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大軍在大首領納米西斯看來猶如滔滔洪水,帕斯瓦利斯城資源雖比較豐富,突然間要安置如此眾多的人口實在有著不小的壓力。


    如此一來所有的猜疑都變得毫無必要,那些因可疑而被關在木籠子裏的人又都全部放出來。


    難民來了,他們聚集在最大定居點處橫七豎八的躺倒,所有人都累壞了急需食物解了燃眉之急。


    首領一臉嚴肅的騎馬者穿行在難民群中,他保持極高的警惕,這番集結手下全部的騎兵謹防有難民趁亂劫掠。他更是派人到附近的村莊,暫時要求村莊首領立刻結寨自保,倘若有持械難民發動襲擊,那就堅決抗擊。


    畢竟瑟米加利亞是一個部族大聯盟,大首領納米西斯還沒有能力對所有盟內勢力完成個人專治。


    不過隨著他親自進入難民營,檢查這些精神憔悴的人,放眼望去到處是婦女和孩子,壯年男子似乎集體消失了。


    恰是在這裏,他巧遇到了上澤米村鎮的首領。


    隻見那首領連滾帶爬地竄到馬蹄旁,跪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自己的倒黴遭遇。


    “可惡,難道瓦良格人把你的村子也毀了?!”


    “恰恰相反。首領,就是這些人。”老淚縱橫的上澤米首領隨手指著難民們:“梅佐特內人瘋了,他們是一群餓狼,到了我的村鎮吃光了一切。就算梅佐特內被瓦良格人毀了,這些難民可沒有理由毀了我的村鎮。”


    到底發生了什麽納米西斯已經想到一二,他眯起雙眼不屑道:“奈何你的村鎮太靠北了。”


    “難道……我們犯了什麽錯嗎?”


    “你沒錯。有錯的是瓦良格人!還是想開點吧!倘若瓦良格人繼續沿河進攻,你的村鎮也會被他們夷為平地。你的人都撤到我這裏了嗎?”


    “都撤迴來了。”


    “很好。村子毀了還可以重建,你立刻從你的人群裏挑選合格的男人女人武裝起來。聽著,不可以坐以待斃,我們要反攻了!”


    被關押起來的人被釋放,那些報信的人恢複了身份,而被俘的拉脫維亞俘虜,他們則被全部砍掉了腦袋。


    既然敵人是瓦良格人,隻要那些家夥開始動手,沿著利耶盧佩河行動的速度就是極快的。納米西斯不敢拿自己人的生命做賭注,他現在至少知道大量瓦良格戰士已經盤踞在梅佐特內,至於那些人是否已經開始了繼續攻略……


    戰爭的急迫感如一塊巨石壓得他幾近窒息,他覺得自己幾乎沒有時間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總動員。


    太遠的部族已經沒時間派人通知動員,納米西斯在動員本部兵馬的同時,也差人在難民群中做甄別。


    他很快弄清楚的真相,顯然自己的女兒與梅佐特內首領都已經戰死,這也解釋了為何難民裏青壯年男子極少。這些青壯正為自己沒有參與梅佐特內保衛戰而愧疚,而今站在大首領的地盤,納米西斯賜予他們複仇的機會。


    最後的梅佐特內青壯男女必須拿起武器參戰,而且有理由在未來作戰中打頭陣,唯有如此其他的避難者才能得到食物補給。


    這就是一場飛來橫禍,納米西斯毫不猶豫認為它就是十年前戰爭的延續。


    瑟米加利亞部族聯盟有數萬之眾,人口以多個部族的方式分散居住。可即便他們聚集在一起,男女老幼加在一起也僅有五六萬人規模。


    這些部族必有一個核心定居點,一般情況下人口聚集一處就有著很強的防禦能力。


    然而,當敵軍裝備精良,且兵力超過一千人,單一部族的防禦能力基本就無法抵擋。


    被認為實力強勁的梅佐特內竟在一日之間戰敗,囂張的敵人殺死了所有勇士後還在所有的村莊展開劫掠。


    彼此本就有仇怨,而今亦是不可調和的深仇大恨,與弑殺的瓦良格人、狡猾的拉脫維亞人媾和絕無可能,不如血戰到底。


    “隻要我動員的人足夠多就有贏麵,隻依靠我本部兵馬還不夠,現在必須想辦法增加兵力。對!就去奧克什泰特那裏要兵。”


