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冬季什麽都不要做,隻要待在家中安靜等到春季就好了。


    相比於其他年份,今年冬季的波瓦蒂爾格外熱鬧。


    本地的伯爵伯納德,他本該繼續待在城中平靜等到冬季,冬季繼續觀察著帝國不斷糜爛的局麵,還要從教士、仆從處得到一些外界消息,繼而推斷時局,確定是否自己是否出手、何時出手。


    如果不是雷格拉夫豪橫得真的拿出了三百磅品相很好的銀幣,他也不會破天荒的在冬季集結自己的人手,組織起龐大的運糧隊從奧維涅向波瓦蒂爾移動。


    來自伯爵大人的命令雖然倉促,伯納德的部下還是抓緊時間開啟這場龐大的糧食調運工作。此舉非常的反常識,以至於廣大部下相信,阿基坦地方終於將全麵出兵加入戰爭了。


    部下的猜測瞬間成為現實。


    伯納德不僅要開啟糧食調運工作,針對麾下大大小小貴族的軍事動員命令,通過在羅馬大道上狂奔的信使,他的命令不僅快速落實到自己的直屬部下,也傳到了那些同盟友軍處。


    伯納德是龐大的紀堯姆海米德家族的領軍人物,這個法蘭克人家族開枝散葉,大大小小的家族成員早已與他們棲身的阿基坦高盧人環境融為一體,就情感而言,雖然大家還有著“法蘭克人”身份,他們更像是高盧人的貴族。


    如今的阿基坦是被拆分過的小阿基坦,查理曼在世的時候對帝國進行了一些列拆分,不僅對於武力征服的薩克森、勃艮第、倫巴第和弗蘭德斯做拆分,大帝完全對帝國的核心領地內忠心耿耿的大貴族領地,一樣進行拆分。


    對一些大貴族,接受如此拆分是痛苦的。


    但對於更多的貴族成員,他欣然接受了大帝的“推恩”,一批新的男爵、伯爵突然出現,曾經在其舊家族內缺乏繼承權的男子,在大帝命令之下,各自領取一片封地,以及名頭響亮的爵位。


    哪怕,有的伯爵雖有名號,實力方麵可對不起這一名號——一大片區域的軍事長官。


    羅馬帝國在興建的第二阿格裏帕大道的中段興建了一座城市,叫做augustonemetum,但當地的高盧人習慣稱之為奧維涅斯。


    這座城中又興建起一座城堡,它就是伯納德這一脈直係家族的禦所,城堡的名字簡單粗暴,謂之為“芒特克萊蒙”,意為“如大山一般矗立的堡壘”。


    千年後,這座城又更名為克萊蒙費朗,整片巨大區域也更名為奧維涅大區。


    波瓦蒂爾城與奧維涅斯城的道路距離有著驚人的三百公裏!但彼此間的道路幾乎都是直線,哪怕歲月磨損之下羅馬大道的石板已經風化為砂礫,它的地基是實實在在的夯土,馬車運糧隊在連車轍印都幾乎沒有的平坦大道前進,中途還能經過利摩日這一由教士管理的十字路口城市,隊伍不需要擔心路途遇到麻煩,於是他們的行軍速度極為驚人。


    至於有什麽可以拖延他們的行動,莫過於最初將糧食從倉庫搬運裝車時實在浪費了一些時間。


    曾經的阿基坦的範圍非常巨大,如今它被拆成阿基坦與圖盧茲。


    奧維涅伯國以南的貴族幾乎都算是是圖盧茲地區的。


    昂古萊姆伯國的圖皮永,阿讓伯國的紀堯姆,與圖盧茲伯國的阿克弗雷德,這三位的圖盧茲地方伯爵實力不一,最強大的自然是圖盧茲伯爵阿克弗雷德。


    三人互為親戚,因為錯綜複雜的聯姻,他們彼此與波瓦蒂爾-奧維涅伯爵伯納德,同樣有著一定血緣關係。


    自然,這三人與國王查理、皇帝洛泰爾,以及大巴伐利亞公爵路德維希,都是遠親的關係。


    血緣與姻親在現實利益麵前,僅僅是必要時間拿出來說事兒的存在,貴族們不會背叛自己的利益!


