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規模的人員登陸趨於完成,要將海量的物資運上岸,碼頭僅有兩台人力杠杆起重機對整個卸貨行動聊勝於無,戰士們不得不倚仗最原始的本辦法,以小船不斷作業,靠著人力肩扛搬運將各色物資運上岸。


    甚至是那些沉重的扭力彈弓與扭力投石機,為確保搬運過程中不損壞零件,索性這些戰爭機器就以零件形式卸貨,計劃著在有戰鬥任務時再將零件組裝並做調試。


    因為秋雨打亂了軍營建造的節奏,留裏克同樣也不知道科布倫茨有朝一日可以屯兵一萬人,就算原本的建造計劃神奇得快速完成,也有至少三千名戰士的住宿缺口。


    據說本地的氣候特點是所謂一場漫長秋雨結束後,將有較長一段時間內不會下雨,直到冬季的第一場雪落下。


    本地同樣也難以出現惡性暴風雪,北部綿延的黑森山區往往削弱了北極寒流的強大破壞力,就算有大雪一般也不會造就寸步難行的局麵,寬闊的萊茵河與摩澤爾河在當地人的印象裏也從未凍結過。


    種種跡象表明本地的冬季並非凜冽,留裏克的估計也得到了在此駐紮了兩年的諸如“斷牙”阿裏克、瓦迪之類的拿騷伯國老將的認同。


    入夜,科布倫茨仿佛在燃燒!


    已經基本建成的軍營立刻主人,哪怕隻是鋪設了粗糙木地板,新到的戰士也不掀起,扛著毯子拎包入住,並被標記為所在旗隊接下來的宿舍區。


    大部分戰士仍然迫於現實隻能到處尋找開闊地點燃篝火打地鋪,由於一路上他們就是這麽過來的,對野外露營經驗豐富,現在對那些住進正常房屋的兄弟雖然有些嫉妒,他們還是忍了。


    到處是篝火,夜空雲朵也別燒得發紅。


    就在山坡上羅斯行宮,在全堡壘最大的一間石室,留裏克將之臨時設計為宴會廳,就在這裏招待所有完成勝利遠征的貴族、軍官,以及自己的好兄弟、好盟友拉格納。


    他給了拉格納很高的禮遇,得以與自己坐在一處,以至於在名義上兩位北方的王者坐鎮於此,下一步再對法蘭克勢力發動軍事行動,便同時來自於兩位王者的共同決意。


    事實上誰都看得出來,身材矮小一些的拉格納是十足的配角,雖為丹麥王,坐在留裏克身邊反而襯托出羅斯王更加強大。


    留裏克正襟危坐目光深邃,密密麻麻的油燈矩陣依舊不可照得全屋敞亮,略顯昏暗的光亮下留裏克的臉更顯一種神秘感,待他挺直腰板後小巨人身姿不改。


    整個石室樂樂嗬嗬極為聒噪,許久未見的貴族、將領趁此機會可要好好說道一番。


    已經化身拿騷-科布倫茨伯國下級貴族們的兄弟,他們作為羅斯王國針對法蘭克之第一波風險巨大的探索者,真的靠著鐵與血打下了自己的地盤。


    第一輪正式遠征軍以萊茵河口為核心據點,他們做了很多令人羨慕的功業,在今年又與拿騷方麵的老夥計幹了一樁並未成功的遠征。


    如今,第二輪遠征軍到了!大王帶領王國精銳,仿佛從已知世界的東方邊緣抵達這西方世界的盡頭。留駐萊茵河流域的各色貴族手癢癢,剛抵達的貴族們一樣渴望快速拿下戰功撈取財富。


    即便會場裏也夾雜著個別的女人,她們可不是局外人。


    貝雅希爾作為德米揚斯克女伯爵,麾下精銳的佩切涅格騎射手是羅斯騎兵中的翹楚,可作為戰術預備隊準備,此並非留裏克鍾愛自己的這位妻妾,事實證明這女人真的善戰,倘若她是男兒身,恐怕就在草原裏做汗國大將了。


