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裏克需要對特裏爾大營做一番必要的檢視,大軍歸來可以立刻休息,他身為國王還需馬不停蹄得繞城一周。


    他需要親眼去看,以確定約塔蘭人沒有私自撤退的意圖,去確定被轉移來的一萬餘俘虜是否得到妥善安置。


    “還不錯,不像有私自撤離的動靜。”僅憑肉眼去看,留裏克自詡得到的是一個籠統的答案。


    恰好一雙眼睛早就盯著了羅斯水路並進的大軍。


    運輸物資與蒂永維爾村民的船隊,以及留裏克在岸上行動的騎兵隊,兩者一路上保持並進同時抵達目的地。


    河水冰冷刺骨,河麵的浮橋現在也不宜臨時拆掉,最後歸來的船隻就近衝灘,船艏船艉的戰士將船調整好方向,借助平緩水流將船艏騎在岸邊冰冷的淤泥上,再招唿岸上看熱鬧的友軍將拋去的纜繩撿起來,就靠著岸上人的合力,一條又一條長船擱淺在岸上,以至於水線之下已經是岸上的冰雪。


    經曆著奇妙一幕的蒂永維爾村民陸續下船,他們絕大多數人平生第一次坐船,也是第一次來到特裏爾。


    他們不知道曾經的特裏爾有怎樣的輝煌,如今看到傳說中的這座城並不覺得它有何偉大的。


    城牆坑坑窪窪缺損極多,石門奇怪得呈現黑色。


    城牆上飄揚著大量的藍色條紋旗幟,單說“飄揚旗幟”這件事就非常令民眾奇怪——好好一塊布不留著做衣服,做勞什子的旗幟幹什麽。


    他們還沒有到見怪不怪的程度,畢竟哪怕是昔日的梅茨伯爵軍隊,軍中也就些許旗幟,僅僅表示伯爵與重要貴族在某地而已,且旗幟還是十字旗。


    村民帶著各自的財物待在冰雪岸邊不知所措,又目睹著羅斯人陸續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武器就地卸下來,乃至是喊著號子將一些巨大的木頭框架拉扯下來。


    所有重武器恢複為零件狀態,一些扭力彈弓也卸下關鍵零件,工匠們計劃著迴到特裏爾營地後展開關鍵的保養,其中一項就是將重要零件放在終日氣溫於冰點之上的陰暗房間裏,在檢查正常後塗抹新的油脂後封存。


    大量的戰利品在船隊抵達後又開始大規模搬運,羅斯正規軍的戰士幹脆在各自旗隊長的指揮下,排成人列流水線將五花八門的東西安置在各種手推車、臨時雪橇上,一車裝滿立刻向城內運輸,最終向城內的大教堂與皇帝行宮集結。


    曾經作為聖域的特裏爾大教堂、威嚴得曾被“虔誠者”路易修繕的皇家行宮,現在第一時間成為羅斯軍存放戰利品的大倉庫。戰利品裏最豐厚的物資就是糧食,所掠奪之盛,使得戰士們相信已經不需要再從大後方運輸糧食,緊靠著繳獲足矣。


    這一結果更是令大家連連稱道。


    夏季作戰的軍隊沒有對梅茨的農田搞破壞,半年之後大軍再來,搬走的就已經是被當地人收獲、打穀脫殼、陰幹的麥子了。黑麥、燕麥、大麥和蕎麥,以及數量最小的小麥,一切穀物均可立刻使用而幾乎不必擔心惱人的種莢。


    特裏爾城內的建築主要用作羅斯軍各旗隊的營地,約塔蘭人以及其他友軍多半隻能在城外紮營。


    留裏克在快傍晚的時候完成檢視,就在臨近進城之際,兩位樂嗬嗬的老朋友候在尼古拉斯門前。


    “藍狐?黑狐?你們不在自己營地待著,是有意在此等我?還是得到了本王決定宴會的消息,提前來等著開飯了?”留裏克騎馬而來心情愉悅。


    他俯視二人麻利下馬,扭一扭身子將韁繩交給侍衛。


    接著轉身走向大門,示意明顯有話要說的二人跟上。


    “任何的事,現在就說吧。我還要進城瞧一瞧。”


    “是。”藍狐笑嗬嗬說道:“您要宴會的消息我們剛剛聽說。也是剛剛,也有兄弟告訴我,您告知了丹麥人一些事情,關於攻擊勃艮第人的事……”


    “哦?是伊瓦爾告訴你們的?”


    “不是他。也算是吧。”藍狐想了想答道。


    留裏克背起雙手隨口說明:“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曉了。我早就改主意了,與其去阿爾薩斯,不如西進繼續對著帝國派貴族開刀,我們又不是真的為了路德維希打仗。”


    “所以,您是決定主動進攻呢?還是……我很想知道。”


    “到了宴會我自會告訴你。倒是我也有要事來問你。”說到此,留裏克停下了腳步。


    “您請說。”


    “那些俘虜呢?可都妥善安頓?一路之上可有意外死亡?到現在你手裏還有多少?”


