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裏克親抵牛犢莊園可謂匆忙,甚至莊園博雅爾烏斯基一家還待在諾夫哥羅德成立,對此事竟一無所知。


    莊園民眾鮮有見到國王的機會,他們看到了騎兵的英姿,也不斷在軍中觀摩是否有熟悉的麵孔。


    烏斯基的大兒子就是立下大功的騎兵,隻是其人在第一隊。此時第一隊部分成員隨奧斯塔拉騎兵南下洛瓦季河上遊,他們將協助武裝移民建立定居點,順帶也到利用機動性快速打探一下周遭地理。


    民眾無法看見同鄉的,甚至也沒看到烏斯基本人在場。


    他們絲毫不畏懼國王,亦不畏懼這支軍隊。


    人們紛紛笑嘻嘻地圍上來,那些年長者拄著拐杖走在最前,昂著滿是胡須的頭顱問詢高貴的王:“究竟是多麽幸福的事,引得大王……還有總督大人親自來拜訪我們。”


    “確實有好事。”說罷,留裏克示意後續的戰士們,揮拳示意:“都下馬吧!我們在此暫且休息。”


    國王高大而強力,年輕的臉蓄著講究的胡須,顯得尊貴又可靠。


    想不到王後也帶著太子親自探訪莊園。斯維塔蘭娜本就是本地人,牛犢莊園的人本不覺得她有何特別的,不過今日見得生活神秘的王後竟不認識了。王後打扮成女戰士的模樣。不!她的確是女戰士,此番沒有穿著多彩華麗的連衣裙,而是顯得修身的馬褲、緊身上衣,腰纏皮帶還掛著劍。


    至於太子,這小家夥就更加神秘了。


    奧斯本臉蛋白皙雙目有神,整個人非常整潔,那氣質遠勝一般的男孩。


    出於自己的理念,他很重視各個農莊非博雅爾的各個老者。老年人雖然年老力衰,他們畢竟活得老知道的東西也就多,從這些老家夥的嘴裏可以弄清很多本地不為人知的東西。


    “你們的博雅爾還在城裏待著,我來此沒有通知他們。不必擔心。老者,我就暫令你做話事人吧。”


    “感謝大王信賴。我……能為您做些什麽?”老者謹慎答複。


    留裏克便掃視了一番,發覺這裏的圍觀者頗為奇怪。“咦?你們的壯年男子呢?”


    “他們?都在西邊的一塊多水草地牧牛呢。您……知道我們其實不善於種地。”


    “的確。途徑此地的探險者已經告訴我情況,今日我要去你們在西邊的營地。叫做什麽?”


    老者猛地一驚,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叫做巴洛塔沃。”


    “就去巴洛塔沃!你們出幾個向導,助我順利抵達。好處……自然少不了。”


    此刻,卡爾和布蘭德已經於隊伍中現身,兩人的出現使得圍觀的民眾紛紛明白發生了什麽。探險隊所言的確是真的!才是一夜的功夫,大王與騎兵就匆匆趕來。


    牛犢莊園立刻表示全力支持國王的行動,他們很願意為軍隊盡力提供一批農產品,當然留裏克立刻花錢購買實現雙贏。


    昨日將長船化作躉船、護送探險隊去大城的十名莊園壯年,他們搖身一變又成為向導。


    接著機會他們正好再帶上一批計劃送抵巴洛塔沃的物資,便坐上農莊的牛車,加入到整個隊伍。


    留裏克無意停留,他希望盡快抵達被稱為巴洛塔沃的澤地,便趁著白晝時間在莊園迅速補給後立刻逆著瓦隆達河前進。


    軍隊在河畔的草灘過夜,人員搭建篝火並點燃,馬匹就地釋放任其啃草。


    溫潤的湖風湧入這被茂密森林包裹的狹窄河穀平原,就如同風洞一般,風力還蠻大。


    瓦隆達河靜靜地流淌,站在滿是草地的河畔還要時刻留意靴子不要陷進泥巴中。


    留裏克將梅德韋特喚到身邊,他的心情很不錯,指著平靜的河道:“你瞧,水流非常舒緩,非常適合我們的長船前進。對於這條河,你了解嗎?”