    女兒維莉卡斯卡婭·留裏科維娜,她就是以隨軍祭司的身份參與這場宴會。在過去的日子裏她是被眾星捧月的焦點,所有貴族都要對這位帝國長女表示敬意。不僅僅因為她是國王的大女兒,最大因素正是她是下一代王國大祭司,貴族們考慮自己家族的未來就必須捧她。


    維莉卡平日裏對那些下級女祭司難免跋扈了些,她最畏懼自己做大祭司的母親露米婭,麵對自己的父親……因父親總在遠方,對父親的思念演化成特殊的哭泣,在私下的場合很樂意黏在父親身邊撒嬌,在公共場合又稱為職業祭司,將自己在大神廟學習的那一套搬出來,掩飾內心而表現得矜持嚴肅。


    就是耳畔聽到的盡是各種大叔、同輩兄弟們對戰爭行動的期許。


    很明顯,他們已經在亂糟糟的喧鬧中對一些事達成共識。


    驍勇的兄弟們不能在第一場雪前在科布倫茨發呆,得合夥兒做點什麽給法蘭克人來一次振聾發聵的羅斯震撼。


    基於這種熱鬧,就算一些烤肉、美酒端上來,它們都成了令氣氛更加歡愉的陪襯。


    留裏克原本以為自己準備的石室很大,現在看來還是有些擁擠了。


    換言之正是能被自己指揮的貴族、將領們的人數超乎想象。


    數數接受邀請的貴賓吧。


    羅斯軍常備軍的四位騎兵旗隊隊長,分別是菲斯克、布羅迪、卡爾、斯溫。


    馴鹿旗隊隊長瓦哈瓦寧。


    重步兵第一旗隊隊長老將格倫德。


    海軍大將歌德倫德。


    羅斯的公民兵旗隊之第七隊長阿斯卡德、第八隊長塞德裏克、第九隊長奧拉夫、第十隊長特裏格韋、第十一隊長托斯蒂格。


    德米揚斯克女伯爵貝雅希爾。


    芬蘭伯爵長子凱爾哈。


    格但斯克公爵大公子卡西米日。


    格丁尼亞伯爵長子索克斯瓦夫。


    這些名字的背後都代表著一支軍隊,少則五十人,多則五百人乃至更多一些,將隨軍鐵匠們(兼顧重武器操作師,並直接受到留裏克的指揮)也統計入作戰部隊,僅羅斯軍可作戰兵力已經突破六千人。


    大部分部隊有著編製,使得從旗隊長到下級軍官在法理上完全聽命於羅斯王。而極為貴族,因與羅斯王關係極為緊密,亦或是新晉臣服求著在戰場上殺敵立功取得投名狀,這部分貴族的忠誠度留裏克完全放心。


    但藍狐作為一支極為重要的軍事力量,他的人是否特別忠誠呢?這一點,留裏克不得不有一絲顧慮。


    藍狐其人的忠誠度毋庸置疑,奈何其麾下的來自約塔蘭的戰士們是否能完全聽從指揮,這就不好說了。


    藍狐作為哥德堡伯爵,帶來了他麾下的數位男爵。


    另一位重量級的約塔蘭貴族是維納恩斯塔德伯爵“折骨”戈姆,其伯國人口不多但為了此次遠征可謂精銳盡出,連一批精幹的女戰士也帶著戰斧抵達了科布倫茨。


    這部分戰士的總兵力奇跡般的達到三千人的數量級,他們組織度存疑、衣著過分樸素、武器裝備沒有大長進,他們才是最傳統的維京海盜,反襯出出身北方的羅斯軍隊成了特殊的異類。


