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裏克要為自己在弗蘭德斯地區設立全新羅斯商鋪尋找一片合適的區域。


    所謂羅斯商鋪,之於這片區域就是羅斯人的租界區。


    它必須依傍著河流或海洋,必須適合航運,也必須便於遇到重大災禍立刻撤退。


    杜裏斯特港毫無疑問的成為他選定的目標,即便這座港口已化作廢墟。


    在完成短暫的休整後,羅斯丹麥聯軍開始全新的行動。


    艦隊兵分兩路,主力軍要迴到阿姆斯特河入海口, 再沿著海岸線繼續南下。畢竟主力盡是大型傳播,強行進入內河航行固然可以走水道拐入來茵河,此乃繞路之舉顯然沒必要。


    大部分作戰兵力已經撤迴入海口,登船後開始南下航行。


    留裏克與拉格納,便帶著精銳部隊,乘坐變節又傳統的劃槳長船,在內河水道中於烏得勒支城南下,直衝來茵河主河道, 直衝杜裏斯特廢墟。


    即便天氣愈發變冷,下一步就是攻擊安特衛普,傳說那裏有著大量的羊毛、糧食和金錢,固然參與戰爭大半年戰士們有了疲態,一想到針對南方一座大城可以肆無忌憚劫掠、可以奉命三日不封刀,疲態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戰士們劃著長槳漂行,情不自禁唱起故鄉的歌謠。


    這就苦了隨行的十五名采邑騎士,以及格羅寧根男爵。他們悶悶不樂,所謂組成一支仆從軍,結果應者寥寥。每個騎士僅有兩三名貼身扈從隨行,他們原本可以征召更多的農民、牧民給自己打仗,奈何接下來所謂的戰爭是跟著諾曼人一起作惡,真是休想招募很多人。


    他們也必須前往,敢有反對就視作抗拒。全家被殺的烏得勒支男爵是一個明證,這次遠征就是他們這群下級貴族保命的投名狀。


    但是,他們也被迫背叛了信仰……


    “主教阿爾貝裏還好好的, 我們隻好日後悔過了。”


    想讓這群下級貴族和安特衛普居民拚命真是癡心妄想,留裏克和拉格納也擔憂他們真的拉出一支兵力較多的隊伍, 等到戰爭爆發,他們會趁機集體嘩變去“棄明投暗”。如今他們幾乎是隻身而來,反倒好控製了。如此也沒人怪罪他們手頭沒兵。


    如此一支兵力捉襟見肘、象征意義極大的尼德蘭伯國軍就算是成立了。


    亨利拿騷作為伯爵,他很懂得在接下來的行動中自己所處的地位。


    過去的短暫時光他經曆了太多,整個人的三觀被刷新後,考慮到如今和諾曼人廝混在一起是怎麽也沒法辯解了。“既然我已經犯下大罪,就沒什麽好顧慮的了。既然上帝不懲罰這些諾曼人,索性我也下死手……”


    雖說手裏就這點人,安特衛普和根特的富裕是連亨利拿騷這個本是住在歐洲內陸地區的小貴族也知曉的。


    地廣人稀的弗蘭德斯地區有著自己的精華區,尤其是根特和安特衛普兩地,濱海多澤的舒緩地區實在適合放牧,一旦起霧就是鹽霧,龐大地區的草場吸收鹽分,那裏的青草妙不可言,不用來放牧牛羊過於可惜。


    法蘭克有相當量的羊毛出產自弗蘭德斯地區,其南部地域出產比重極大。


    亨利拿騷決意跟著諾曼聯軍一起搶劫,他自己不是弗裏斯蘭族,對於搶掠並無這方麵的心理負擔。至於“上帝的懲罰”,讓這一切見鬼去吧!人家羅斯王要看到貨真價實的“投名狀”,自己需要發一筆財。


    為了個人利益, 拿騷決定下死手。


    他們首先抵達的則是化作廢墟的杜裏斯特港。


    秋季,範圍廣泛的來茵河入海口蘆葦叢生,大量的青草已經枯黃,更顯得這裏的斷壁殘垣的淒慘。


    秋風蕭瑟,冷風吹得衣著很厚實的人們仍覺得殘忍。


    留裏克站起身,緊緊扶著船艏的獸首:“這裏就是丹麥人的杜裏斯特嗎?”


