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龐大騎兵隊站在洛瓦季河河口,在留裏克麵前屹立著一座大城。


    新奧斯塔拉城有著厚重的木圍牆,城市更是故意將圍牆延伸,幹脆在河畔的平坦草地區域製造了關隘。此地就是羅斯王國曾經的南大門,但現在新的“南大門”已經南推到了維捷布斯克據點。


    創立該據點根本就是女公爵卡洛塔的私自行為,她的主張非常激進,就事實而言確實為羅斯的擴張立下大功。


    同樣也為羅斯帶來很大的風險。


    她已經帶兵前往南方,隻有諸神知道她是否僅僅是去直接控製整個波洛茨克。畢竟西德維納河(道加瓦河)河畔區域不止是那些人的故鄉,隻要繼續南下還有更複雜的局麵、更多的居民。


    站在城外的草地,此地是整個尹爾門湖區最大的湖畔草場,它的環境酷似瑞典老家南部的高地草甸,也有些許中亞世界濱湖草原的特點。


    任何的遊牧民都能在這片小世界裏迅速適應,此地肉眼可見成團遊走的綿羊群就是極好的特色。


    一位年輕的女子雙腿站在馬鐙,她左手攥緊韁繩,右手的馬鞭不斷催促馬兒快跑。


    她的隨從被摔在後麵,如閃電一般衝向仰望木牆的留裏克。


    她高興地唿喚留裏克的名字,又嫻熟操控馬兒在其身邊突然刹住。


    “留裏克……哦,可汗。你怎麽突然來了?”貝雅希爾仰著紅撲撲的臉難掩心頭之喜。


    “就是來看看你。”


    留裏克輕輕勾頭,深邃的眼眸凝視這位草原公主的麵頰。


    貝雅希爾有些羞澀地顫抖,低語喃喃:“僅僅是看我?我真的很好看嗎?真是太好了。”


    “當然。這座城……”他繼續抬頭看向新奧斯塔拉,“卡洛塔帶兵南下,似乎城市也變得有些蕭條。你居然沒有跟著去?你們畢竟情如親姐妹。”


    “我是想去,但我有自己的事。”


    “何事?”


    “當然是訓練更多的戰士。其實還是為了你。”她高昂起胸膛一臉自豪,又分明是期待一個表揚。


    留裏克微微一怔:“你是卡洛塔的新軍教官嗎?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新兵。早晚有一天他們也要去上戰場。可能,這個時間已經不遠了。”


    貝雅希爾並未理解此言的深意,她急於表現自己是不凡的女子。


    身為國王的女人,固然可以擁有極高的身份,作為代價,自己就必須與許多姐妹分享一個男人。王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已經為擴張的王做了太多,未來也要做得更多。


    國王不僅僅是治理這一日漸龐大的國家,他還有這帶兵打仗的義務,禦駕親征是一種理所當然。


    在羅斯已經住了幾年,雖說這裏的風土人情與草原故鄉差異巨大,卻有很多本質的相似性。留裏克表現的仿佛就是一位草原可汗,對擴張有著無窮熱忱,可比自己的父親、哥哥強大太多。


    她嘿嘿一笑,嫻熟地控製戰馬在留裏克的身邊徘迴:“你更加強壯了。這樣,豈不是能壓壞我?”


    留裏克真是一點就透,“嘿嘿,看來你是要求本王今晚留宿此地。卡洛塔許可你這麽做了?”


    “當然。我現在就代管這座城,是她要求我做的。來吧!可汗!讓你看看我訓的新兵,他們會是很好的戰士。”


    一如人口快速膨脹的老羅斯部族後裔們,移民到東方的奧斯塔拉部族人口一樣在快速膨脹。全新的奧斯塔拉與舊部族的血脈聯係已經很疏遠,大量的人口完全來自本地斯拉夫族人的遷入,成為法理意義上的新奧斯塔拉人。另外的瑞典格蘭部族的舉族加入,他們也享有了全新名號,一如以往格蘭人始終是作為奧斯塔拉人的附庸,在新世界亦如是。


    這些人歸入奧斯塔拉公國不可避免放棄過去的種地生活,甚至巨變的也有奧斯塔拉人本身。


    此城作為草原商品、基輔商品落地的第一站,到來的不隻是商品,來自南方的生活文化也在此地生根發芽。城市開始彌漫濃鬱的草原文化,加之固有的瑞典文化與斯拉夫文化,其文化融合之複雜,比諾夫哥羅德或是新羅斯堡更為猛烈。