    基於這一情況,留裏克暫時隻能遺憾得將他們歸類為一種高級的同盟軍,再寄希望於藍狐能聰明得將這群家夥管理好。


    比起藍狐,他弟弟黑狐雖然就是拿騷-科布倫茨實際上的統治者,正式的身份還是威斯巴登男爵。他在法理上根本不是羅斯封臣,卻是完全可靠的盟友,可信程度與羅斯正規軍相差無幾。小胖子黑狐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如今也被逼著成為一員立下諸多功業的軍事貴族。


    黑狐、“斷牙”埃裏克、瓦迪,此乃拿騷伯國三傑。


    另有兩位山區的騎士,作為本地區的老領主,在接受了伯爵的召喚後直麵秋雨也行進在山坳泥濘道路中,最後抵達科布倫茨待命。這兩位騎士巴拉德和吉爾伯特,他們的身份最近已經拔高為男爵,隻是實力、封地麵積並未變化,站在全是金發北歐貴族中成為十足的異類,不過他們也知道在場的所有人彼此簽署過契約,對內不可有矛盾,如果有就協商解決,整體必須一致對外。


    這兩位實則代表著拿騷所在拉恩河穀區與附近陶努斯山區居民的態度,留裏克不要求他們出兵很多,帶上可以維持體麵的扈從就夠了,他要求的就是最傳統的本地居民對自己攜大軍進抵駐紮的支持。


    同樣來自北方,丹麥王拉格納的軍隊,在武器裝備方麵要優良一些。奈何並沒有別的西蘭島領主直接公開帶兵參戰,打仗自古冒大風險,在過去的戰鬥中西蘭島貴族們損失了一批部族戰士,固然遠征不列顛或是法蘭克有發財的機會,倘若行動上升為整個部族的出兵作戰,一旦遇到挫折對部族就是致命打擊。


    大量的丹麥部族依舊患有嚴重的“恐法症”,然真正好勇鬥狠的戰士已經跟著拉格納跑了,丹麥軍又是偷襲倫敦、又是在濱海的羅德尼平原到處打劫,在與韋塞克斯王國軍的持續戰鬥後戰士們大浪淘沙,弱者都死了,活下來的人好勇善搏鬥,都願意追溯勇敢的拉格納繼續發財。


    拉格納的丹麥軍之於自己,就是不請自來的盟軍。


    留裏克對在河邊時發生的那些事,在冷靜之後還是覺得拉格納所言主要是客套。他的眼神不禁瞥一眼身邊盤腿坐著的拉格納,心裏嘀咕:“估計你發現了好機會還是要趁機脫離我的大部隊自己去劫掠吧?隻要消滅了帝國派貴族的主力軍,剩下的都是些土雞瓦狗和不設防的村莊,正適合你們丹麥人到處打家劫舍。反正你們連鍋碗瓢盆都會搶走。”


    留裏克使勁拍打一番大腿,大喊一聲:“好了,所有人都看向我。”


    須臾,聒噪的石室終於逐漸安靜下來。


    “你們在說什麽、討論什麽我都聽見了。令我詫異的是,我們下午才剛剛會師,到了現在你們都在探討去攻擊一個敵人。你們……就這麽著急打仗嗎?”留裏克話語帶著笑意,他的微表情已經暗示了自己激進的態度。


    眼神敏銳著捕捉到大王的心思,藍狐大喜過望,他恭維道:“大王,我們跨越世界而來就是為了戰鬥。真男人要戰鬥,廣大戰士們都是這樣的心聲。”


    “對呀。”一個小將極為大膽得插話道,他正是阿斯卡德:“叔叔!我們去幹吧!夏天的時候我們也是在這裏集結,沿著摩澤爾河衝擊梅茨,可惜我們不能攻破城牆。這一次有您帶領我們,還有這支龐大軍隊,我們該贏了。而且我……”


    留裏克吃了一驚,本來自己也打算和新老朋友們探討一下攻擊戰略要地梅茨的大事。


    “你繼續說。阿斯卡德!”