    起初,這三位貴族效忠丕平二世,見得這位大貴族失去權勢,他們雖有不忍,隻好向另一位大貴族“禿頭”查理宣布效忠,以免自己遭遇軍事打擊。


    無論如何,三人從未有直接效忠皇帝洛泰爾。


    不過三人也都清楚,被驅逐的丕平二世,現在搖身一變已經成了普羅旺斯小國王。


    丕平二世必須跟著他的大伯皇帝洛泰爾,隻有大伯平叛勝利,才能拿迴自己在阿基坦和圖盧茲的大權。


    昔日的部下迫於現實必須反對他們昔日的君主,圖盧茲的三人雖有怨言,麵對現實,隻能聽從新君主的命令。哪怕“禿頭”查理命令自己舉兵向普羅旺斯進攻,他們也必須參戰。


    因為,效忠查理或是效忠丕平二世並沒有本質的區別,但三人的北方就是已經整合兩片大區域、獲得絕對權勢的伯納德。伯納德幾乎控製了全部的阿基坦(縮小版),這家夥還直接收留著國王查理,如果做了一些事情落下口實,誰能保證北方的騎兵不會順著羅馬大道直接南下?


    昂古萊姆、阿讓和圖盧茲,三城都坐落在羅馬大道處,這意味著三方可以快速動員士兵北上,更意味著北方軍隊輕易南下。


    巴黎以南的區域無險可守,暢通的羅馬大道直通比利牛斯山之下。


    三位最南方的圖盧茲伯爵得到了來自波瓦蒂爾信使的“情況說明”,伯納德在信件裏的口氣雖然平和,可他假節國王命令,要求南方貴族在冬季就開始軍事動員,又指出軍事行動的日期擬定於844年三月,日期不遲於四月底。


    “終於,阿基坦要加入戰爭了。”


    三位貴族早已預料這一天的到來,漫長的觀望到此為止。


    他們很不高興於信件是以波瓦蒂爾伯爵命令送抵,國王查理的正式詔書何在?到底是他伯納德是阿基坦王,還是大家推舉承認的“禿頭”查理是阿基坦王?


    無論如何,動員行動必須要開始了……


    如果,阿基坦-圖盧茲聯軍直接沿著阿基坦大道抵達它的南方終點(蒙彼利埃與馬賽附近),即可沿著海岸線直接走到普羅旺斯,此舉將是對勃艮第人的背後偷襲。


    雖然定下的計劃的確是攻打勃艮第,戰爭方式並不是衝著毀掉勃艮第勢力一切權勢而來的,那些勃艮第人出身的貴族將繼續保有自己的權勢,他們可以繼續生活在全新的法蘭克王國內,繼續做他們世襲的大貴族。


    “禿頭”查理與伯納德,乃至是圖爾的羅貝爾,他們從未想過毀滅勃艮第,更不存在這麽幹的實力。


    甚至,查理也希望條件成熟趁機拉攏勃艮第人,他相信那是一群聰明的家夥,一招將之打疼後就以戰迫和,不求拉攏其組成友軍倒戈洛泰爾,至少迫使勃艮第人退出戰爭,這就可以了。


    那麽背刺勃艮第人的方案就不可能做,反而必須在正麵戰場擊敗勃艮第勢力,尤其是擊敗其實際掌權者歐塞爾伯爵康拉德,估計問題就解決了。


    戰爭首役將由新的安茹伯爵雷格拉夫帶兵挑起,如果這小子戰敗了,那就是小子倒黴。最後阿基坦方麵沒有實質性的軍事損失,但小子的舉動一定弄得勃艮第人如同受傷的猛獸,阿基坦方麵再出兵襲擊一定可以輕鬆取勝。


    伯納德這暗戳戳的妙計,他確信聰明的雷格拉夫能悟出來,即便如此,小子也必須帶兵義無反顧的衝上去賭命。


    至於圖盧茲的那三個家夥,伯納德才不會把如此內情告知他們一星半點。


    三人僅僅獲悉了聖誕節期間,國王查理新封了一個安茹伯爵,使得空位領地有了主人。至於新伯爵的身份、具體實力,他們懶得多問。於是三人甚至不清楚安茹伯爵其實就是流亡的麥西亞國王,且實力在快速膨脹。


    現在,龐大的軍隊完成集結,雷格拉夫僅留下少量老兵,充當自己滯留於波瓦蒂爾的代表。原則上山坡下的麥西亞-薩克森軍營現在仍然歸雷格拉夫所有,待大軍離去,它的所有權也就事實被伯納德牢牢把持了。