    生而為人的本能自然是怎樣日子過著舒坦怎麽來,草甸區域出現了很多帳篷,客居的佩切涅格人在此安家。這些人根本不是平凡者,他們的身份就是貝雅希爾的侍衛,其人數多達五十人,而今很多人已經與本地斯拉夫女子成婚。


    此乃貝雅希爾故意要求的,她掂量一下自己,雖說自己騎上馬以女戰士姿態作戰不是問題,現在待在新奧斯塔拉過著閑適乃至有些無聊的生活,部下想必也一樣的無聊。


    更重要的一點是,身為遠嫁的草原公主有何資格真的去維持一支強大的衛隊呢?奧斯塔拉女公爵是留裏克名義上的姐姐,她也有著“可汗”的地位。貝雅希爾實際投靠了卡洛塔,作為代價,自己的衛隊戰士成為事實上的奧斯塔拉人,他們與本地女人結合後生育的孩子就是純粹的奧斯塔拉人了。


    一眾騎奴居然在新世界享受起婚後生活,他們效忠貝雅希爾,最終也是效忠留裏克本人。


    他們作為一支關鍵的預備役的騎兵力量,若非貝雅希爾的提醒留裏克都忽略了這些人的存在,時至今日這些年輕的草原男子都擁有了混血的後裔,再給予這些崽子最短十年時間,全新的騎兵就誕生了。


    牛角號吹響,貝雅希爾下令軍隊集結。


    一切仿佛草原部族的軍事集結反應,騎馬的人從帳篷、木棚,乃至敞開的城市大門魚貫而出。起初他們不懂為何下達集結警報,似乎又是一場“對抗斯摩棱斯克人偷襲”的戰術演習。


    這一次他們赫然看到了頭戴金冠的高大猛士。


    是國王陛下嗎?其身後還站在一種著裝完全統一的騎兵,羅斯的白底藍紋旗在此飄揚。


    自看到騎兵疾馳的場麵留裏克就為他們的存在訝異,現在他們集結成一個龐然大物。


    留裏克突然摸不著頭腦:“奇怪!我記得分給奧斯塔拉人的人口並不多,很多人不是又被分配到了大盧基?貝雅希爾……你姐姐帶走的人莫非不多嗎?”


    “因為所有會騎馬的人都必須是戰士啊?大王,我們這裏的馬匹很多,會騎馬的人一樣多。”她笑盈盈說道。


    “可是,奧斯塔拉人人口不該如此多。我怎麽覺得,你至少變出來的四百騎兵。”


    “差不多是這個人數。”


    貝雅希爾無事不去諾夫哥羅德,但她也聽說了國王在訓練全新騎兵隊的事情。國王擴充新軍不足為奇,但以她固有的草原思維看來,給每一個男子配備至少一匹馬使得成為一名可戰鬥的騎兵簡直如吃飯喝水般理所當然。


    她饒有興致地指點迷津……


    所謂一匹母馬的孕期固然有一整年,小馬駒還要在母親身邊待上半年左右。母馬必須在生育後隔一年再度配種,到了第三年方可再生育馬駒。


    小馬駒僅僅長到一周歲就完全可以騎乘,其中的母駒到了兩歲即有生育能力,此時佩切涅格牧民已經開始有意令這些馬駒懷孕了。


    馬匹對於草原人意味著一切,馬匹增值與人口的增值同等重要,它代表著財富更代表著部族戰鬥力。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羅斯與其他維京部族的移民劃船而來,他們最善於航行與造船,雖然知道馬匹是極好的陸路行動工具,真正的養馬高手幾乎不存在。


    佩切涅格人的完全反著來,而且他們帶來的草原馬有著極強的耐力與身體素質,由於這些馬兒一直生活在偏苦寒的南俄草原區域,其突厥馬(蒙古馬)的本質,使得它們的繁殖速度天然比西歐軍馬更快,尤其在人為幹預與養護的情況下繁殖力的優勢盡顯。


    留裏克對養馬業一竅不通,於是將整個行業外包給了投靠來的佩切涅格人,畢竟羅斯騎兵很大程度上就是“黃頭發的草原騎兵”。


    尹爾門湖最南端處洛瓦季河河口的草甸地帶,它就是羅斯王國的養馬場。


    繳獲的法蘭克公馬已經盡力了,本地馴養的馬匹依舊以草原突厥馬尾絕對主體,且由於本身在人工幹預下拚命繁殖,幾年來每一年都要從佩切涅格人和基輔人手裏進口五百匹以上的、經曆過一千公裏跋涉證明實力、可以立刻使用的馬匹。


    真的成為王國現役騎兵乘騎戰馬的馬兒清一色母馬,它可比公馬溫順太多。不過真的成為現役馬匹,這些馬兒就失去繁殖下一代的資格,空有一支又一支馬隊,它們並不能數量增值。


    新奧斯塔拉這裏是另一幅圖卷!


