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納德麵對著諸多問題,有關安茹方麵逃亡而來的無地騎士,相比於勃艮第人的威脅,這算是小問題了。


    因為伯納德不僅僅是波瓦蒂爾伯爵,他首先是奧弗涅(阿維尼翁以北、維希以西)伯爵。


    伯納德的家族在其父輩一代奪下了波瓦蒂爾的控製權,當時全家族作為阿基坦地方的實權大貴族,忠誠於“虔誠者”路易。家族雖然是靠著暴力手段得到了波瓦蒂爾,事後依舊為國王承認。


    現在家族的這份忠誠已經轉移到了“禿頭”查理身上,雖然這種忠誠極為靈活。


    家族現在以伯納德為首,他與表親歐坦伯爵立場也是一致的,於是波瓦蒂爾-歐坦-奧弗涅,由兩個已經分家的堂兄弟,他們的領地呈品字形分布,幾乎占有了70%的阿基坦。


    除此之外的阿基坦,幾乎就剩下麵對大西洋的桑特伯爵領了。


    桑特伯爵蘭德裏,他擁有著桑特與波爾多這兩座大城市的控製權,亦是牢牢掌控阿基坦大道中段,以及“聖雅閣朝聖之路”的關鍵路線。


    所謂“聖雅閣朝聖之路”,在北方的虔誠信徒要沿著阿基坦大道南下,在抵達波爾多後持續再轉入阿斯圖裏亞斯大道奔向伊比利亞半島。


    波爾多以南已經是圖盧茲地區,以當前的帝國領地劃分,圖盧茲不再是阿基坦的一部分,伯納德作為阿基坦第一貴族,也不能去打圖盧茲的主意。


    但伯納德獲悉這樣一份未被證實,或者幹脆無法被證實的說法。


    他派遣的官方買鹽商隊,曾在桑特城獲得一份坊間傳說。


    如果那些傳說隻是個別人士嚼舌頭可權當是胡扯,但商隊從形形色色人嘴裏獲得了相似的說法,似乎傳說不是空穴來風。


    所謂,桑特伯爵蘭德裏,這家夥某次騎馬打獵不慎墜馬。他人是性命無憂,就是受傷的地方極為尷尬——地麵的石塊戳中了襠部。


    民間傳說,可憐的伯爵怕是終生無子嗣了。


    民眾把這當做粗俗笑話,對於桑特的伯爵家族,可是一場災難。


    這是非常尷尬的事情!蘭德裏是家族獨子,他的母親是甚至不曾給他生下過姐妹,就染上重疾去世。蘭德裏的家族不再有沾親帶故旁支可以合法繼承爵位,他自己襠部受傷的事情,伯納德也不可能拔掉這家夥的袍子一探究竟。


    不過,伯爵蘭德裏已經年過三十,如此年齡的大貴族竟沒有一兒半女,要麽是這家夥是過於虔誠的信徒,對男女之事嗤之以鼻。要麽,那些說法都是真的。


    現在蘭德裏沒有大婚,守著“朝聖之路”高高興興對過往信徒收過路費,他與桑特大主教關係縝密,對外表現的就是一位虔誠者。如此以來到現在還沒有子嗣,也算說得過去。


    伯納德還是樂於相信這家夥就是墜馬摔壞了襠部,被迫表現得非常虔誠,顯得非常體麵。


    也許恰是這種表現出來的虔誠,使者桑特伯國在過去的年月裏對諾曼人的偷襲沒有辦法,蘭德裏現在掌握大權,疏於軍事忙於信仰,對於帝國內戰的態度簡直可以謂之為“與我何幹”。


    如果,蘭德裏突然暴斃,他的桑特伯國何去何從?


    伯納德想得到桑特,這樣自己與表親的歐坦伯國,一個家族就幾乎掌控整個阿基坦的權勢,最後就剩下一個利摩日這個教士管理的特殊存在。


    考慮到自己比蘭德裏年長很多,大概率是自己先於蘭德裏去世,隻有自己的兒子或是孫子,有可能真的吞並之。


    其實曆史的發展進程早就出現了重大變故。


    因為羅斯王國在840年在北方介入法蘭克事務,迫使大巴伐利亞公爵路德維希組織大軍反擊,結果法蘭克軍隊落得戰敗結局。


    自那以後,諾曼勢力突然大舉滲透萊茵河中遊,繼而引得多個曾被法蘭克滅國的勢力再度崛起。


    於是本該在841年爆發於孚日山脈附近的豐唐努瓦決戰並未發展,內戰也被繼續拖延到844年。


    波瓦蒂爾伯爵伯納德本該在841年豐特努瓦戰役陣亡,繼而他的兩個兒子,一個繼承波瓦蒂爾,一個繼承奧弗涅。


    現在,父子三人待在波瓦蒂爾皇家行宮的餐廳裏,聽著國王查理宣布決定承認雷格拉夫為安茹伯爵。


    查理僅僅是在餐桌上借著酒勁小規模宣布,沒有相關的正式賜爵禮儀,所有說辭再是有貴族在場做見證人,他的法理效力也是單薄的。


    查理當然不是說說而已,伯納德也希望雷格拉夫就在這個月,最好趕在聖誕節前後正式領取爵位。


    伯納德無視麵前的滿桌狼藉,給興奮的查理支招:“既然您承認他是安茹伯爵,賜爵禮儀……我看需要立刻進行!”


