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裏克在自己的核心控製區試圖將“義務教育”製度建立起來,但這終究是宏圖偉業,他不能脫離當前的諸多挑戰、困難一蹴而就。


    針對老羅斯和白樹莊園的孩子是要全部收攏後集中進行基礎文化、體能和軍事的教育。這些孩子是王國最高等級人們的後裔,通過教育令其忠於國王,繼承、強化羅斯的開拓進取意識。


    基於國家實力,留裏克能做到的就是這些了。學校的師資力量至多滿足五千人同時學習,且教學質量並不能滿足他的希望。


    普通的孩子隻有兩個學年的文化教育,重點在於掌握拉丁字母的使用,確保可以看懂用該字母拚寫的諾斯語和斯拉夫語。短短兩年就使得他們熟練使用拉丁語尤其是還是正兒八經的“教會拉丁語”實在強人所難,學習基本的口頭用語,在這個名字量並不豐富的時代並非難事。


    其次,就是數學。


    所謂維京人整體數學水平高,那是相對於廣大西歐農民的純粹文盲。商業尤其是設計借貸的工作,在教會看來是對信仰的褻瀆。


    西方教宗幻想著一種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平民與貴族遵守它,如此羅馬覆滅後陷入黑暗的世界又能重建起伊甸般的歲月靜好。


    於是這裏存在著離奇的矛盾。


    從事商業的人必然要從這一行為中攫取利益,而獲得利益的行為被定義為一種不勞而獲。但貴族、教會的生活需要商人提供大量的物資,甚至各地的教會集團已經演變成大商業主。


    在這種矛盾中,西歐的社會緩慢發展著,逐漸建立起一套有別於羅馬時代的生活。


    他們的商業貿易並不及北方世界頻繁,各路維京人隻是習慣於做生意,在日常生活中培養出很不錯的心算能力。


    將交易以書麵契約的形式確定,勢必涉及到商品非常精確的數字換算。單是數字,北方世界的盧恩文字直接以字母將描述數字的單詞拚寫下來,西歐世界倒是在使用固有的羅馬數字。


    雙方在數字方麵可謂一堆臥龍鳳雛,都是一樣的拉胯。


    留裏克已經在自己的王國普及成熟阿拉伯數字,他不可能短時間內令全境民眾熟練使用它。這套字母體係就在孩子們之間惡補,熟練使用四則運算和九九乘法表是重要考核模式。


    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可以短時間內通過惡補熟練使用這套數字係統,就算是用諾斯語,九九乘法表也可被得滾瓜爛熟。


    孩子的父母開始訝異於自己的孩子有了誇張的心算能力,仿佛自己就是生育了一個小天才。


    在數以千計的孩子中,一些精英之子勢必接收更高級的教育。


    被聘任為國營製衣廠廠長的佛德根,他所有年齡的孩子都已經完成了這套數字係統的惡補。


    佛德根終究是上了年紀,他以遊商的身份半生漂泊,加盟羅斯部族後才真的安頓下來。


    他有了自己的兒子,哈拉爾·佛德根森已經十歲。這孩子注定不可能成為戰士,卻被其老父親給予莫大的重視。


    兒子將會繼承父親的一切,隻要不出意外,這孩子能繼承廠長的工作。


    此事,是被留裏克默許的。


    留裏克並不了解哈拉爾·佛德根森,或曰小佛德根。一個十歲小孩還沒有機會獨當一麵,這位“小金毛”近乎以秘書的身份跟在老父親身邊。一個十歲的孩子已經在學校學完了文化課知識,小佛德根的數學水平遠超其父,就是運作一個巨大的製衣作坊,嚴重挑戰著他的管理才能。這小子還需要很多年月的學習曆練。


    在多位兒子中,佛德根也是選賢任能。哈拉爾比其他的同胞兄弟有才能於是得以重點培養,佛德根確信隻有這種才人才會被國王聘用。


    留裏克的國營工廠還有著另一位技術總監——禿頭菲斯克的母親布洛瑪。


    那還是832年羅斯公國征討哥特蘭島戰役,此乃整個瑞典-丹麥戰爭的組成部分。羅斯軍抓到了很多戰俘,菲斯克也俘虜了一對雙子繼而成了自己的兩個妻子。再後續的針對芬蘭地區的塔瓦斯提亞部族戰爭,一位當地女孩成為菲斯克的第三個妻子。


