,並沒有其他人。


    三爺這才探身道:傻小子,你當爹是麵捏的?可我沒法子,姓紀的手裏拿著指揮使的手諭!


    什麽?柳淳頗為驚訝,蔣瓛不是在京城嗎?他怎麽可能為了黃子澄的案子下手諭,錦衣衛的效率再快,也沒法在幾天之內,往返京師和北平吧?


    三爺頷首道:當然沒法子,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紀同傑是帶著手諭來的!


    柳淳也瞬間反應過來,這麽說,他是有特殊使命的?


    或許吧,不過依我看,他更像是一個亡命徒!


    亡命徒?


    嗯!三爺道:你瞧瞧他都幹了什麽?直接讓王長利該口供,陷害黃子澄,還把我給抓起來,逼問口供的下落好歹我也是副千戶,他連商量都不願意跟我商量,就直接來硬的你說說,他這不是瘋了?就算有指揮使的手諭,也不是長遠之計啊!


    除非他根本沒有考慮長遠!柳淳低聲道!


    沒錯!三爺咬著牙,我跟你講,這次的事情沒那麽容易結束,你瞧著吧,還有大風浪在後麵呢!


    柳淳基本讚同老爹的判斷,隻是我想不通,那個姓紀的是為了什麽啊?他是天生的瘋子?


    三爺微微搖頭,不可能的,要是瘋子,他怎麽在鄭國公府待了那麽多年!我猜他應該是為了什麽!


    那他究竟為了什麽呢?


    這個就不好說了,據我所知,紀同傑入錦衣衛之前,就是個光棍,在鄭國公府裏,也沒有娶親,至今一個人我還聽說,他的家人早就死光了,按理說他應該是無牽無掛才對,誰也沒法要挾他賣命才是。三爺想不通,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才最可怕,就像以往,三爺麵對紀同傑,多半會直接拔刀相向。


    可現在他有了兒子,有了家業,也就有了責任,所以他不敢拔刀,可另一方麵,為了兒子,他又能咬緊牙關,一個字都不說!


    有了羈絆的人,既脆弱,又強大!


    是不是紀同傑也有同樣的羈絆呢?


    爹,你知道他是哪的人不?


    是山東人,臨邑的,就在德州府。


    柳淳吸了口氣他對明初的錦衣衛了解不多,隻知道有一任指揮使叫紀綱而他就是德州臨邑人!


    紀同傑和紀綱,會不會有什麽牽連呢?


    柳淳浮想聯翩身在錦衣衛衙門的紀同傑,此刻正在飛筆寫著一封長信紀綱吾兒親啟:為父蟄伏二十餘年,一事無成,家無餘財,身無長物。汝過繼為父名下,繼承香火。為父卻沒有什麽禮物可送給吾兒。實在是枉為人父,慚愧汗顏,每每想起,汗透脊背,夜不能寐


    指揮使大人應允,隻要在北平掀起大案,為父就是錦衣衛的功臣,到了那時候,自然會照顧家中親人。


    隻可惜為父不能真的列入紀家族譜,死也入不了紀家的祖墳如此也好,吾兒有了民籍,就不用當這個錦衣衛了!


    為父已經安排好了,吾兒可以進入府學,讀書識字,等過幾年,再進入國子監,等有了監生的身份,就能外放官吏吾兒記住,當官之後,就不要卷入京城紛爭,老老實實,耕讀傳家,踏踏實實做人,勤勤懇懇做事。


    倘若吾兒有心,可在家中供奉為父靈位,年節祭祀,為父於願足矣另外,為父還留了一筆銀子,足夠充當吾兒的束脩,我大明俸祿雖然不多,但吾兒切記,不要貪墨,不要殘害百姓全當替為父贖罪,為子孫積德


    紀同傑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笑了起來。


    柳三,咱倆都是沒兒子的人,你撿了一個,我過繼了一個,不知道咱們的兒子日後誰更有出息!可最起碼,我這個爹比你當得強!因為我舍得下本!


    紀同傑咧著大嘴狂笑,來抓我吧,隻要抓了我,就會有無數人頭落地,快點來吧!我都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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