    “顯然是的。”拿騷謹慎迴答。


    “你應該也是第一次來這裏。”


    “以後就是常來了。我聽那些騎士所言,但凡能看到大麵積廢墟之地,就是杜裏斯特。唉……一個被詛咒之地,我甚至覺得有怨靈在怒號。”


    “是風聲吧。”留裏克聳聳肩,確實也覺得精神不適。


    彼時,路德維希帶著騎兵直接走陸路殺過來,經過烏得勒支後,沿著河道的北岸狂飆突進。那時老國王路易還沒有離世,正值兵強馬壯的路德維希將杜裏斯特踏平,最後一把火焚之。


    本來,精壯男人帶著家卷已經跟著霍裏克老大迴到丹麥,留在杜裏斯特的盡是一些無主的海賊,乃至一票人數不多的雜七雜八人士。當霍裏克帶著主要人員撤離後,此地的商業價值已然喪失。


    就是因為霍裏克在丹麥的僭越稱王行為引起後者的討伐,騎兵輕取這座港口,路德維希下達了無差別殺戮的命令。畢竟殺死的都是海盜,對於海盜的仁慈就是對民眾的殘忍。此次討伐,保守海盜騷擾之苦的弗蘭德斯伯國軍也參與其中,但更多的是以一種看戲的態度參與。


    要和海盜死磕?伯國軍可不傻,但處在夾縫中的伯國必須左右逢源,又是出兵又是提供糧草,最後也沒有真的參與直接作戰。


    成片的棚屋化作大量燒黑的木樁,泥土和木料堆砌的維京長屋就剩下低矮土牆,時任可以腦補其完整的輪廓。


    棧橋碼頭被故意破壞,唯有一些深木樁突兀矗立在水道中。


    野草瘋長現也枯黃,船隊抵達驚擾了一些水禽,意欲繼續南飛過冬的鴨子被驚擾,嘎嘎飛走。


    兩條長船朋友,留裏克見到了拉格納。


    “你覺得這地方怎麽樣?”留裏克問。


    “我感覺有幽靈在哭泣。”拉格納繃著嘴,顯然心情不怎麽樣。


    “這地方可是霍裏克之前的老巢,我們占有這裏,就是更大的勝利。”


    “是如此,但是……這地方實在糟糕。我不想在一個被詛咒的地方建立落腳點,不如我們繼續漂行到下遊。那裏更靠近海洋,也更便於我們以後行事。”


    風水這東西充滿玄妙,若一地風水不好,處在此環境的人總會感覺心理不適。留裏克想想拉格納所言極是,既然多人都說這地方不咋地,那就另謀它地吧。


    這個它地也很快映入留裏克眼簾。


    或者說,它就是來茵河入海口本身。


    當來茵河進入低地,它竟分出了超過十條大小不一的支流。小的支流可以涉水趟過去,大的支流則有三條,分別是來克河、馬斯(舊)河與南部大水道。


    聯軍走的就是位於最北的來克河水道,於此抵達入海口。


    走海洋路線的主力艦隊已經在入海口拋錨,他們就等著國王軍隊抵達。見得大量長船的魅影乍現,這些艦隻急忙起錨,向著河道衝去。


    攻擊安特衛普劫掠發財,可謂是聯軍南下作戰的最後一個目標。


    倘若因為天氣因素這個計劃被擱置,聯軍也無比找到一片區域化作“租借區”。


    聯軍要找尋安置商鋪、軍事基地的合適區域,亨利拿騷需要給自己的諾曼盟友找一處優良基地日後給自己撐腰。三方急切地在弗蘭德斯的地界尋找良地,就選定出一片地形極為平坦的區域。


    有一條小河從北方諸如水道,也許這就是來茵河的最後一條支流,亦或者它也是從主水道分裂出的小水道罷了。


    母庸置疑的是這片平坦的地方無論是用來放牧,還是建設大量的房舍都是再合適不過。


    於是,龍頭長船直撲肉眼可見的那小河的灘塗,船隻開始衝灘,然後陷入淤泥動彈不得。


    留裏克大唿不解,以往的衝灘登陸的拿手好戲居然不好使了?