    留裏克直到842年夏季才著手考慮解決斯摩棱斯克問題,它是個大問題,顯然也不能一蹴而就。斯摩棱斯克必須征服,可當地真的有著巨大財富嗎?不好說。隻是顯而易見的是,通過高強度介入法蘭克內戰,羅斯不僅僅能撈到真金白銀,還有說不盡的物產。


    移植的豌豆開始大規模種植並結果,留裏克願意將之歸類為一種蔬菜也並不非常耐儲,既然不是糧食,針對它的稅收實質可有可無,而它的確能當飯吃,這就是給數以十萬計民眾的一種福利呐。


    留裏克更在都城透過第一批拿騷產葡萄酒運抵後被一掃而空這一事實,從民眾瘋狂搶購與後來引起的全城大討論,他獲悉了民眾主要的態度——有必要去法蘭克攫取利益。


    遠征軍的行動完全順意民意,普通人不關心宏大的戰爭,他們就關注遠征的人們能撈到多少好處,期待著下一次遠征裏有自己的子侄參與。


    王國的北方對不斷從法蘭克身上割肉有著越來越強的戰爭渴望,在遙遠東歐的一片小世界裏,這裏的人也在追求戰爭,卻與北方的情況完全不同。


    貝雅希爾並不覺得大戰迫在眉睫,即便有,卡洛塔帶著騎兵也能輕易打垮。她認為留裏克就是高估了那些斯摩棱斯克人,等到自己為王國訓出數以千計的預備騎兵,配合上國王直接控製的騎兵,還不是輕鬆滅了那些敵人。


    她說得津津有味,再看突擊集結的戰士,這群家夥或是帶著毛氈帽,或是頂著一隻有牛角裝飾物的貼皮盔。他們普遍帶著一張弓,哪怕隻是單體木弓,腰裏的皮袋子插著一些箭。顯然是因為過於召集,不少人連馬鞍都沒有岸上,跳上自己的馬兒牽著韁繩就來了。


    馬鞍與馬鐙其實都不是必須,前者是避免疾馳時顛壞了大胯,後者則是確保戰士行動更靈活。


    一位優秀的草原騎兵僅靠雙腿即可夾著馬腹,沒有馬鞍硬是騎乘也能忍受一番。


    畢竟在佩切涅格,馬鞍可以是由毛氈疊成的簡易貨色,普通人若非戰爭繳獲難以弄到金屬馬鐙,索性或是沒有,或是用麻繩做個繩套充當。


    於是很多貝雅希爾的侍衛,他們根本就是羅圈腿,僅僅因為褲子的遮掩顯不出來。


    一人配一馬,馬匹是這些年來增值的結果,多出來的人口也是從附近農莊遷移來的斯拉夫男子。畢竟從森林裏被強行遷出的人,他們或是可以到湖畔重現一個農莊,卻要被迫就地開始墾荒,蓋房子並墾荒,此乃非常艱辛的工作。


    於是一些人索性加入到大湖之南的奧斯塔拉公國,至少這裏的統治者不會令其墾荒,靠著捕魚與畜牧日子也能過。


    如此一來卡洛塔簡直是在跟留裏克搶人口,留裏克命令書吏統計人口數據,那些辦事人員斷不會跑到奧斯塔拉公國去統計。


    得不到第一手資料,留裏克就無法獲悉自己的南方大封臣究竟有多少匹馬、現有多少人口,以及有多少可以短時間投入作戰的預備兵力。


    他的南行漫遊有了重大收獲,而這一情況是他過去時光裏有所忽略的。


    他在城外檢閱奧斯塔拉的預備役騎兵,也從貝雅希爾嘴裏獲悉,卡洛塔帶著二百餘騎的精銳南下,伴隨著的自然還有“禿頭”菲斯克指揮的第一騎兵隊。


    五百騎並不是卡洛塔能控製的全部兵力,因為南部的重要的、由留裏克本人親自下令建設的大盧基據點,當地還留著一部分佩切涅格人的馬匹,也許那裏還能再拉出一百名會騎馬的人。