    納米西斯令自己的數位親戚負責在本部部族組織軍隊,他自己則抓緊時間帶領騎兵南下。


    大首領突然的離開固然令帕斯瓦利斯的人們有所擔憂,在聽聞首領是去南方索要援兵之後,固然有著欣慰,同時也伴隨著擔憂。


    本來許可梅佐特內的難民抵達已經令人們壓力很多,難道真的還要許可南方的奧克什泰特人過境?那些人尚未正式與瑟米加利亞合並,再說他們內部也分派係,正是因為有的部族不同意與瑟米加利亞合並,於是兩個部族大聯盟合二為一的事還需繼續探討。


    至少雙方在平時沒有矛盾。


    奧克什泰特人分南北,他們以涅曼河為分界線,有的部族對北部的瑟米加利亞親近有的則對南方的尤特文(立陶宛)人關係曖昧。


    但這一次大首領納米西斯不會跑得太遠,他的目標極為明確——南方的烏佩特(upyte)城。


    今立陶宛的帕涅韋日斯城在843年並不存在,然當地的濱河平坦地域很適合農耕,附近的土丘也有石料可以使用,使得這片區域很適合人員定居。


    烏佩特,在奧克什泰特人的方言裏就是“大土丘”,就像是北方的梅佐特內做的那般,本地人一樣在土丘之頂建設一處祭壇,一大批民眾以土丘祭壇為中心建設出大大小小的村莊。


    烏佩特正是北方奧克什泰特人的活動中心,控製這裏的首領名叫“木杖”斯特雷瓦,他不僅是首領更是本地的祭司。


    上一屆祭司去世後,首領斯特雷瓦拒絕承認下級祭司們推舉出的新大祭司。


    身為首領的他暴力奪走祭司們世代相傳的“彎曲木杖”,不僅自稱烏佩特的大祭司,更是親自主持了舊祭司的火葬。


    至此他有了“木杖”的綽號。烏佩特城是北部奧克什泰特人的祭祀中心,當這位首領享有了宗教權力,他對於各部族的統禦力變得更強了。


    不過更為強大者在北方,礙於自身的實力他不得不向瑟米加利亞人的大首領表示善意。再加上自己是篡奪的大祭司權力,此舉並不能完全服眾,那麽利用外部勢力的支持以夯實自己的統治就變得很必要。


    於是,納米西斯與烏佩特的斯特雷瓦成了兒女親家。


    倘若是一雙腳步行,從帕斯瓦利斯走到烏佩特城需要兩個晝夜。


    納米西斯的騎兵僅用一個白天的奔襲就衝到了目的地,對於騎兵的突訪,烏佩特當地人已經見怪不怪了。北方的首領總以這樣的方式出現,由於雙方首領的關係較為密切,本地人可絲毫不覺得剽悍的瑟米加利亞騎兵是威脅。


    騎兵們進入這不設防的河畔城市,集體衝向首領的居所。


    在一眾洗衣婦女與無聊頑童的觀摩下,騎兵們紛紛下馬,他們牽著韁繩原地待命,隻見那位北方的首領納米西斯,正握緊劍柄帶著十多位侍衛急匆匆衝入斯特瓦雷的居所。


    為首領站崗的人們還沒加過這場麵,他們認得北方是首領的臉,見其氣勢洶洶而來,沒有一人膽敢阻撓而是清一色得讓出一條路。


    木門突然打開,正忙著與家人一起晚餐喝湯的斯特雷瓦大吃一驚。


    “你?納米西斯,你怎麽這時候來了?都要傍晚了。”


    “我怎麽不能來?”說著,納米西斯看看左右,正巧自己的女兒和女婿,乃至年幼的外孫都在這裏。


    到底是人家首領的家裏,雖為親家,自己的侍從還是立刻迴避得好。納米西斯舉手示意,待侍衛們火速離開後,他使勁一擺布袍,猶如迴到自家一般坐在木地板上。


    在眾人疑惑、驚喜的目光中,他不客氣問道:“怎麽?不希望我和你們共進晚餐?”