    “是。”藍狐旋即開始滔滔不絕的稟報,從他們一路上搭建濱河營地、歸來後對民眾的安置與安撫、將意外死去的人就地安葬等等,事無巨細顯得非常囉嗦。


    “到此為止。”留裏克擺手道:“現在迴答我另一個問題。”


    “啊?”藍狐有些詫異。


    此刻留裏克完全停步,直勾勾地凝視藍狐的眼:“拉格納帶兵撤了,你怎麽樣?”


    “我?”藍狐腦子轉得飛快,直到大王是在問自己兵的情況。他立刻站直身子昂首挺胸:“您不必有任何的擔憂,哥德堡軍絕對不撤。戰爭尚未結束,唯有您下令我們可以撤軍,我們……再撤。”


    “這都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說罷,藍狐又冷不丁踩一下弟弟的腳。


    黑狐也立刻站出來明確示意:“沒有您的命令,我的拿騷軍也不會撤。”


    “但願如此。我不希望任何的友軍自行脫離戰爭,不過有些懦夫,或是格局狹窄的蠢材執意要帶著偷竊的仨瓜倆棗跑掉,我攔不住這種人。唯獨你們二位,哥德堡軍和拿騷軍是我最信賴的友軍。為了和那些帝國派精銳作戰,我必須依賴你們的協助。”


    “遵命。”藍狐猛地敲打著胸膛表忠心:“我的一切榮耀都是大王給的。您讓我衝鋒在前,我絕不敢怯懦。”


    “我也一樣。”小胖子黑狐有樣學樣,不過他的話就多了些:“即便我信了法蘭克人的神,我仍舊認同您是我的王。拿騷-科布倫茨伯國永遠歡迎您的降臨。”


    “你們兩位……”留裏克沒有再說話,雙臂搭在兩人的肩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對留裏克而言,軍隊繼續南下作戰就是在挑戰本時代維京人探索的極限。


    到現在並沒有任何一條長船穿越直布羅陀海峽。


    並非因為那條狹窄的水道是被科爾多瓦埃米爾國控製,完全在於丹麥人尚不知道那裏的地理構造。一如若非恩裏克王子主持發起的探險隊執意南下,這才讓當時的葡萄牙人意識到,南方海域並非世界盡頭與無盡深淵,而是象牙海岸、胡椒海岸、黃金海岸等等等。


    如果軍隊越過梅茨繼續向南,沒有敵人阻擋,一路殺到地中海沒有問題。


    但是從戰俘嘴裏獲悉的情報使得局勢變得又明朗又棘手,相當於帝國派貴族已經明白了,隻是那些家夥是否明晰羅斯軍的存在,以及羅斯軍的實力呢?


    本著“不要在戰略上蔑視你的敵人”的原則,留裏克有意把事情想得最壞。


    那就是勃艮第人在成功接收來自梅茨是使者後,就如有了上帝之眼一般獲悉了羅斯聯軍大致情況,並決意舉兵進攻。


    特裏爾所在區域在宏觀上很像是一個大盆地,雖然它並非真的盆地。此地有大量的開闊地帶亦有不少河流,薩爾河、紹爾河進入春季融雪後就開始泛濫,引起摩澤爾河也進入豐水期,使得現在停滿無數半擱淺長船的河灘,在那個時候都將成為淺水區。


    這對善於航行的羅斯軍不是問題,對勃艮第人而言可能就是大麻煩了。


    因為諸多作戰經驗顯示,所有的法蘭克勢力的軍隊,他們在航行方麵做得一團糟,因而對水戰的認知極為膚淺。


    羅斯軍有主力步兵三千,精銳騎兵一千三百,其餘部隊或是拚拚湊湊或是二流貨色。


    隻要哥德堡軍和拿騷軍加入,就又是三千名生力軍,他們原始的武器裝備或許較差,羅斯軍可以快速增強他們的武裝,使得成為相較於羅斯精銳而言的二流軍隊。


    再加上一百名芬蘭精銳射手,伊瓦爾的二百的精銳丹麥步兵,這七千五百人就是聯軍的核心戰兵。


    留裏克也從藍狐嘴裏獲悉,“折骨”戈姆和他的“湖畔兒女”都沒有撤,一千名維納恩斯塔德男女戰士就算控製著一大群俘虜,他們仍可以繼續參與戰爭。


    可是大軍守著數以萬計的戰俘如何開啟下一階段的戰爭呢?針對戰俘的最後安排,留裏克也想到了一些方案,這就需要再宴會時和大家聊一聊。


    ……


    相比於法蘭克大貴族宴會的那些規矩,北方人的宴會場男女貴族是非常平等的。


    因為有些小部族,在男性頭人死去後,他的正妻搖身一變就是新的頭人。當部族間開大會時,這樣的女頭人完全有資格也有義務去議事庭開會。


    這就是為什麽彼時年幼的卡洛塔不但參與了瑞典王國成立大會,也得到了世襲的奧斯塔拉公爵的身份。


    遂在留裏克主持的宴會中,無論是自己的女兒維莉卡,還是哥德堡伯爵夫人烏鶇,都樂嗬嗬的參與到似乎隻屬於男人的大會。


    這著實令烏鶇非常困擾,她並不喜歡和一大群彪悍的、滿是胸毛的北方金發貴族湊在一起喝酒,聽他們舉著烤肉時的肆意狂笑,考慮到自己有著多重身份,這番還是挽著藍狐的胳膊參與進來。