    如今的840年戰爭,延雪平商人之女阿斯特麗德就是他的第四個妻子。


    阿斯特麗德已經懷有身孕,而菲斯克早已做了父親,他有了三個活蹦亂跳的孩子,這番歸來可是要與眾妻們好生歡愉一番。菲斯克的家族與王室有著一定血緣關係,他在戰爭時期證明了何為真正忠良,如此忠良之家大量生育,對於王室是多多益處。


    菲斯克的四位妻子無論何等族裔,她們嫁給了老羅斯人就被算作老羅斯人裏。即便她們多是羅斯征服戰爭的受害者,當身份變更為勝利者之妻,她們就算傷心於過去的遭遇,也不可能放棄現在優渥的生活。


    甚至是懷孕的阿斯特麗德也被其婆母布洛瑪安排了工作。


    四個妻子全部進入國營製衣廠工作,並被布洛瑪委任為監工的工作,不必親自勞動卻能領取一筆俸祿。如此工作談不上清閑,她們一樣惡補過數學,要為布洛瑪和佛德根進行數據統計。


    當然,在身份轉變後,菲斯克最初的三位妻子終究變得傲慢,她們完全忘卻自己是戰俘出身,開始對著那些奴隸們頤指氣使。


    她們也隻有膽子對製衣廠裏的奴工們如此,數量更多的老羅斯身份的女工,她們還是要客客氣氣的。尤其是對於打工的丹麥女人,她們不得不奉命做到彬彬有禮。


    因為,那些丹麥女人早已是丹麥國王的直係族人,沒有人敢於破壞羅斯王國與丹麥王國的關係。


    馴鹿車拉著大量的麻袋陸續抵達城裏的工廠,另有一些壯漢是拿了傭金,靠著肩扛方式將麻袋搬運來。


    佛德根麵對著空場上越堆越多的麻袋心頭燃起一團火。


    他令所有勞作的工人們暫停手頭活計,走出工作的廠房都出來瞧一瞧。


    這不,年齡各異、發色各異又身高各異的女人們舉起起來,一雙雙眼睛盯著那堆積如此的粗麻布口袋,議論著裏麵塞的到底是什麽。


    大多數人估計麻布裏是亞麻,也有識貨的人估計是羊毛。無論是亞麻還是羊毛,它都是紡織品的原料。隻是看著麻袋,一些女人已經心花怒放。原料意味著成品,產量意味著更多薪酬。


    佛德根上了年齡身子依舊幹練,他笑嗬嗬爬到麻袋堆上,感受著厚實羊毛的力量,站在高處向所有工人高調宣布。


    “這些是國王運來的戰利品,你們所見的全部是羊毛!這是我們第一次得到如此多的羊毛原料,國王命令我們將之加工成毛線再大量織成毛衣。”


    僅僅說了這些話,圍觀的女工已經人頭攢動,議論的轟鳴如同野蜂狂舞。


    佛德根看得清楚她們樂嗬的笑臉以及充滿發財渴望的雙眼。


    因為春耕已經全麵結束了,女人們想要繼續賺錢補貼家用一個捷徑就是來製衣廠打工。老羅斯的女人們紛紛劃船帶著孩子從姆斯季斯克來到諾夫哥羅德,孩子直接入學享有免費食宿,她們就在製衣廠工作。


    她們並不擔心自己的丈夫們以及年齡一定超過十歲的大兒子。


    戰爭英雄、國王的堂兄阿裏克領取了大王指派的新任務,即帶領建勇和有衝勁的後生崽子們衝向東方繼續探索。一支將沿著姆斯季河探訪源頭的武裝探險艦隊即將出發,大量男人就要發起新的遠征。隻有神知道丈夫、兒子能獲得多少貂皮或是找到別的好東西,可以確信的是隻要有資格來國營製衣廠打工,此來料加工計件式工作,錢財是幹一份有一份絕對不虧。