    山坡下的營地已經是一座小城鎮了!伯納德驚喜於雷格拉夫的建設,他忙著思考自己擁有了多少建築、未來可以作為後方軍隊現成的軍營,卻完全忽略到雷格拉夫所部驚人的蓋房子速度。


    因為,一旦需要長時間駐紮某地,羅斯軍一定會建設感觀上比較正規的木屋營房。脫胎自羅斯軍的雷格拉夫所部,新的麥西亞軍有著羅斯軍的精神內核,對於駐紮地的木屋營房非常執著。


    大大小小的細軟已經裝船,連帶著先一步完成裝船的糧食,當前無論長船還是小駁船,它們均以接近運載量的極限。


    船隻的側向穩定性已經在接受考驗,好在克蘭河這條小河哪怕在融雪後漲水時期依舊是平靜的,隻要沒有邪風侵擾,除了大風可能吹得船隻傾覆,其他能引起翻船的可能性確實不大。


    雷格拉夫集結現有的全部船隻、馬車,大軍現在營地排成浩蕩長隊,為了確保自己軍容威武,凡是士兵皆穿著洗幹淨的布袍,將長矛扛在肩上,人人背負自己的行囊……


    白袍上縫著藍色條紋,長矛頂部捆著布條,軍中立起大量旗幟,藍底黃紋的麥西亞王旗在幹燥北風下飄揚。


    幾日以來連續的好天氣,使得降雪的糟糕影響已經消失,大地恢複幹燥後河畔又複現出枯黃雜草的景象。


    一批聞訊而來投奔者加入隊伍,雷格拉夫突然間又吸收了多達二百人規模的各色人員。新入夥的家夥以祖籍安茹的流亡手藝人為主,恰是因為這些人是技術人員,收編他們雷格拉夫沒有猶豫半點。


    有安茹流亡者,更有波瓦蒂爾本地的手藝人。脫離自己的貴族雇主投奔新主是冒險行為,隻有是自由身的手藝人家庭才有投奔新主的權力,他們也知道背叛了自己的傳統金主,若是在新主子處工作不順想要再迴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這些人就是在那家族命運做賭,隻求雷格拉夫這個本地獨一無二的金發諾曼人大貴族,會讓他們這些技術人員得到更多的財富。


    至少,在被收編之後所有手藝人都得到了相同的承諾:直接為我效力、永不為奴。


    各色手藝人都是有備而來,他們自帶的馬車現在也承擔起幫助麥西亞國王雷格拉夫運糧的工作,作為報酬,一路之上這樣的家庭所有成員,將得到與士兵相當的夥食待遇,哪怕是婦女、小孩也是同等待遇。


    還是在軍營留駐的時候,手藝人們就震驚於麥西亞軍驚人富裕的夥食情況!


    閑來無事,每個人一天的夥食就是一磅燕麥,它在煮熟之後將可膨脹到原先的三倍之巨,熬成濃粥後,在感覺上可是份量極為驚人的。


    一個手藝人家庭,男女老少若有十人,雷格拉夫就賞賜給十磅麥子。這並非出於他的仁慈,一來現在手握的糧食非常巨大使得自己有資格進行揮霍,二來反正待在軍營裏形形色色的人,給予完全一樣的待遇下限,在糧食調配方麵非常省事。


    至於此舉是否算是新入夥的家夥們的賞賜,這就智者見智了。


    手藝人們至少真的沒見過如此慷慨的君主,能為一位流亡的國王兼真正的安茹伯爵效力是自己平凡一生的榮幸,能得到充分的糧食做勞動報酬,這才是最重要的。


    因為波瓦蒂爾當地的騎士們都不算富裕,能給予手下脫產手藝人的報酬,基本維持在成年勞動者一天一磅燕麥或黑麥的程度。一個家庭裏若隻有父子兩個工匠,全家人一天的夥食,最理想的狀態下就是一天兩磅。


    理想狀態,就如同教士們許諾的天堂那般。有時候,騎士姥爺給的報酬就隻有一個月二十磅黑麥,手藝人沒有土地,全家人隻好額外找些小活計補貼生活。


    過去的年月還好,現在戰爭持續,阿基坦地方的騎士們雖然還沒有直接參戰,他們的擴軍行為已經開始,對農民意味著雜稅增加,對雇傭的手藝人意味著工作量增加而報酬反倒可能減少。


    雷格拉夫的舉動如何不是賞賜呢?對於投奔來的手藝人家庭,一個僅有一名主要勞動力的五口之家,其一天獲得的口糧,就是舊雇主能提供的五倍到七倍!