    “不知道。”梅德韋特答得幹脆。


    “荒唐。我令你做本地的總督,對於河流應該非常了解的。”


    “我確實不知道。但這一切有著原因,即便是藏匿森林的人們,他們也是盡量向東方探索。也許向西方發展定居點……”


    梅德韋特沒有再說下去,留裏克注意到其中掩藏有大問題:“如何?莫非向西發展有著危險?”


    “唉。如果西進太遠就會與普斯科夫人相遇。我們和他們有著差不多的語言,隻是屬於不同的社群。若是西進太遠就是進入他們的領地,萬一引出摩擦可就不好了。”


    “還有這樣的顧慮?普斯科夫,那裏本就在我的征服計劃裏。鬧出軍事摩擦不是問題,也省得我找借口進攻了。”


    留裏克此言並非狂妄,梅德韋特確信大王是認真的,不由得謹慎反問:“難道大王要突擊調整戰略,今年就展開攻西進攻勢?恕我直言,如果我們沿著大湖最西的索倫河逆行,一定可以衝到普斯科夫。”


    “不。征服他們是在計劃中,現在我的計劃是開辟第二條通航水道。你知道我的最終計劃嗎?”


    梅德韋特搖搖頭。


    “我們最好盡快修造一條運河,河道窄一些都無所謂,關鍵在於水道一定要通順。如此在巨大的環境下,一個環形水道就誕生了……”


    留裏克是如此想,修通蘆葦河至瓦隆達河的運河,探險者的調查報告指出即便是蘆葦河,其水流也極為舒緩。如此當每年春季,意欲從都城進抵諾夫哥羅德的船隊,直接同行水流舒緩的蘆葦河-瓦隆達河內河航線,便不用麵對豐水期狂暴的涅瓦河、沃爾霍夫河急流,商船因此可以提前行動。


    而從諾夫哥羅德去都城的船隊,依舊可走成熟的沃爾霍夫河航線,船隊順流而下最終漂至都城。


    宏觀上這就是一個逆時針的大轉盤,一條修通的運河,有望極大縮減都城與農業區的交流成本。而這,就是戰略優勢。


    留裏克便時刻關注水文狀況,他做著實地考察,觀摩河水流速、調查河畔土壤河底沙石。


    目前的考察僅限於瓦隆達河,在露營一夜後軍隊繼續逆行,遂在當天傍晚,略顯疲憊的大軍順利抵達了名為巴洛塔沃的牧牛之地。


    牛、馬、綿羊、山羊、馴鹿皆存在一個大問題,這一問題尤其是在單胃的馬身上最突出。這些大型牲畜若是長期圈養身體要出大問題,所謂消化係統因不運動弱化引起疾病,因不運動蹄子瘋長容易受傷。


    放牛啃草是極為必要的事,現在所有放出去的牛全部迴歸,黃昏下暫且被驅趕迴臨時圈舍。


    人們在河畔搭建篝火營地,過著再平常不過的閑適生活。他們想著入夜就唿唿大睡,不曾想突然就迎來了國王。


    牛犢莊園的青壯年都在這裏,他們中就有斯拉夫旗隊的現役戰士,參與過840年戰爭就是撈得戰利品不多。戰士靠著給同鄉講述戰爭故事,彼此湊在一起打發無聊,如今迎來了大王,那種興奮感足矣使人渾身顫抖。


    人們紛紛圍上來,願為國王效力,即便他們並不清楚國王與騎兵隊突然抵達這蠻荒澤地要做什麽。


    留裏克攥緊韁繩,示意梅德韋特策馬跟上。他先無意和迎來的人們說話,夕陽照得他的臉龐橘紅,一雙銳利的眼睛遠望一大片毫無樹林遮掩的平地。


    “看來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澤地了。巴洛塔沃,真是一棵樹也沒有。”