    因為與法蘭克對待騎兵的態度完全不同。


    佩切涅格部族的所有男子都是騎兵,必要時女人也要騎馬作戰。


    全民皆兵之事羅斯人再熟悉不過,羅斯就是這樣過來的,隻不過每個老羅斯的男子都必須是善於航海的“海軍陸戰隊”。


    由於草原騎兵的構成來自部族的全體男子,戰士素質良莠不齊,真的組織起來龐大的騎兵,留裏克難免有著偏見——搞不好一大群騎馬的民兵被草原人培訓一番還是烏合之眾。


    歸根結底,需要建設一個又一個騎兵旗隊,以脫產者的姿態全力投入到作戰訓練中國,並未他們提供優秀武器與防具。


    留裏克覺得這方麵有必要向法蘭克人學習,畢竟這種騎兵旗隊對國王直接效忠。


    至少他在新奧斯塔拉得到巨大利好消息,養馬業界持續繁榮,這番有著草原公主的貝雅希爾親自督辦,五十個新來的騎奴本身就善於羊毛,一眾養馬高手在此,給予馬群的不僅僅是數量的增值,來自馬匹的副產品諸如新鮮馬奶、馬奶製品和馬奶酒也在生產。


    終於留裏克站在了新奧斯塔拉城城裏,在貝雅希爾的陪同下進入了女公爵的純木質的宮殿。


    宮殿現在成為羅斯王的行宮,貝雅希爾就陪在留裏克的身邊。


    兩人的兒子哈撒勒,這孩子快到兩周歲了,他被留在諾夫哥羅德與其他王子們被集體保護著,在平安度過人生中最危機四伏的幼年期後就該接受教育了。


    身為母親卻不能時刻將兒子帶在身邊,似乎僅僅因為小子過於年幼。她很遺憾,思子心切卻礙於現實不宜撇下手頭的事務天天待在諾夫哥羅德照顧孩子。


    不似卡洛塔,她身為女公爵這番可是帶著兒子卡爾發動徹底征服波洛茨克的行動,畢竟那個孩子已經六歲了。


    “我們再生一個吧。”


    入夜,睡在行宮的留裏克直白地迴應貝雅希爾白天的那番故作嬌羞的明示。


    一直忐忑的貝雅希爾就等著月光下的留裏克這麽說,聽得,真是無比欣喜。


    “正和我意。哈撒勒還有一個弟弟……不,是兩個、三個。他們都會是你的戰士!而且,我真的喜歡你……”


    留裏克始終有著東方式的審美,貝雅希爾恰是這樣滿足自己審美的姑娘,倘若她的眼睛再大一些就更好了。


    他早就對全部的妻妾做了明確的等級劃分,貝雅希爾就被劃歸為所謂第三等級。哪怕是卡洛塔,她也在這一級別裏,凡是於此級別的妻妾,她們也必然都是有爵位與自帶身份的女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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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等是王後斯維特蘭娜,第二等是大祭司露米亞。王後地位必須拔到最高,大祭司則是次級。前者維係著王室的嫡係血脈,後者維係著王國信仰,二女真是地位崇高,不可能有封地。


    至於第三等的妻妾,多人已經成了事實上的封疆大吏,就如帶著騎兵開啟東歐擴張的卡洛塔。


    貝雅希爾表現的非常順從,她就是希望如此並非常享受。


    奈何歡樂的時光總之短暫的。


    因為留裏克已經安頓好了大量事務,諾夫哥羅德、新羅斯堡,以及北方的幾個城市,當地總督按部就班工作即可,全體民眾享受和平且暫停稅賦的好日子。


    留裏克身為國王,現在也不願意被自己所擁有的大權困住。


    他其實有一些澹澹的隱憂,此事也不便於對任何人說出口。


    所謂奧斯塔拉公國的擴張有些失控了,卡洛塔是被險惡環境逼出來女強人,她的野心很可能也會因為實力的膨脹而膨脹。


    “我得必須找到她!告訴她!我是真正的王者。”


    究竟該如何落實呢?她畢竟是一個女人,名義上還是自己的姐姐。這些年留裏克自覺虧欠她很多,兒子卡爾都六歲了,也是時候添一個同父同母的弟弟或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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