    畢竟國營工廠在經曆春耕時期的暫停後重新開張,去年秋季庫存的亞麻儲備也在春耕前基本耗盡。


    完全不用質疑她們對掙錢的渴望,換伊爾門湖地區的紡織業究竟如何,沒有誰比佛德根和布洛瑪更為了解。


    站在羊毛堆上的佛德根揮手示意大家安靜,接著又大聲宣布:“大王要求我們盡量將羊毛製成衣服,大王會解決全部的銷售問題!所以!我們的任務就在於盡快完成它!你們必須意識到,到了金秋麥收前我們的亞麻就會采割完畢。你們所有人在秋收後隻要願意繼續在工廠幹活,一樣會非常忙碌。我們必須在亞麻采割季前完成全部羊毛的加工,這會是很艱苦的工作。”


    “但是,我們不怕勞累!”站在人群中的布洛瑪大聲說道,此舉是附和佛德根的話,亦是在給女工們加油打氣。


    於是,布洛瑪繼續叫嚷:“女人們!我們需要更多的羊毛更多的亞麻,我們任何的裁縫工作都會做,我們不願意賦閑!我們!渴望通過勞動賺大錢!”


    女工們應聲發出屬於她們的維京戰吼,這一刻沒有族裔之分,她們希望通過勞動證明自己的價值,乃至看到了通過勞動自己賺錢養孩子是一件完全可行的事情。隻要身上有了錢,就能買到更好的裝飾品、生活品,可以買到足矣養活自己和孩子的糧食。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將嗷嗷叫得上升,可以不必再對丈夫的五花八門要求聽之任之。


    她們,一旦掌握了自己賺錢的機會就迴不去了……


    即便沒有重型設備,沒有蒸汽機或是電力設備勞動密集型的紡織業依舊可以運行。


    諾夫哥羅德的國營紡織廠的所有產品根本不愁銷路,它本質已經成為王室的禦用工廠,產品首先由王室采購,其次是直接供應給軍隊和學校。


    換伊爾門湖地區各個斯拉夫農莊都在種植亞麻,其中湖泊南端的、靠近新奧斯塔拉城的“亞麻莊園”是其中的佼佼者。這個農莊數百人所咋地區土壤過於濕潤了,種燕麥不太適合,種植亞麻毫無問題。該村無法消化自己的亞麻產出,他們過去靠著銷售亞麻布換糧食過日子,由於交易對象是其他農莊,彼此的經濟水平半斤八兩,亞麻農莊的日子隻能湊合著過。


    王國的國營工廠似乎有著無限的原料需求,亞麻農莊開始大肆開荒中亞麻,其他村子也在做。畢竟相比於開辟合格的莊稼田,將荒灘改造成亞麻田的技術成本很低,且亞麻乍一看去就如水邊的蘆葦叢,它根本不必打理任其瘋長,等播種後的四個月采割就行了。


    但羅斯王國並沒有高級的紡車,婦女們還是用非常原始的坐式紡織機勞作。婦女們坐在皮墊子上,所謂機器一端由雙腳踏著,一端係在腰上,每一次穿線都是一次坐臥體前驅。她們的腰倒是被動練得非常靈活,織布效率實在糟糕。


    即便如此,整個諾夫哥羅德地區對於亞麻原料一直有著很大的需求,當前的亞麻產能擴張依舊不能滿足。


    但環湖地區的畜牧業正在快速崛起,新奧斯塔拉城的綿羊繁育量高速膨脹。每年春耕結束就是割羊毛季。奧斯塔拉人能加工的羊毛量有限,剩下的羊毛自然優先船運至諾夫哥羅德輸送給國營工廠,拿著收益從國庫提取糧食帶迴家。畢竟奧斯塔拉女公爵是國王的妻子,雙方的經濟關係極為密切。