    “這……”尷尬的氣氛稍稍化解,首領斯特雷瓦即刻笑臉相迎:“你該早點告訴我,這樣我會為你宰一隻羊,再準備一壺好麥酒。”


    “不必了。”納米西斯臉上沒有絲毫笑意,他繃著臉接著話語道:“我的好朋友,現在可不是討論是否宰羊喝酒的好時機啊。”


    斯特雷瓦也響應得沉下臉:“難道你那邊出了什麽事?”


    “戰爭!戰爭爆發了!”


    “戰爭?”斯特雷瓦心頭一緊,精神稍作調整,將喝湯的勺子放下:“難道還有什麽敵人令偉大的你感覺壓力?”


    “朋友,你在調侃嗎?”


    “我不敢。”


    “我瓦良格人。”納米西斯沉下一張老臉:“該死的瓦良格人!”


    說著,他果斷看向了同坐於此、嫁過來的心情明顯很好的小女兒,以毫無感情的姿態直白道:“孩子,你姐姐和你姐夫都死了。他們被瓦良格人殘忍殺害。”


    現在,任何吃飯的心情蕩然無存。


    女人不敢相信父親所言,年幼的男孩更無法理解姥爺的話。


    現在的斯特雷瓦麵色鐵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瓦良格人?!他們……難道他們再一次發動襲擊了?”


    “正是如此。我的梅佐特內已經崩潰,至少三千名勇士戰死。通過戰俘的供述,現在據說是全體瓦良格人的統帥向我們瑟米加利亞發動戰爭,他們的目標是想把我們全部殺盡,連……女人的命都不放過。


    當瓦良格人大軍得手後,下一步就要進攻你的烏佩特,他們要重現野蠻的殺戮,這是我們所有人都不能躲過的災禍。”


    在“木杖”斯特雷瓦的眼裏,北方首領、自己的親家是一個狂妄的男人。這家夥當然有著狂妄的資本,其人手握一支騎兵,更能快速動員一大批民兵。


    一個被森林湖澤環繞的勢力真的有必要組織一支常備騎兵,持續保持著民兵動員體製麽?


    某種意義上瑟米加利亞首領納米西斯的作為與留裏克頗為相似,但留裏克組織大軍的目的就是擴張掠奪,納米西斯則為了自保。


    十年前的戰爭屬於虎頭蛇尾,雙方並沒有達成任何形式的停戰條約。瑟米加利亞當然想控製了裏加,再把拉脫維亞吞並,壟斷琥珀貿易後大發橫財。前人的努力失敗了,為此還結下梁子,納米西斯即便不繼續戰爭,也要維持一支軍隊避免敵人的報複。


    十年時間足夠麻痹很多人,恰是今年暫停的戰爭以前所未有的兇狠程度恢複進行。


    大批騎馬的瓦良格人與劃船的瓦良格人在前開路,人數更多的拉脫維亞人跟進。


    被處決的戰俘聲稱,如此“五千人大軍”依舊隻是所謂羅斯王國的先鋒軍,後續軍隊還在趕來的路上,將有一萬人的大軍蕩平瑟米加利亞。


    戰俘知道自己一定被殺,經曆了虐待毆打後知道求饒毫無意義,那不如嘴硬到底,以吹牛的方式嚇唬敵人。


    很大程度上,對羅斯知之甚少的拉脫維亞民兵的吹牛話語仍然低估了羅斯王國的真正實力。一個人有十根手指,人們認知裏的最大數字是“千”,一千戰士被認為是龐然大物,“十千”戰士大抵就可以毀天滅地了。


    在這裏,強烈的恐懼感與壓抑感令北奧克什泰特首領斯特雷瓦渾身冒汗,他又感覺反胃,硬是將剛吃到肚子的飯菜全嘔了出來。


    現在還有繼續吃飯的必要嗎?已經沒有了。


    雖然奧克什泰特人無意和任何人開戰,由於過於與瓦良格商人素無瓜葛,對那些人的認知始終停留在“可以做交易的遊商”上。


    隻有本地的貴族對瓦良格人有更深一些的了解——他們也可以是一群兇殘的傭兵。


    一定是瑟米加利亞人發動的戰爭迫使更北方的家夥蓄力十年展開報複,在夾雜著這些年月瑟米加利亞一直對過境的瓦良格商人盤剝。畢竟是親家,斯特雷瓦認為就是納米西斯的一係列作為誘發了這場戰爭,現在任何的指責都沒有意義,當務之急是如何保命。