    宴會點就放在已經空蕩蕩的特裏爾皇家行宮。


    這個兩年多前被藍狐、黑狐合夥兒洗劫過的大建築,行宮大廳完全成了聯軍的宴會場。


    但是黑狐帶著兄弟們來此到處去撕扯紫色的窗簾,現在想想往事不堪迴首,既然大王不問,這種事自己也不好意思提了。


    恰是在這樣的場所裏,他們背靠著繳獲的無數物資,再在這裏大快朵頤癲狂大笑,像極了數錢玩的財主對自己財富的滿足。


    他們宰了一頭馴鹿,鹿肉被割了大量口子,再在火上烤得半熟,撒上大量鹽巴的烤全鹿盛了上來,接著這幾十位來自北方的大大小小貴族排好了隊,按照北方規矩由最尊貴的留裏克割下第一刀,割掉他自詡最好吃的一塊肉笑嗬嗬迴到自己的雅座,其餘貴族們不分主次一人一刀,最後這烤鹿被分得就剩一些附著在骨頭上的肉渣了。


    哪怕是維莉卡和烏鶇也必須按照傳統規則拎著匕首排隊,兩個少女也就嫻熟的辦事了,迴到座位再盤腿席地而坐,不同於那些彪悍的家夥,二女拿出兩根木棍,更加嫻熟得夾著肉塊吃,完全不必擔心雙手弄得油膩。


    當然,已經與羅斯結盟的吉爾伯特與艾伯哈特,這兩位伯爵以盟友的身份加入這場別開生麵的“野蠻人的宴會”。


    品嚐鹿肉在他們的生活中不算什麽,和平時期的於利希高伯爵艾伯哈特,他也樂忠於帶著部下去森林裏打獵,帶領騎兵對著靈動的野鹿圍追堵截,即訓練的騎兵隊,也最後完成獵殺,大夥兒就在野外烤食鹿肉。


    所謂餐具就是腰間的匕首,艾伯哈特與吉爾伯特都是非常傳統的做派,或者可以高情商的稱唿“像法蘭克先祖那般吃肉”。兩人就是捧著鹹味十足的鹿肉大口嚼食,罷了再捧著裝滿放了奶酪塊的鹹麥粥品食,他們吃飯時的粗野方式與諾曼人沒什麽區別。


    擱在以前兩位伯爵都是叱吒風雲的大貴族,如今落魄了也隻好礙於現實保持態度上的低調。


    兩人在吃飯時眼神情不自禁的關注拿著兩根木棍的吉斯拉公主,哪怕公主在羅斯王國有了新身份,優雅高貴都是不減呢。


    如果可以忽略掉吉斯拉公主雙手刺青的符文就更好了。


    再仔細瞧瞧吉斯拉,她的麵龐愈發像是她的姐姐。


    吉爾伯特不禁想起自己在那慕爾城的妻子,他也獲悉現在的烏鶇已經十四歲,眼看著已經初具一個女人該有的外觀。不同於她的姐姐,這個十四歲少女的身高太驚人了。


    如果妻子見到她的妹妹,也該慨歎一個奇跡吧。


    不可否認的是,吉爾伯特的確覺得自己的妻子身材嬌小了些,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女人。控製她,就像把一隻靈動又溫順的小鹿抱在懷裏。


    吉爾伯特並不能理解吉斯拉身高之謎。


    一個進入青春期的少女最需要補鈣與多吃肉,恰好羅斯大神廟裏的夥食待遇好得不得了營養液均衡,她的身高奔著170厘米而去,若有美中不足就是她來到羅斯已經有些晚了。


    吉爾伯特這個青年大貴族與留裏克的年齡相仿,奈何身材比之矮上一頭。


    現在連維莉卡的身高也與這個男子持平了。


    拋開一切軍事實力不談,吉爾伯特直麵穿著便服的留裏克,懸殊的身高差也會令他自卑,若再看到留裏克衣衫下輕易能繃得紋理自然的肌肉,自卑尤甚。


    因長期營養不良或不均衡壓製身高的情況,在羅斯新一代裏基本不存在,現在能壓製羅斯新一代貴族身高的,就是所謂“基因鎖”了。


    大規模的以強壯對戰瘦弱,這也是羅斯軍的一項優勢,也是非常明顯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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