    “是。”小將鼓足勇氣:“沒有破城,那些城市守軍在高強之上辱罵我們,還做出肮髒手勢譏諷我們不是真男人。我恨他們,我要割了他們的命根子,再把他們做成血鷹……”


    少年總是會激進,這種小戰士也總能在戰場上進入忘我境界,隻要身體素質好一些、裝備強一些,就是極為勇敢善戰的士兵。瞧瞧這小子咬牙切齒的樣子,看來是真的被深深侮辱過。


    留裏克也不好批駁侄兒他過於激進,隨口就問及必然知道實情的老將歌德倫德。


    “大王在問我?關於那些守城的家夥們是否做了惡劣手勢?”


    “對。這很重要。”


    “有。”歌德倫德答得果斷,順手還比劃了一下。


    瞧瞧這家夥的比劃,留裏克一瞬間的反應反倒不是憤怒,而是一種驚異。合著“國際友好手勢”在一千年前就已經流行了。


    以留裏克所知,羅斯和丹麥在做威脅、辱罵的時候,表示態度強硬往往是以手掌做割喉動作。


    至於“國際友好手勢”也有它的拉丁語傳統說法即“digitus impudicus”,梅茨和附近區域就是過去羅馬帝國的核心區,當地之民也多是羅馬時代的遺民,他們與新入住的法蘭克人高度混合,一些流傳在羅馬社會的市民文化,一小部分還是別保留了下來,包括一些負麵的東西。


    不過針對入侵的敵人,如果劍不能戳殺他們、箭不能射殺他們,就以惡毒語言與肮髒手勢以攻擊吧!


    留裏克可以理解,他點點頭:“這一切都是梅茨人幹的好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們都想在第一場前獲取一場勝利。那麽!我們就攻擊梅茨!”


    話音剛落眾人歡唿,少部分一頭霧水的貴族也被熱烈氣氛感染加入歡唿中。


    攻擊梅茨似乎毫無理由,如果需要一個簡單理由,就可以用當時守軍的那些辱罵聲與不雅手勢大做文章,成為殺戮梅茨守軍的理由。


    好勇鬥狠的北方戰士難以忍受這樣的人格侮辱,他們侮辱少部分友軍,就是對整個聯軍的侮辱。


    當然,留裏克還是更看重梅茨的戰略價值。考慮到現實情況,廣大戰士對拿騷、科布倫茨、特裏爾、盧森堡、孚日山脈等諸多名詞的理解過於泛泛,乃至僅僅知道一個地名,對其互相之間的地理位置關係並不清楚。


    捫心自問,留裏克雖知道這些名詞,對它們的了解幾乎都是來自另一個位麵的一些曆史往事。在這個843年的末尾,它們隻是地名,當地定居點大小如何、風土人情如何,還需大軍直接打過去方知。


    在辱罵問題上做文章,戰士們心態上得以團結。


    他們尖叫起哄,看起來並沒有真的憤怒,是以憤怒複仇為由頭,將梅茨城列為當優先掠奪、挖地三尺將所有藏銀都帶走的富裕大城。


    留裏克本就計劃攻擊梅茨,還做了一些戰術設想,奈何持續降雨幹擾了計劃。


    他發覺這批貴族、將領們過於熱情了,以至於自己也被氣勢做裹挾,倘若自己突然聲稱“暫緩攻擊梅茨”,兄弟們定然萌起抱怨,對王權威信也有損害。


    已經沒有人關注吃飯,剛剛登陸的戰士們似乎更關注自己的寶劍是否飲血。


    突然有人問道:“既然大王決定攻擊梅茨,我們何時動手啊?我們出兵多少啊?是全軍行動嗎?”


    留裏克定定神,在揮手示意大家安靜後宣布:“仗一定要打。此事至關重要,全軍抓緊時間休整,我給你們所有人放假兩個白天,我令你們多吃多睡,第三個白天會給你們所有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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