    “可惡!我的船竟,動彈不得?!”


    長船陷入泥淖,還有一半船身處在河道裏。本想著在水流舒緩的無名小河順利登陸,並將全部的傳統長船在此河灘停上一片,結果竟是這樣。


    “該死的。兄弟們,來點人下去把船推迴河道。”


    留裏克剛下達命令,便有精幹的戰士抓緊這立功的機會,忙於脫了靴子、拉開裹腳布,跳到冰冷泥巴裏推船。


    之間,那些白布上畫著抽象渡鴉紋章的丹麥人,也嗷嗷叫地衝灘了。他們像是不願對羅斯人服輸似的,一頭裝進淤泥裏,紛紛落得一個動彈不得,惹人哈哈大笑。


    有人嚷嚷:“那些丹麥人是眼瞎嗎?現在也成了泥足巨人。”


    “一定是他們覺得可以輕鬆上岸,根本無視咱們的處境。”


    “讓我們看看他們怎麽脫身。”


    可留裏克無心在這裏看戲,繼續招唿自己的手下推船。


    有十多名戰士跳進泥地,當即就被沒過大胯的冰冷泥巴弄得動彈不得,甭說推船,他們自己也無法脫身,甚至越是亂動陷得越深。


    一個簡單的傍晚靠岸登陸的工作居然平生如此麻煩,甚至不把這些兄弟趕緊拉上來,冰冷的泥巴能毀了他們的腿。


    “該死!你們別亂動了。其他人,跟著我把他們拉上來。”


    廢了好大一番功夫,倒黴的戰士才陸續被拽上船。他們下半身盡是草腥味的泥巴,又被惡寒凍得死死發抖,傷腿冷得似冰。


    留裏克也試過用寬大的船槳當撬棍,所有人合力幫助船隻脫身。此舉有些效果,直到大船前來助陣。


    風帆巡洋艦借助風勢,曲折地衝向水道上遊,在合適的位置拋錨立在河麵,這才派小船帶著纜繩以一樣衝灘之勢與泥淖中的國王會和。纜繩捆著船艉,最後由大船硬生生地將小船脫離泥地。


    如法炮製一番,所有陷入泥巴的長船得以脫身。


    這雖然是一樁鬧劇,羅斯人利用大船拖曳小船的行為,還是讓隨行的仆從軍那一眾小貴族看傻了眼。


    本來,十五位采邑騎士覺得那獨立闖入烏得勒支的貨船就是此生見到的最大船,他們也無出其右地用“方舟”來形容。


    而今,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大船。所有大船組成艦隊,飄揚著完全相同的旗幟,甚至風帆上也是同樣的圖桉。


    費盡周折,留裏克終於完成登岸。


    他們在來茵河最北的主河道之來特水道登陸。這裏水流較急,所有大船就近拋錨立定,劃槳船再度強行衝灘,並拋下纜繩打下岸上木樁,如此將所有船隻牢牢固定。


    經曆了傍晚的磨難,所有人站在了頗為堅實的濱海土地。


    “現在,我算是明白為何杜裏斯特港不是建在這裏的。”留裏克如此歎言。


    “要麽是水流湍急些,要麽是泥巴太多。”拉格納想到另外一件事,“現在應該是枯水期,來茵河現在還有些湍急,等到了豐水期豈不是更加糟糕?”


    “所以那片泥巴滿地的河灘需要改造一下。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沿著來茵河進入內部區域,去抵達拿騷的老家,並非容易事。我們率領軍隊走水路捷徑進攻法蘭克腹地,就需要長時間的劃船。雖說是可行的,咱們的士兵會非常疲憊。”


    拉格納完全不以為意,或者說他基本不懂留裏克所言,反而問及一個頗為弱智的問題:“難道走這條水道逆流而上,還能襲擊我們的最大敵人,東法蘭克的那個傲慢的王,叫做路德維希來著的王?”