    就算國營製衣廠的女人們織布速度礙於落後的機器效率低,同時勞動的人數足夠多,就使得最終產能夠高。


    對於變革為純正農耕民族的伊爾門湖畔斯拉夫人,他們的衣服幾乎都來自亞麻,縱使它們懂得非常炫目的染布技術,所生產的還是亞麻。


    麵對嚴酷冬季,亞麻的禦寒能力遠不及羊毛。


    關於羊毛軋毛線紡織的手藝,此乃包括老羅斯人在內的諸維京部族的傳統手藝。完全不同於老實紡織機的加工模式,她們僅用兩根木針即可編織出大量毛衣,且效率極高。以羊毛編製成風帆也是可以的,這是礙於現實需求,羅斯一直使用亞麻、船麻多層縫合製作成耐久不錯的混合型帆布。一個很現實的原因,如此帆布吸水後不會變得過於沉重,羊毛則不然。


    這就是廣大女人們眼睛發光的原因,她們的勞動報酬取決去個人的才能,本著多勞多得的根本原則,她們就是要憑個人本是從一塊巨大蛋糕裏分出屬於自己的那一大份。


    留裏克從弗蘭德斯掠來的羊毛是一份大禮,同是這一時期,湖泊最南端的新奧斯塔拉正進入他們的割羊毛時期,不久大量本地羊毛就要運來。


    “那就開始吧!我們全力織毛衣!”


    佛德根完全變更了整個工廠的勞動計劃,此事的工廠同時勞作者已經突破一千人。要管理如此龐大的人群在佛德根看來並不是難事,就如國王通過旗隊、百人隊、“船”隊和小隊的模式管理龐大軍隊,工廠也在落實類似的生產小組、車間模式。


    正所謂太陽底下內有新鮮事,如果要增加產出,要麽多招工人要麽增加工作時間要麽多給報酬。


    此三種手段國營紡織廠都在施行。


    似乎繁重的紡織工作可以扔給奴隸們,留裏克從一開始就沒有實施這一製度。他心底裏仍舊不喜歡奴隸製,一方麵固然有著他根深蒂固的認知問題,更多的還是礙於當前的經濟局麵。既然開辦國營紡織廠最樸素的目的是讓出身老羅斯的人們生活更好,工作機會當然要留給自己人。


    羅斯在曆次戰爭中總是殺伐過度,留裏克喜提一個殺戮之王的雅號,族人們認為這極為霸氣,但如此戰爭也使得軍隊根本沒抓到多少奴隸。目前在王國境內發展奴隸製缺乏最根本的條件,二來麵對越來越膨脹的老羅斯族裔人口,解決陸續年滿十二歲崽子們的工作生活,是愈發嚴苛的問題。


    如果年輕的孩子沒有正當的營生,要麽帶著他們遠征打仗,一旦沒有戰爭他們又會變得無所事事。


    如此也是留裏克支持大哥帶著建勇東方探險的一個原因,所謂探明更好的東部定居點,就把按照維京傳統已經成年的男女輸送過去,令其發展城鎮。


    除此外,對內發展製造業尤其是吸收女性人口工作,對於整個王國定然有著定海神針般的作用。


    單是一座國營製衣廠是不夠的!還要有二廠、三廠乃至更多。


    無論是掠奪的也羊毛還是本地自產,羊毛沒有經過任何的加工,其中還混有大量的枯枝敗葉和灰塵。進行來料加工就必須從頭處理這些原料,於是乎諾夫哥羅德城裏開始彌漫著淡淡的異味,以及濃重的煙火氣。


    大量的陶甕或是鐵鍋支起來,以沸騰的肥皂水煮毛脫脂。脫脂後成潔白狀的大塊羊毛風幹後再進行軋毛作業,以輪式機器卷繞出羊毛並環繞成線團。如此就得到成品毛線,它可以立刻進行紡織,也可再染成多種色澤。當然,諾夫哥羅德地區的斯拉夫人有著高超的紡織品染色技術,其所能得到的有藍色、黃色、紅色、黑色,以及以藍色黃色混合的綠色。配色混燃是本地斯拉夫人的技術,他們自古生產花布,現在也能生產花色毛衣。


    羊毛加工的工作正式開始,眾多女人們覺得自己今年能在現在的家園坐著勞動發大財。這是過去根本無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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