    查理深深點頭:“我看可以。”


    “我建議,就在聖誕節前。就讓今年的節日更加令人快慰吧!”


    “好!就這麽辦!”查理高興站起來,突然右手直指雷格拉夫:“我的好朋友。本王決定了!就在聖誕節前夕,我要在聖瑪利亞大教堂賜予你安茹伯爵爵位!”


    雷格拉夫大喜,他站起身激動地捂住心髒,目光如炬,一板一眼說道:“偉大的阿基坦國王!感謝您的賞賜,我願做您的劍!”


    “哦?!忠誠之言!”查理不禁伸直腦袋。


    諸如伯爵級大貴族一般情況舍不得說“我是您的劍”之類的話,這太諂媚了,簡直有損自己的榮譽。


    雷格拉夫來自北方,他看來這番說辭並不過分,無非是一個侍衛宣布效忠他的首領時的必要說法。法蘭克貴族們認為過分貴重的辭藻,在羅斯人看來就很廉價。


    關鍵不是說什麽,而是日後怎麽做。


    他的說辭再度令查理感動不已。


    熱鬧的宴席到此為止,一番喧鬧後雷格拉夫的酒勁兒也下去了。他雖年輕但著實沒有喝下太多的低度甜葡萄酒,肝髒代謝雖不及真正的成年人,現在也基本恢複到思緒情緒,就是還有一些醉意而已。


    查理基本恢複正常,他宣布的聖誕節前夕施行賜爵禮必然說到做到,而且當日的活動不僅是賜爵禮。


    賜爵禮儀是當日大彌撒的增補活動,亦是可以作為盛裝巡遊前的開幕式。


    查理心裏盤算個計劃,那就是自己在諸多教士的見證下,在大教堂裏此封雷格拉夫為伯爵,罷了這位新晉伯爵帶著他的精銳戰士們,以盛裝姿態參與環繞波瓦蒂爾城的“聖誕巡遊”。


    不過伯納德依舊想著他的那一筆賣糧食的巨款,以及趁機解決手裏的無地騎士問題。


    伯納德最後問道:“我的糧食就在城裏,二百萬磅麥子可以快速籌集。你何時將三百磅銀幣送到我手裏?”


    雷格拉夫爽快迴答:“明日!我明日即可帶著錢財進程!還望那個時候,我能看到您糧倉裏滿登登的麥子。”


    “很好!”伯納德欣喜之餘又承諾:“你把錢給我,我就宣布你擁有糧倉的控製權。當然!最後你把糧食運走,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如果你想租用車馬,得加錢。”


    雷格拉夫聳聳肩:“我的手下盡是諾曼人,我自有辦法。”


    “隨你便。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哦?”


    “雷格拉夫,你是很好的孩子。我非常欣賞你,所以……我決定送你一份特別的禮物。”


    “您還願意送禮?好吧,任何的禮物我都要收下。因為,尊敬的波瓦蒂爾伯爵,以後我做了安茹伯爵,我就是您北方的鄰居。我們是好友。”


    “好友嗎?”伯納德默默嘟囔一番,意味深長地輕歎一口氣。再鄭重道:“我們會是好友,明日我就把大禮帶到糧倉處。”


    一場熱鬧的宴席徹底結束了,卻是一場新盛會的序幕。


    雷格拉夫與布魯諾走出餐廳,在陽光下使勁蹦蹦醒醒酒。


    他們的隨從們在戶外閑置良久,見得自己的主人扶肩搭背地走出行宮,席地而坐的他們紛紛站起,樂嗬嗬圍過來。


    雷格拉夫看看夥計們,他沒有猶豫,旋即命令:“讓你們久等了。現在我們迴軍營。”


    那些在城牆附近遊蕩的麥西亞軍隊,他們的存在始終令城牆上巡視的衛兵忌憚。由於那些人僅僅是排著隊、扛著長矛和旗幟遊蕩,任何擾民的行為都沒有做,外郭的居民起初非常警惕,漸漸的民眾樂於站在田間地頭去看戲,還有頑童大膽地跑過去,跟在士兵身後學著戰士模樣走路,孩子們笑聲不斷。