    放手家園?太被動也太窩囊。


    瑟米加利亞一方是一定要主動進攻的,不勞自己詢問,斯特雷瓦也明白親家就是來搬救兵的。


    生死存亡之際沒必要糾結與討論,何況自己兒媳婦的姐姐已經死在這場戰爭中,雖說有一點牽強,斯特雷瓦已經說服了自己,他找到了一係列的理由以證明集結民兵出征很有必要。


    但是,集結大軍需要一些時間。


    納米西斯在烏佩特城等了三天,他欣喜於斯特雷瓦的誠意,北部的奧克什泰特多個部族響應號召,三日之內便有三千餘民兵聚集在烏佩特土丘之下。


    一場祭祀在丘頂祭壇進行,他兩位首領一起宰了一頭牛,並將之徹底焚燒以向天神宣誓戰爭。


    現在時間已經進入儒略曆的六月,來自南方的奧克什泰特軍在他們的首領“木杖”斯特雷瓦的帶領下,以全員步兵的姿態抵達了帕斯瓦利斯城——也是南方軍事力量以客軍身份首次抵達瑟米加利亞的大城。


    納米西斯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力的極限,他的親信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召集到了多達五千人的民兵。五千人看起來很多,實則魚龍混雜。


    那一千名最後的梅佐特內民兵就在這五千之眾內,其餘人員老少皆有,甚至還有一些女青年也帶上農具改造的武器參戰。


    恐怖的流言在各個村莊蔓延,所謂裏加的瓦良格大軍是被餓狼、狂熊還要兇狠的存在,他們會殺死一切活物,女人孩子都會慘遭毒手。流言不像是虛假的,隻因梅佐特內已經遭遇厄運,難民們人數眾多而口徑非常一致,實在讓人相信瓦良格大軍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


    集結出的五千大軍聚集帕斯瓦利斯,他們不得不自帶幹糧等待著大首領歸來後發動全力反攻。


    起初所有人都被恐懼心態困擾著,不過看到了那密密麻麻如森林般的長矛,民兵們頓時來了自信。


    又隨著騎馬的大首領帶著三千南方援軍抵達,一支前所未有的軍隊屹立於平靜流淌的利耶盧佩河河畔。


    從來沒有過!


    瑟米加利亞與奧克什泰特進行了首次軍事聯合,騎兵、步兵混在一起接近九千民兵,為了保衛家園抵抗入侵、為了為死難的同族複仇,兩個親緣關係很近的族群聯合起來,顯得他們仿佛已經合並成一個邦國。


    至少在軍事指揮上這支聯軍有著空前的統一。


    瑟米加利亞大首領納米西斯,他從未想過自己居然可以統禦一支兵力近九千的大軍。


    空前數量的戰士將自己的帕斯瓦利斯城填滿,當他們聚集一處開始行進,就是一大片長矛森林在前進。


    再在“木杖”斯特雷瓦帶著他的全套祭司班子,在河畔進行一次盛大祭司後,聯軍排成長隊向著利耶盧佩河下遊浩浩蕩蕩前進。


    現在,在這氣候宜人的六月上旬,瑟米加利亞以盡可能的快速發動反攻。


    對此,完全占領梅佐特內,並與後方裏加完全取得聯絡的羅斯拉脫維亞聯軍,已經做好了阻擊敵人反攻的心理準備。


    何止如此,身經百戰的羅斯大將菲斯克,他特意派出的斥候騎兵盤踞在所謂兩河交匯處(今包斯卡城),倘若敵人反攻,這個位置是敵人必經之路。


    一邊是帶著暴怒情緒進軍的九千之眾,一邊是以逸待勞的羅斯聯軍。


    新的大戰即將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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