    “真是罕見的平地。聽聞這裏泥塘很多,恐怕這就是不長樹的原因。”梅德韋特說著繼續左顧右看,很快發現了端倪。他舉著馬鞭指向一個方向:“大王快看那裏。”


    “如何?”留裏克側過臉。


    “原來是有小水道拐入這裏。也許就是溪流造出了一片澤地。”


    即便光線有些昏暗了,留裏克注意到了巴洛塔沃營地北側的狀況。他示意騎兵跟著自己前去瞧瞧,的確看到有溪流從瓦隆達河主河道分離。那溪流極為淺,馬匹踏上去甚至都不沒膝。


    如果地勢再低一些豈不是要創造一座湖泊?因為地勢還不夠低,僅是造就一片多水澤地罷了。


    馬蹄沾染發黑的泥巴,證明此地有著大量的腐爛淤泥。


    放眼望去水澤多的地方蘆葦爆發,其餘地區滿是青草。


    馬蹄沾染的黑泥就是來自於腐殖質,再脫去水分得到的就是所謂沼澤土。黑色意味著此地富巨量有機物,它已經化作一種黑土,若是令其繼續發展下去,黑土也就泥炭化,最終變成煤。


    湖泥是一種肥料,沼澤泥巴就是更好的肥料。


    留裏克對東歐世界的土壤資料略知一二,畢竟那實為中學就要學習的知識。


    可以說龐大的第聶伯河流域水草豐美,其地勢整體平坦,無數支流浸潤龐大土地,便形成了大片的沼澤區。滄海桑田的變遷是的一些沼澤區幹涸硬化,黑泥化作黑土。


    對於東歐,這就是規模龐大的“中央黑土區”。要形成黑土需要特殊的地理構造,必須擁有長期浸潤的土地環境,使得各類青草便於沉澱腐殖。


    留裏克所知曉的,在斯摩棱斯克南部的整個普裏佩特沼澤開始,持續向南都是黑土區。這也就是為什麽基輔社群的那些家夥,即便以極為粗獷的農業還是養活了很多人的原因。


    伊爾門湖的環湖地區之所以有著本地區最好的農田,正是因為湖水周期性浸潤引得植被腐殖增氮肥田,那些被定義為“好田”的田畝皆靠近湖岸線。


    想到這些,留裏克頗為欣喜的斷定:“梅德韋特,這些泥巴其實是好東西。”


    “還是好東西?容易陷馬蹄。”梅德韋特一臉難堪。


    “容易陷馬蹄也是好東西呀!這樣便於我們挖掘道路。而且,這些泥巴其實可以肥田,可以將差田改造成好田。”


    可惜梅德韋特沒有精耕細作的意識,近年來他獲得的功績皆來自為王國開疆拓土。他是純粹的本地斯拉夫人,也是一位冉冉升起的軍事新星。


    傍晚短暫的視察極為簡短,留裏克倒是大抵摸清了本地的水文狀況。


    騎兵隊迴到巴洛塔沃營地,他以國王的身份正式慰問本地的牧牛人,乃至最早與探險隊接觸的那兩個小男孩。


    兩個孩子是族親,大的叫德萊維,意思是木頭,小的叫杜拉克,意思的傻瓜。兩人名字過於隨便,此乃賤名好養活的原則。


    他們本是籍籍無名的小孩,除非日後長大為國王效力並立下軍功,才可能為國王重視提拔。


    顯然兩人因牧牛意外地與探險隊相遇,又協助隊伍成功發現第二條通道,即便兩人隻是有些臭屁的小孩,功勳不可埋沒。


    留裏克本就有意提拔一些本地斯拉夫人,所謂中和一下權力結構。牛犢莊園也是羅斯的鐵杆支持者,如此大忠勢必要賞。


    趁此機會,他令兩個立功的牧牛童單膝跪地,學著正規士兵的模樣,右手捂住心髒,行維京戰士禮。


    他在軍隊、民眾的集體觀摩下,當麵表彰兩個孩子的功勞。


    “德萊維!杜拉克!你們兩個協助探險隊有功,現在特意賜予你們兩人各半磅銀幣!還有!不要做牧牛童了!本王現在就收編你們兩個做騎兵!”