    老埃裏克指揮著城外的麥西亞軍,士兵幾乎都由香農的村民構成。他們對亂竄的頑童非常反感,不過考慮到擅離隊伍要被小棍子抽小腿,就隻好容忍小孩頑皮。


    殊不知,一些眼線盯著這些遊蕩的士兵。


    那是一些自備了頭盔、鎖子甲以及祖傳佩劍的男人,更有甚至還在身上帶著自己的家徽。


    有關查理打算將法律意義上無主之地的安茹伯國贈與一個親信,消息不僅而走。


    民間把此事當做坊間嚼舌頭的談資,畢竟一個貴族的誕生與平民有何關係。


    然而對於曾經從安茹逃走的下級貴族,這群戰敗者後裔完全把傳說當真。


    基於那些說法,據說在圖爾有一個流亡的小國王,此乃流落在歐洲大陸的麥西亞王,在其身邊有一群金發諾曼人,所以謂此人之為“諾曼首領”也不為過。


    然而香農地方已經是此人的封地,下一步……極有可能是安茹。


    這些落魄騎士們還獲悉,麥西亞王雖有王國繼承權,海島上的麥西亞國家卻處於紛亂狀態。流亡的王需要在歐洲大陸招兵買馬,待其羽翼豐滿了再反攻海島。


    麥西亞王是流亡者,自己更是流亡者。如果那個男人成了安茹伯爵,流落波瓦蒂爾的兄弟們豈不是可以順利迴家了。


    就是今日,已經有人穿著粗布罩袍,喬莊成外郭的普通居民,勾著頭靜靜觀察招搖過市的麥西亞軍與薩克森軍,親眼目睹了年輕麥西亞王的真容。


    現實與他們的幻想出出入很大,據說那是個國王,可怎麽看就是個金發諾曼人。


    罷了,兄弟們湊在一起,流亡者們自發構成一個小團體,時常在外郭居民區選定一個偏僻的木屋密謀一些事情。


    伯爵伯納德無法隨時監控這群莽夫的所有舉動,打仗的時候他需要這些家夥騎上馬以精銳騎兵姿態參戰,並支付其報酬,其餘時間因考慮到這群人並非完全可信,索性就放任他們自由活動,至多安排親信打扮成農奴在其聚集時當哨兵。落魄騎士時長聚集,恰是如此對他們愈發感覺忌憚。


    已經是下午,麥西亞人與薩克森人又離開了城市,雷格拉夫不知道的是,他的眼角掃過的一些身披厚實粗布罩袍者,這些人可不是鐵匠學徒之類的存在。也許是一些強壯的搬運工?


    如此奇怪的強壯之人在一眾路邊圍觀者中顯得很明顯,也許隻是一些看熱鬧的伐木工?


    雷格拉夫沒有在意,他繼續騎著馬招搖過市,麥西亞旗在逐漸下落的陽光下更顯敞亮。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那些粗袍男人的關注著,直到麥西亞軍完全與城外軍隊會和,繼而在冬季拋荒的麥田處集合整隊,再排好隊奔向南方的身披河穀營地。


    他們離開了,波瓦蒂爾城也迅速結束喧囂,外郭的平民繼續他們平靜且枯燥的冬季生活,倒是在石牆之內,查理與伯納德,以及其他貴族們,他們各有各的快樂。


    伯納德已經行動起來,他估計雷格拉夫會在明日落實承諾,為表自己一樣信守承諾,這番就帶著親兵直抵自己的糧倉,檢查全部的庫存。


    循環使用的麻布口袋如磚石般錯落有序地堆疊,此地還有一些大木箱,無差別得堆放燕麥和黑麥。這兩種麥子是民眾與貴族的基本口糧,伯納德可以吃得好一些,所以專供家族的小麥要精心囤放。


    他們不得不當心鼠患、地麵潮濕、房頂漏水等係列問題。於是充當糧倉的屋子有的石頭地基,木板鋪在石頭上。


    僅靠人手是無法解決鼠患的,糧倉區幹脆養了一些貓,貓咪吃了太多老鼠都挺健壯肥碩的,在房頂出時常看到這些小動物亂竄的身影,貴族們把這看做生活的一部分。


    就是外郭的居民非常謹慎,需要花些經曆避免內城的貓偷偷竄出來,將自家的雞給叼走。


    伯納德對落魄的無地騎士們也是一視同仁,他們的待遇與伯爵親信相當。


    平日的夥食多是酸味濃鬱的黑麵包與濃稠燕麥粥混搭,至於想吃雞打牙祭,就要落魄騎士花錢去買。


    麥西亞大軍陳兵城外之際,附近的有地騎士帶著扈從浩浩蕩蕩而來。客居城裏給伯爵打工的安茹矢地騎士,隻能與這群家夥在一起。


    都是騎士,有封地的鄙視無敵落魄戶,或是嘲諷或是戲謔,落魄騎士們已經非常倒黴,這段日子還被羞辱一番,心底實在難受極了。


    終於,落魄騎士感覺到逆天改命的機會就是現在。


    夕陽下,二十個年輕人陸續聚集在一座隱蔽的木屋。


    他們摘下灰褐色頭罩紛紛露出麵容,年輕人互相看看,借著木窗透進來的夕陽柔光,開始密謀一些事情。


    殊不知,他們的秘密藏身所早就為伯爵伯納德知曉,伯爵僅僅是差人監視。但是今日,這個秘密窩點可以搗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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