    “正是。直接偷襲他的軍營。”


    “那就立刻去做。我們就該下死手!”拉格納的雙眼燃起烈火,整個人也興奮第亂跳。


    留裏克可是比這位老哥高上半頭,把閉著眼替他無語。


    索性直白否決:“已經太晚了!我們真的要偷襲也得在氣候溫暖時候,我現在甚至擔憂大軍在哪裏過冬。我甚至已經不指望大軍迴到故鄉了。等搶完了安特衛普我就撤軍,我不想被冰封大海困住。”


    “就放棄機會?”


    “要偷襲你去吧。”留裏克深深地搖頭。


    不料,他的這番氣壞反倒像是一種鼓勵。“我可以試試?反正當年我也是在法蘭克的領地亂竄,他們根本抓不到我。嘿嘿。”


    “是說的不來梅那次吧。若不是我的分艦隊巧遇你們,你早就被他們的騎兵砍死了,也就沒什麽火燒不來梅的事情。”


    “但我的確沒死,這說明奧丁不讓我死。我活著就是報仇!就是那個路德維希的陰謀害我幾乎被滅族,我會不惜代價去複仇。何況,我的複仇可是好事。”


    “你想如何?”


    “咱們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有的人就是單純的殺戮狂徒,留裏克覺得自己的確看走了眼,還以為拉格納做了國王會安心做好內政建設。顯然是自己自作多情。


    拉格納可能根本不知道國王意味著什麽,這家夥還是想做流寇。的確,很多男人覺得敢於深入敵營大殺四方的狠人,是真的王者。如此王者頂多算是酋長,一個好勇鬥狠的維京戰士,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謀者。


    丹麥王是這樣的人物,倒是很符合羅斯的利益。


    不過,留裏克也猛地想到一種可能,也許就是愁於自己在丹麥貴族中並沒有太高的威望,直接攻擊法蘭克大殺四方,拿出實實在在的功績,才能迫使那些貴族領主真的臣服。


    何況現在跟著拉格納廝混的是數百名鐵杆擁躉,固然這群家夥來自很多部族,他們是真心願意跟著自己的狠人國王繼續戰鬥的。


    也許他們還能在法蘭克腹地過冬?他們若是將法蘭克弄得一團亂,一樣有利於羅斯。


    全軍在岸上烤火過夜,明日一早又要航行,若非是諸多原因耽擱了時間,艦隊今日傍晚即可全速衝到安特衛普附近了。


    拉格納靠著火,繼續倡言他的“冬季劫掠”的計劃,所謂縱使羅斯軍不攙和,他意已決,等搶了一波安特衛普後就繼續深入來茵河。


    “我倒是要好好試探一下這條大河的流速,如果便於我們劃船航行,日後我們偷襲作戰,你們羅斯可一定要派兵參與。”


    拉格納是認真的,留裏克倒是很樂見於這種探索,便鼓勵道:”我需要你的情報,日後咱們還是一起搶劫。你……可別被他們的騎兵踩死咯。“


    “哈哈。諸神保佑我,我戰無不勝。現在,還是給這個地方取個名字吧。以後我們要在這裏建設一座市鎮。”


    “好吧。能讓我感觸最深的就是小河邊的泥巴,差點讓我寸步難行。公平的說,這片開闊平坦的草地,實在適合建設一座堡壘。”留裏克道。


    “就叫爛泥之地?”說罷,拉格納為這個自己隨便取的名字逗得哈哈大笑。


    “恰如其分的名字,讓我記憶猶新。就這樣吧……我無所謂。”


    如果這裏興起一座市鎮,她就被以諾斯語命名為“rotnastadt”。這裏的爛泥令人記憶猶新,按照弗裏斯蘭語或曰古低地德語而言,就以詞語“rotia”描述,隨行的采邑騎士們都提及了這一詞匯。


    雖說這個名字其實不討喜,留裏克還是第一時間認同了它。


    因為這片區域應該興起一座城市,就叫做鹿特丹。鹿特丹的本意正是“建在泥濘之河上的水壩”。


    羅斯商鋪將建設在這裏,羅斯的勢力直接把持來茵河入海口。


    奈何此事這片區域是濱海無人區,曆史給了羅斯機會。


    羅斯,將成為鹿特丹的第一批定居者,在這裏建設繁榮港口市鎮,飄揚白底藍紋的旗幟,建設海軍基地,等等。


    但她首先被賦予的,則是鹿特納斯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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