    騎兵,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加入的。即便兩人是牧牛小童,且年齡還達不到,即便年齡達到原本也是根本無法經過騎兵考核的。因為,他們的家庭因生活所迫不允許突然損失一個勞動力。


    承蒙大王的抬舉,兩人的父母都在此地,聽到國王的嘉獎幹脆興奮地哭出聲。


    自己的孩子竟一步登天,好日子就在後麵呢。


    留裏克便喚來布羅迪:“現在收下這兩個崽子,暫時安排他們做一些雜役。或許你也可以一蹴而就令他們趕緊學習騎馬,此事皆由你定奪。”


    其實布羅迪的抵觸的,吸收兩個清瘦的小男孩做騎兵豈不是開玩笑?既然大王幽靈隻能遵從。


    軍隊就在巴洛塔沃宿營一宿,真正的探索就在明日。


    兩個牧牛童在被提拔後第一時間就得了錢財,他們很高興地將大部分錢交給父母或者說是整個農莊集體,自己就留下幾枚做個人資產。


    新一日的探索,向導就由兩個男孩擔任。他們被安置在馬背上,手指澤地中堅硬的土地,引導整支馬隊奔向西方的那條“大河”。


    折合六公裏的土路,若是徒步行走需要一些時間,但以馬隊的速度即便信馬由韁也是折合一小時即可抵達的。


    遠遠的留裏克就看到遠處的長船桅杆,再看到自己的船,卡爾和布蘭德無比欣慰。


    馬隊一定抵達“大河”河畔,現在留裏克已經按照最初發現者命名原則,聽從卡爾的描述稱其為蘆葦河。


    蘆葦河真不愧為它的名字,河畔是茂密的團狀蘆葦,其密集度遠勝伊爾門湖畔區。此河肉眼可見的也是水流非常舒緩,恰是如此蘆葦才能瘋長。


    王後斯維特蘭娜帶著太子和她的姐妹諾倫、貝雅希爾,三人騎馬在河畔走走停停,感受著全新探索區域吹來的風。太子奧斯本懵懂的大眼睛凝視周遭的一切,嘴巴奶裏奶氣嘟嘟囔囔一直在問這裏是哪裏。


    留裏克暫時無疑與王後、妃子們談笑,他帶著騎兵隊此來有著軍事意義和經濟意義,現在正是辦正事。


    全新訓練的第二騎兵隊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他們完全可以保持編隊做長途行軍,如此延長旅行直抵都城完全可行。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針對這片水澤的考察,留裏克與梅德韋特完全達成了共識。


    挖掘運河很困難嗎?


    恐怕情況是頗為簡單。


    一片區域被河水浸潤得完全不長樹。蘆葦河(盧加河)浸潤兩岸土地,瓦隆達河同樣如此,彼此接近之處愣是浸潤出一片充滿腐殖質的水澤。


    留裏克便給予梅德韋特一項任務:“以後就是你的表演了!組織一些船隻進入這裏,不斷挖走泥巴創造水道。你可以多點挖掘,最後造就完全聯通的水道。”


    這種事梅德韋特從沒有想過,由於已經考察了本地的環境,現在他的態度已經變了。挖掘運河的經濟利益極為巨大,完成此事可是大功一件。其次,在爛泥沼澤挖水道不是難事,不過是持續堆砌人力資源,民夫坐在長船上,以“巨大的勺子”不斷挖掘正下方的泥巴,再奮力甩到兩側。


    稍稍思考一番,梅德韋特接下了這項任務甚至給出了一個施工結束時間。“明年!842年入秋前,運河能修通。”


    其實留裏克覺得今年就可以把水道挖通的,考慮到或許這條運河是羅斯的第一項國家級工程,此乃第一次行動不可操之過急。


    “一言為定,就842年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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