    薩克森語裏麥西亞是“邊境之地”的本意,在拉丁語裏就是“仁慈”。


    手藝人們樂意稱唿自己的新雇主是“仁慈王”,至於在抵達安茹之後……


    他們也獲得這樣的承諾,所謂安茹當地的伯爵直轄地將開放山林,所有人可自取當地資源而不受任何稅賦。


    香農當地已經落實這項仁政數月有餘,當地人已經得了實惠,否則一千名香農農民構成的矛兵也不會士氣高昂。


    手藝人們信以為真,因為他們更清楚,以自己的才能,一旦能源源不斷獲得自然資源,能轉化的利益將是無可估量的。


    所有人大吃大喝一番,渾身充滿力氣的他們,終於在悠揚深邃的牛角號聲中開啟了北返的步伐。


    今日,雷格拉夫意氣風發騎於戰馬,他的馬匹是阿裏奧伯特送的,不過身邊已經多了一支不可小覷的騎兵力量。


    貝孔和他的流亡兄弟們,二十名騎士摩拳擦掌地希望迴到老家後迅速拉起各自的騎兵隊伍,當兄弟們再聚首,說不定就有二百騎了。


    隊伍裏也有雷格拉夫與布魯諾的新盟友,埃羅圖斯男爵赫伯特欣賞雷格拉夫待人接物的好態度是一方麵,最重視的莫過於彼此深度合作後自己能獲得的巨大利益——經濟利益與防衛安全利益。


    有了雷格拉夫,赫伯特再也不用擔心野心勃勃的圖爾的羅貝爾找茬,更不必擔心潛在的諾曼海盜劫掠。如果不是這小子早已是薩克斯公爵的女婿,他就設想著能否把自己女兒提前許配之。


    不能做姻親是遺憾,倒是,自己的兒子可以在未來更多的跟著雷格拉夫曆練,做不成親戚就讓兒子與雷格拉夫做兄弟,譬如通過新的戰爭促使自己的兒子與之並肩作戰,這就好了。


    船隊先行一步漂過波瓦蒂爾城,滿載物資的船隻好似巨大水蛇,基於克蘭河的狹窄船隊必須排成單縱,一字長蛇陣有著巨大的視覺衝擊,在城牆上圍觀的巡邏衛兵們不由得駐足觀察。


    另一方麵,獲悉大軍即將離開,阿基坦國王查理,他換上盛裝還帶上尚未正式確認身份的王後埃蒙克魯德,兩人還在本地大伯爵伯納德極其兩個兒子的密切陪同下,在城市之外的羅馬大道主路上送別。


    查理這番帶出了他的全部親信,同時伯納德也出於貴族禮儀,糾集自己能迅速召集的全部夏季貴族,換上盛裝騎上披著多彩馬衣的戰馬,在大路兩側列隊以充當儀仗。


    他們將最光榮的位置留給國王查理。


    就在這裏,陽光之下雷格拉夫與查理,他們麵對麵站著,就像是哥哥麵對弟弟。


    一番簡單的對話後,眾人都看到,查理竟主動得張開雙臂迎上去,兩人還真如兄弟般擁抱。


    “你要是真有的兄弟,說不定你也不必流亡了。”伯納德平靜地看著,不禁喃喃自語。


    伯納德想到了很多,他也覺得此舉不僅是查理的情感流露,也是在向自己這個表舅示意——我可以決定誰是我更近親的人。


    伯納德覺得一切皆無妨,眼前的這支軍隊構成極為複雜,甚至還夾雜著販夫走卒。這支以諾曼海盜、安茹舊貴族後裔們為核心的軍隊將首先進入戰場,他們無論勝利或失敗,反正自己毫無損失。


    如果有要擔憂一番的,莫過於自己的親戚埃羅圖斯男爵。


    不過,看到那家夥與雷格拉夫自然談笑的樣子,頓時伯納德覺得自己對其的擔憂也變得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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